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丹枫

粉发的列车少女三月七以手掩口,看向眼前那道熟悉中带着陌生的身影,有些不敢相认:“丹、丹恒?”

光线自敞开的房门撒入昏暗的屋里。

如水面一般的透明地板将之反射投映到四面墙上,粼粼波光,潮汐缓缓。

矜贵端雅的龙尊正显露出其持明本相,头顶无瑕双角,后拖精致的修长龙尾,青鳞上流光游过。他抱臂浮空端坐在那里,修长的身影仿佛笼罩在荧荧微光中。

闻言,他眼眸中波光流转朝门口望来,只浅浅一笑,分明勾起了唇角,却没什么温度,仿若天山湖水泛起一层浅浅的涟漪,波纹漾开,过不留痕。

他既不否认,也不应答,好似应下了这个称呼。

好似也承认了这个名字所代表的身份。

然而那身为上位者的气质与威严展露无疑。

也让人越发无法错认此人的身份。

身后匆匆赶来的杨叔却摁住了三月七的肩膀,隐隐有守护的姿态。他神情严肃地看向这位不速之客,细细打量过后,斟酌了一下言辞,才开口道:“您是饮月君——丹枫吧。”

“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吗?您知道是此事究竟何人所为吗?”丹恒他怎么样了?为什么一个本该只存在于七百年前的过去的人突然间重新出现在这里。

杨叔一眼便发现了三月七第一眼恍惚没发觉之处。不同于他们星穹列车上朝夕相处的那位沉默寡言的青年还有生长余地的身躯,这位容貌相似、同样昳丽的龙尊俨然是个成年人的体魄了。

孤高疏离的往日龙尊较传闻中的形象比起来,而今却显得平易近人了些许,姿态也不给人纡尊降贵的傲慢感觉。

他相当友善地让开身子,引导他们的视线往他身体后侧看过去。

那里正有一个面容更让三月七熟悉的人,黑发青衣,双眼闭合,平平整整躺在地上,双手都被特意摆放整齐,搭在腹部。

看上去就像一位已然安详永眠的逝者。

“丹恒!”星核精小姐吱哇乱叫地扑过去,趴在闭目青年的身上,“啊温的、没凉,还没凉透!呼吸——还有哒!心跳呢?”

她力大气莽“歘”地一下把丹恒胸前的衣襟扯开,耳朵贴在心口处。

接着便是一阵安静。

在场的人都看着她的动作。就连似乎被她的突然惊了一下的龙尊大人,也只是再往旁边退开些许,盯着被扒衣服的青年,眉心微蹙,抿唇不语。

然而等了又等,众人还是没等到实际判决。

见星默不作声的样子,三月七双拳紧攥,感觉自己的心脏随着时间的推移,像是被一点点揪起,提到嗓子眼,即将要从狭窄的嗓子眼挤出来。

杨叔皱紧眉毛,沉声问道:“他现在怎么样,星?”

趴在丹恒身上听了半天的星这才施施然爬起来,顺手拉了拉丹恒被扯开的衣服遮盖回去,略显迟疑地回道:“好奇怪,丹恒的心脏是有在跳,但是跳得好慢啊!”

丹恒的心跳慢到不像一条健康龙,慢到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感觉错乱了,坚持反复测定,才最终能够确定。

于是三人不由都将视线投向一旁的龙尊。星的视线更是在边上成熟的龙尊与地上青涩的青年之间来回反复。

星向来大大咧咧,疑问顺畅地滑过出厂后就未曾损耗的大脑,张口就道:“丹枫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你怎么突然活过来了?那我们丹恒还能回来吗?”

