景元回到神策府时,恰巧遇到貊泽带彦卿与云璃两个小家伙要去丹鼎司养伤。
景元将彦卿拽至一边,仔细嘱咐了一番。不料彦卿听后神色大变,亏得景元好一番安抚,才使少年安静下来,随着貊泽一道出去了。
飞霄与怀炎已经等候多时。见到景元来了,飞霄便道:“罗浮上的事情告一段落了,我也该押着呼雷和一干步离人回曜青去了。我已命貊泽将受伤的彦卿和云璃送往丹鼎司,恰巧椒丘也在那里养伤。但短期内估计是不能长途奔波了,就让他暂且留在罗浮上吧。”
怀炎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捋着白色的胡须:“既然飞霄将军如此说,那么老朽也该回去了。云璃也伤得不轻,也让她暂且留在丹鼎司吧。待养完伤,老朽再派人将她接回去。”
景元双手环胸,勾唇笑笑:“既然二位将军已做了决定,便如此行事吧。”
“嗯。”飞霄道:“方才椒丘与我发消息,说了一些关于丹鼎司新任司鼎灵砂小姐的情况。”
“我正要说起此事。”景元道:“在向联盟的呈报中,二位将军无需再隐瞒有关钟离的一切了。”
飞霄点了点头:“我也正有此意。即使我不提,炎老不提,联盟也会从灵砂口中得知钟离此人,还会因此疑惑我与炎老为何故意隐瞒,进而联想到是否我三人已经结党营私。”
“飞霄所言甚是。”怀炎轻轻叹息一声:“来罗浮之前,老朽已委托炎庭君向灵砂详细说明当年云华流放朱明一案,为的就是避免这样的误会生成。不想竟弄巧成拙,反倒叫她以为我们是故意欺瞒她,着实废了老朽的一番心思。”
景元放下胳膊:“人心难测。日后行事,且看她如何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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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钟离出了幽囚狱,前行几步至一处偏僻的小巷子时,一把锐利的剑刃裹挟着刺骨的寒意直冲面门而来!
钟离神色未变,躲也未躲。琥珀色的玉璋护盾在周身形成,只听铮地一声,锋利的剑刃便停在了距离鼻尖三寸的地方。缠绕在剑身上的冰气因为倏然地止步而簌簌落下,在落地的瞬间凝结成冰。
与此同时,插在护盾上的剑轻轻抖动起来,带动着周围的空气迅速流动起来。一股寒冰之气充斥其中,周围的环境变得扭曲起来。眼前的小巷逐渐消失不见,恍惚间钟离如置身冰天雪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冷沿着指尖迅速袭遍全身。
钟离掌间蓄力,震碎了脚下的寒冰。阴寒之气却并没有随之散去,反而愈演愈烈。风雪呼啸而来,势要将一切掩埋于寒冰之下。钟离凝聚力量,挡住这漫天的风雪。自己则施法幻化出火炉和木炭,然后生起炉子,捧着一本书坐在旁边不慌不忙地看了起来。
火星子噼里啪啦地从碳炉里溅出来,钟离见时机到了,便以书为扇,将炉内的火扇向那呼啸的风雪。冰雾慢慢在火舌中融化成水,却也因此扑灭了罪魁祸首的火星子。
一大片翠绿色的竹林在钟离的眼前呈现,清冷的月亮略带嘲讽地俯瞰着大地。钟离环顾了下四周,越发显得这个地方似乎有股莫名的熟悉。
绥园?
