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恒景]鸿雁

1

自从丹恒搭上星穹列车后,流浪宇宙、朝不保夕的日子就结束了,他也终于有余力去想其他事情。

列车组的诸位留意到:尽管丹恒并不常提起自己的故乡,但每逢经过通讯发达的星球或空间站,他总要往罗浮仙舟寄些千奇百怪的特产。

偶尔丹恒有其他事不能自己去,也会拜托□□或是三月七帮他寄件,内容也没有避讳过他们:也没什么好瞒的,不过是向某人报一个平安。

寄出这些星际快递花了丹恒不少信用点,占了他支出的大头。好在他自己其实开销不多,平日领着列车的薪水,在停靠星球打些短工,隔段时间总能攒下一笔寄信的钱。

在星际物流公司的工作人员看来,丹恒几乎是个冤大头了:星际时代,通讯快捷,何必花这么多钱去送一张纸呢?

2

三月七有时会趴在桌子上看丹恒写信,说是帮他参谋参谋,丹恒也不介意。

次数多了,少女也留意到些细节:这人在落笔前会构思很长一段时间,就那一会儿,丹恒的神色会格外柔和,他低头注视着空白的纸张,似乎在透过信纸去看某个人。

这时候她会羡慕丹恒:他还有个可以报平安的人。

丹恒的构思时长似乎并不影响信笺的长度,三月七记得有一回他足足在观景车厢呆了三个半小时,最后也只是写了四个字:安好,勿念。

混熟后,三月七会打趣丹恒,说冷面小青龙怎么话这样少,万一收件人觉得你太冷漠、不理你怎么办。

听了这话,丹恒罕见的犹豫了。

最后,丹恒还是写那惯常的几个字,只是经由三月七的灵魂质问后,他寄件时附带的特产格外丰厚了些,掩盖住小小的心虚。

丹恒想写的事情很多,可落笔时会思索:那人整日公务繁忙,能抽出时间去看自己长篇大论的一封信吗?自己一介罪人,能离开罗浮已经占用了他太多精力,如何再去让他劳心劳神。

他们很熟吗?好像也没有那么熟悉。

景元总是来去匆匆,他又是幽囚狱的重犯,数百年间相见的次数不过寥寥,唯有他被流放前那段日子相处的频繁些。这点交情大概不足以让云骑将军自百忙中挤出时间来回个只言片语。

在这种矛盾之下,丹恒心里还抱有一丝期待:如果未来有一天重新见面,那时候发现话题都早已在信中说完,徒留两人相对无言……就想着,罢了,还是等日后见面慢慢说吧。

这是他无尽流放中些微的希望。

于是,尽管每次寄信简短,但夜里回到资料室时,丹恒总是会再写一封长长的信笺,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尽书其上,再将其封存,就像写一篇有倾诉对象的日记。

3

三月七看他写信的次数多了,终于有一天忍不住问:“你写了这么多信,怎么不去看看他?话说那人是男的女的。”

“男的,而且……也看不了了。”

“唔……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少女以为收件人已经辞世,自己戳了丹恒的痛处。

“不,是我没说清楚,他还活着。”丹恒把薄薄的书信用火漆封好,解释道“只是我回不去了。”

“罗浮仙舟很远吗?你要是想家,要不我们去问问姬子和帕姆,下一站带你回去看看!”

“……不了,我不能回去的。”

他离开监狱的那一刻,仅有一面之缘的故乡拒绝了他。

三月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还是不明白,只是见丹恒看向窗外,神态是罕有的伤感,就没敢再追问下去。

但她的困惑并未减少:他在故乡既然还有牵挂的人,又为何会在宇宙中漂流那么久,又为何从不往仙舟的治下范畴走呢?

丹恒从来不说,大家也只猜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以至于有家不能回,便不去追问。

4

丹恒的信封上,收件人地址是固定的,在罗浮仙舟长乐天若木亭,收件的名字是恒星,有时也写烈阳。

寄件人的名字就千奇百怪了:丹恒自己写时就是简短的月、幽、青,三月七代写的时候可就长了,什么冷面小青龙、列车组大哥大、隐藏着无限力量的钥匙、击云的移动挂件之类的。

丹恒也由着她,只寄出前确认能表现出自己身份就行。

他们寄件寄的又小心又敷衍,这么多年下来居然没有寄丢过。

最开始,丹恒也不知这些东西能不能寄到罗浮、景元又能不能收到,但他想着,总得试一试。

他之所以写信,不过是路过星际快递枢纽时的心血来潮,也没有提前和将军说过自己会传消息回去。最后选择以若木亭作为地址,不过是因为记忆中的将军在下值后格外喜欢在此处赏景,与经过的路人谈天说地。

丹恒怕以真实身份送信给神策府,这些快递会惨遭扣押,也担心以陌生人的身份直接送信给将军,会被尽职尽责的策士审核到天荒地老——还有概率被当做狂热粉丝,送不到景元面前。

于是,丹恒就小心翼翼的以化名给罗浮仙舟送件,希望景元能看出包裹中的玄机。

后来,手机上总会显示包裹签收,他也就没再动过收货地址。

说起来,丹恒至今都没确认受到包裹的究竟是否为将军本人,因为他还未收到过任何回信,但考虑到列车从不在一个地方经停太久,而他还时常使用虚拟地址,这个结果并不奇怪。

假如景元收到了信笺,他会是什么反应呢?偶尔丹恒也会好奇。

考虑到自己刚被流放时景元的紧张程度……他该不会为了无法回信而急的焦头烂额吧?