龙尊往自己那具转世之身上看了一眼,悠悠飘过去,手上所持的重渊珠不急不缓地悬空转动,以御水的云吟之术相当有技巧地将那具身躯从某位姑娘的手底下捞出来,而后伸手扯来地铺上的被子给转世之身盖好。

“起因为何,我亦不知。”他磁性深沉的声音听在星的耳中,熟悉而陌生。

“自我苏醒以来,我只见到了你们。至于……”他停顿了下,自然地说起转世的名字,“至于丹恒的身体,似乎并无大碍,反而像是陷入休眠。至于什么时候醒,恐怕只要我还在,他便醒不来。”

星想起持明饮月龙尊代代都是医术上颇有造诣的,对丹枫的决断很是信任:“丹恒没事就好啦!那你呢?你也没事吧?”

面对素未相识之人突如其来大大方方的关心,龙尊大人看似平静淡然地颔首回应:“无事,谢谢。”但是星看到他身后那条长长的龙尾突兀抖了抖尾巴尖,引得星像瞧见了逗猫棒的猫一样,目光不由自主被勾去。

忧心忡忡的三月七感受到丹枫没来由的信任和亲近,又听这位持明大医说丹恒没事,当即放松下来,也兴致冲冲跳到星的旁边,研究起丹恒与丹枫来:“大龙尊,你还挺高的嘛!看来我们家丹恒还能再长呀。话说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星也在叽叽喳喳:“你的龙角怎么好像有点不一样啊?大龙大龙,我能摸摸你的尾巴吗?”

看着被星和三月七两个活泼小姑娘团团包围、步步逼近的龙尊丹枫,杨叔握紧手杖,与推门而入的姬子对视了一眼。双方都看清了彼此眼中的震憾与忧思。

姬子女士开口笑道:“你们两个,不是来喊人去开零食派对的吗?这么长时间还不来,该不会是忘了这回事吧?”

正逮住龙尾巴虎摸的两个女孩这才回过神来,想起她俩一开始过来喊丹恒的目的。

星愣愣地看了看被窝里呼吸平稳的丹恒,又看了看被她们“冒犯”得眼下淡淡晕红的丹枫:“你也来参加派对吧!”

而后丹枫就眼睁睁看到这憨里憨气的女孩把转世之身用被窝一裹,往肩头一扛,就招呼大家一起去派对车厢。

三月七见状也推着龙尊大人的后背,将人往房间外推。

走在最后的两位列车组大人眼见他们离开了这个车厢,才动身跟上去。

“黑天鹅这段时间都不在,观景车厢也没其他人上来,只有星期日在楼上帮忙打理零食茶点。”

“他是个高尚的人,丹枫的事情与他并无牵涉。”杨叔的意思就是,不用担心丹枫出现这件事会因为星期日的背叛与泄露引发轩然大波。

毕竟星期日的理想与愿景并非永生或是复活,而仅仅是期望每一位弱者都能够有尊严有选择地度过一生罢了。

从列车组在匹诺康尼一行所见闻看来,星期日也绝非不择手段的下作之流。

“嗯。”既然杨叔交托了信任,姬子对同伴的判断深信不疑,自然也对星期日这位与曾经的丹恒一样无家可归的流放者给予了珍贵的信任。

几人吵吵嚷嚷笑闹着来到派对车厢,路过正在兢兢业业擦拭玻璃杯的机器人“闭嘴”时,闭嘴对两个“丹恒”的情况哇哦了一声,表示突然有了一个新的灵感。

不待机器人闭嘴的冷笑话把新来的龙尊大人冻成真正的寒冰坨子,星和三月七赶紧拉着丹枫上了二楼。

避开了某机器人的“令人忍俊不禁”后,他们推门进入一个巨~大的房间。

最靠近门口的区域便是招待亲朋好友的餐饮区。

星期日正在挪动桌上的摆盘,希望能看起来更有规律更赏心悦目一些。

听到门口的动静,星期日的耳羽不由轻动,抬头微笑着看过来。

他的目光扫过熟悉的几位无名客,最终停留在面容熟悉的陌生人身上:“这位是丹恒的亲人吗?你好,我是星期日,近段时日在列车学习的搭车客。”