钟离若有所思。
自己怎会到这里来了。
他拨开层层竹叶,行至林深处。却见一处歇脚的亭子,一方石案和五个石凳。石案上摆着一个玉白色的酒壶和五个酒杯,杯里尚且还有酒水残留。
钟离围着石案正着走了一圈儿,又反着走了一圈儿。五个酒杯围绕酒壶摆成一圈儿,间隔相同的距离。他试着拿掉了一个酒杯藏于身后,剩余四个酒杯皆按照相同的间隔重新自动排列。
再次拿掉一个酒杯,剩余三个也是自动按照相同的间隔自动围绕酒壶排成一圈儿。放回去一个,四个酒杯却不再重新排列,甚至动也未动。再放回去一个,也是如此。
拿掉那三个自动排列好的酒杯,先前放回去的两个却自动排列起来,一前一后置于酒壶两端。钟离思索片刻,拿掉了酒壶,将三个拿走的酒杯放了回去。五个酒杯没了酒壶,却依旧像是听到了指令般自动排列,不过不是围成一圈儿,而是排成了一字长蛇阵。
这下倒是看得更加清楚些了,五个杯子里的酒水也多少不一,从左到右,由多到少。钟离思忖片刻,施法变出一支笔,在每个酒杯的水位上画了一道横线。然后将五个酒杯全都倒空了,重新放回去时,酒杯却如同失去了动力一般,再也无法排列。
他又将酒杯里全都蓄满了酒,五个杯子一样多。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酒杯就像是有生命一般,低头将自己的杯中酒倒至和原来一样的容量,然后自动排列成原先的一字长蛇阵。
见状,钟离轻笑两声,一个松手将手中的酒壶摔碎在地,随即掌间蓄力将石案连同酒杯一同推翻。
酒水在沾地的瞬间燃烧起熊熊大火,火焰烧至白蓝色的时候迅速蔓延至钟离的脚下,顺着一路攀升。
“腾骁将军……你果真来了……”
一阵阴冷的笑声自脑海中传来,渗人骨髓。
“你这具身体果真是上好的食粮……比之前的那些凡夫俗子要好用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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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丹鼎司的路上,云璃戳了戳彦卿的胳膊,好奇道:“诶,彦卿小弟,你家将军与你说什么了,弄得你心神不宁的。”
彦卿想到云璃与灵砂皆来自朱明仙舟,关系自然非同一般,便神色凝重起来,含糊道:“没什么。”
“没什么你一脸死了人的丧气样儿。”云璃有些不服气:“是不是瞧不起我,才不肯和我说。”
“没有。”彦卿叹了口气,隐瞒了部分事实:“将军要我去感谢灵砂姐姐。”
“感谢别人你怎么这个模样。”云璃双手叉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杀人呢。”
彦卿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是有些僵硬。亏得云璃提醒,否则去便露馅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尽量弄得和气些。完了唯恐云璃起疑心,还不忘解释道:“方才打架打累了,一时没能调整过来情绪。”
云璃明显不信:“我说彦卿小弟,你可不兴学椒丘那个粉毛狐狸哈。什么事情都不与我说,才落至下落不明的境地。若是和我说上一二,我还能帮个忙。什么都不说,只会让自己受罪。”
彦卿心道。
这能相提并论吗。椒丘先生不与你说,是怕你遇到危险。我不与你说,是怕你与灵砂是一丘之貉。就算不是,我还怕你不辨忠奸,不分黑白,不明是非,受了灵砂的蒙蔽还要反过来说我是丰饶孽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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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鼎司。
白露是在灵砂的怀里醒来的,甫一睁眼,便对上了椒丘那双微微眯着的眼睛。顾不得去想椒丘怎么醒得这么快,她很快便又抱着灵砂的胳膊闭上了眼。
灵砂姐姐身上的味道……真的好香……白露忍不住使劲儿蹭了蹭,有些不愿意起来了。
然不等她回味一番,一双手便急躁躁地将白露拽了起来:“脑袋上长犄角的家伙,个子怎么还没我高呢。”
云璃伸手去掰白露脑袋上的龙角,“快起来啦,灵砂姐姐的膝盖只有我能枕……”
“啊……你不要碰我的龙角……”白露连连后退,身后的龙尾随之冲着云璃扫过去。
云璃分出一只手捉住白露的龙尾,却被震得虎口发麻,忍不住叹道:“个子不高,脾气不小。”
白露趁云璃分神,一鼓作气向前顶去,直接将云璃顶在了地上。奈何云璃还捉着白露的龙尾,便直接一拽。白露转了个身直接倒在了云璃的身上,云璃趁机抱住她,坏笑两声:“看你还往哪里跑?”
“……放开我……”白露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
奈何云璃看不到,还试探着伸手摸白露的龙角,“小白露……你的龙角摸上去触感不错呢……身体摸上去也软软的……”
“……啊……不要说了……”白露的龙尾已经代替双手挡在了眼前。
“小白露你是逃不掉的……彦卿小弟都败在我手里了,这会儿正抱着剑在墙角哭呢……罗浮上的小娃娃果然都很逊啦……”
“你说什么?”