丹恒晃了晃脑袋,将自己下意识的幻想甩出脑海,觉得太过偏离现实。

那人大概只会在看完后把来信放在一边,等自己某日给了明确坐标才送些东西过来。毕竟神策将军总是一副胜券在握、胸有成竹的样子,十万火急的军情也不在面上露出一丝破绽,如何会为了一封信伤神劳力。

5

然而景元的反应并不那么平静,倒是和丹恒最初的想象相去不远。

面对军情时,他是罗浮云骑将军,不可显露出动摇的神态,以免影响军心,乱了士气,可面对亲人友人,他总不吝啬展现出真实的性情。

初次收到信笺那天,景元见事务不算紧急,正寻了个理由从神策府翘班。他顶着一脑袋团雀,在护卫们习以为常的视线中出门左拐溜去若木亭。

若木亭多好,视野开阔、空气清新,除了远处阻碍视野的建木,景致已是仙舟上独一份的开阔,而刨除这棵枯萎的植物给仙舟带来的祸患,平心而论,景元觉得它还挺壮观的。

这个点,仙舟的大家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路上闲逛的人也少,他坐在亭中,与蹦跳着玩耍的小孩们打了个招呼,就开始享受难得的独处。

打断将军闲暇时光的是一只机巧鸟。

景元最初并不理会这只在亭中转悠的物流机关,以为它是迷路了,待寻到坐标就会离开若木亭,结果机巧鸟绕了半天,飞到自己面前,将包裹放下。

他可没订过物流服务,也没有旁人说要寄东西给自己。

景元抬手把包裹挂了回去,机巧鸟却认定了一样,又给他塞回去。

他们就这样一来一往重复了几分钟,将军终于停止了和机巧鸟较劲的行为。

“你是不是送错了?”他抱着包裹,无奈道。

失去货物,机巧鸟自顾自停在一旁,等待收件人签收。

算了,看看是谁的包裹,这么倒霉,遇上一直故障机巧鸟。

收件人,烈阳。唔……这听起来可不像什么真名,是网络化名吧。地址也是若木亭,更像网友会面了。

景元的视线往下走了走。

寄件人,青月。

……

将两个名字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景元僵在当场:不会是丹恒化名寄来的东西吧?

思虑再三,将军决定签收这个包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是旁人的件,那他一定会赔偿的。

将军开始配合快递员的工作,并迫不及待的在亭中的小桌上拆开快递。

看到熟悉的字迹后,景元松了口气:不仅是为了不用赔偿别人快递,更是为了确认丹恒的安全。

太好了……这孩子应该找到落脚的地方了。

景元走向几分钟前还被他冤枉成出故障的机巧鸟,怜爱的摸了摸它,机巧鸟不明所以的“嘎”了一声,提醒他尽快签收。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该怎么回信?看着信封上明显是虚拟地址的一行字,将军陷入沉思。

6

按照神策府卫士的经验,将军翘班后,若无要事不会自己主动回来,然而今日,才刚离开他们视线不久的景元又急匆匆的抱着个箱子跑回来,还不忘安抚他们“别怕,罗浮无大事。”

随后几天,将军都一反常态积极上岗。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7

这个平平无奇早上,列车组受到一封信。

寄件人是恒星,收件人是青月。

帕姆大声念出寄件人时,平平无奇的早晨顿时不普通了起来。

这可是大新闻!

列车组的众位顿时来了兴趣,看报纸的偷偷竖起耳朵,喝咖啡的放下杯子,打扫卫生的躲在沙发后面,拍照的直接凑到餐桌旁边:

不说少年人每次写信时的神态,先说那个烈阳,他到底是什么神通广大的人类,地址都模糊成这样了还能找过来?

丹恒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一时有些紧张。

帕姆溜到他身后,跟他一起拆信。

看到内容后,列车长傻眼了,抬眼看看无奈的丹恒,又看了看信笺,字正腔圆的念出声:“安好,勿念。”

四个字静静躺在信纸上,像是在报复丹恒过分简短的平安讯息。

三月七“噗”的乐出声来,姬子的嘴角也带了弧度,□□躲在报纸后的肩膀可疑的抖动。

丹恒沉默片刻,将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不得不承认,景元似乎就是只写了这几个字。

……是让我多写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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