彦卿抱着剑从外面进来,看到云璃和白露闹成一团,不由得按了按额角。他毕竟比这两人高半个头,虽然年龄比她们小些罢了。但心智上肯定要比他们成熟得多了,比如现在,他就不会像她们两人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他无奈摇了摇头,看向一旁的椒丘,关切问道:“椒丘先生,您感觉怎么样了?三位将军很担心您,听说您在丹鼎司养伤,本欲亲自过来看望,无奈幽囚狱事情繁多,便搁置了下来,派我……”彦卿停顿了一下,十分不情愿地指了指还在与白露打闹的云璃:“还有这位,代为看望。”
椒丘心道。我家将军的脾性我自是知晓,代为看望只是个由头,不过是找个由头支云璃和彦卿出来罢了。
他便摇了摇羽扇,唇角微勾:“多谢彦卿骁卫和云璃小姐了,也亏了灵砂司鼎和白露小姐的医术,托三位将军的福,帝弓司命垂怜,因果殿还不肯收我,暂时一切安好。”
彦卿看向灵砂,心情十分复杂,但谨记景元的嘱咐,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多谢灵砂小姐不计前嫌。”
灵砂回礼:“彦卿骁卫言重了。于公,椒丘先生乃是曜青仙舟的使节,妾身岂有不救之理。于私,医者父母心,即使是路边的阿猫阿狗,妾身也会相救的。更何况,椒丘身上的伤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飞速愈合,主要还是龙女大人妙手回春,妾身只是在一旁打打下手而已。”
椒丘唇角的笑意淡了一些:“灵砂小姐一番话下来,我竟有些头昏脑胀。许是休息得不够,你们先聊,我再去躺一会儿。”
椒丘走后,彦卿对灵砂道:“不尽然此。将军说,若非您将龙师长老的阴谋尽数告知钟离先生,先生也不会及时赶到,救下将军。稍有差池,将军便会深陷魔阴,万劫不复。为此,将军托我来,当面答谢您一番。”
灵砂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她的确将龙师的一些踪迹告知钟离了,但却没有提示诱导魔阴身丹药一事。景元却叫彦卿来专门为此答谢,是钟离在景元面前为自己说了好话还是景元知道自己有所隐瞒所以让彦卿来趁机敲打自己一番?
灵砂若有所思。
在彦卿来之前,先前盯着钩沉的人来向她禀报过了。说是钩沉自幽囚狱回去后便急着召开龙师议会,看上去兴高采烈,像是计谋得逞一般。但彦卿方才所说,景元又并未中了那诱导魔阴身的丹药之毒。可见,景元是对钩沉使了计策,将计就计,让钩沉以为计谋得逞,然后放长线钓大鱼,景元自己则稳坐钓鱼台。
如果是钟离在景元面前为自己说了好话,景元认定自己不是龙师那一伙的,彦卿来此答谢倒是不足为奇。但若是景元知道自己有些隐瞒,怀疑自己与龙师勾结,沆瀣一气,便不该让彦卿来此,避免精心铺就的计谋失策。
思及此处,灵砂顿时松了口气。但没放松几秒,脑海里便如灵光乍现。
不对!
若是景元有意为之,已经知道自己有所隐瞒,故对自己有所怀疑,但依旧让彦卿来丹鼎司为此答谢,为的就是试探自己是否会将此消息泄露出去。如果自己将消息走漏出去,那么他便可以大张旗鼓地除去自己这个联盟派来针对他的眼线。如果自己按兵不动,龙师那边受了钩沉的影响,那么他就可以借联盟的手将持明族内部好好整顿一番了。
不……还是不对……
灵砂摇了摇头。
不管自己将消息走漏出去与否,龙师长老都是他砧板上的鱼肉,只待屠刀落下。无他,只因自己已经明确拒绝了龙师递过来的橄榄枝。即使自己将消息走漏出去,龙师那边也不尽然相信,反倒以为自己是为了稳定罗浮的大局帮着神策府隐瞒景元的身体状况。
思及此处,灵砂惊出一身冷汗。
神策将军,果真不愧神策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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