正如列车上的这些无名客对他交托信任一样,星期日也相信他们的品性,因而毫不犹豫地对这位陌生来人介绍了自己的真名,全然不顾自己目前正是个被匹诺康尼判为逃犯的罪人之身。

“亲人……也可以这么说。”丹枫也同样有礼地致意,但是似乎对星期日的态度并不似他对列车组其他人时那么亲近,“你可以叫我丹枫。”

几人相继落座到桌前,而星将扛在肩上运来的丹恒放到自己床上,盖好被子,才过来同大家贴贴。

桌上的零食茶点琳琅满目。许多零食已经被拆封开倒入大盘大碗中供给大家享用,还有一盆三月七这周新尝试制作的星芋啵啵冰淇淋。

星走过来伸手就抓了一包未拆封的奇巧零食,想要坐下的时候却发现没多余的座位了。

但这难不倒开拓者!

她直接去书桌那边,一屁股坐在配套的带轮靠背椅上,然后腿一蹬,就滑到了零食桌这边。

杨叔看她舒服的样子,也去游戏区拖了电竞椅过来坐。

大家吃吃喝喝,放松闲适地聊天。经历过那么多惊心动魄的冒险,即使是一往无前的无名客们也会想在空闲的间隙放松放松的嘛。

星期日用亮闪闪的叉子从鸣藕糕上切分出一小块送入口中,下一刻就为仙舟美食的滋味愉悦到耳羽颤动。

“丹恒先生不起来吃吗?”星期日觉得美味不容错过,可是丹恒先生怎么睡着那么沉呢。

“丹恒有参与没有被落下就好啦!他迟早一定会醒来的!”星笃定道。

虽然丹枫在这里,但是丹恒可是他们星穹列车的不动产呢,是一路同行过来生死相托的同伴——

丹恒,就是丹恒!

三月七用圆勺子精心挖出又一个形状圆润的冰淇淋球球搭在小碗中,然后顺手就递到旁侧,顺口道:“丹恒,这个先——”

话刚出口的一刻,她就意识到叫错名字了,一着急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了:“对、对不起,丹枫,以前丹恒都是坐这个位置的,我太顺口了……”

丹枫似乎并不介意被喊错,接过三月七手上的小碗,还教养良好地道了谢:“倘若你们习惯了的话,唤我丹恒也可以。”

毕竟在很多人看来,持明轮回蜕生,自始至终都可以算作同一个人。

“丹枫就是丹枫啦!”星嘿嘿嘲笑三月七,说自己可不会叫错,没心没肺的样子也感染了大家。

列车组几人经历过仙舟一行,都对云上五骁的故事或多或少有所了解,对丹恒的前世丹枫其实还挺好奇的。很快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开了。星甚至还问丹枫知不知道丹枫的前世龙尊,那位饮月君的故事是什么样的。

三月七看丹枫被叫错名字却毫不在乎的样子,回想起从前与丹恒相处时的感受。仙舟一行,丹恒一直表现得很是介意被当作曾经的饮月君丹枫,更不愿被过去的阴影笼罩遮蔽,不由又感到他们之间的差异。

持明蜕生,分明是同一个灵魂相同的起点,却在每一世发展出独属于那一世的羁绊和际遇。

丹枫本生长于持明一族中,自来众星捧月。从他接下前任龙尊之传承破卵诞生时起,到成长为独当一面的龙尊饮月君期间,除了持明族的未来,他甚少有什么求而不得之事。他恣意强势,在世期间能压制得乱象丛生的龙师议会敢怒不敢言,任他于族中一言堂,说一不二,不可违逆。

他是那样自信,只要立在那,便是众人心目中伟岸强大、值得信赖依靠的龙尊大人,是众人甘愿追随的领袖人物。他的光芒曾经一度笼罩并庇佑着罗浮持明,也与故人们一同成为守护仙舟的矛、盾与支柱之一。云上五骁的传说久久回响,令闻者无不叹惋。

而他们的丹恒却一度形单影只地长大。他生来就面对阴郁恐怖的囚室,耳中听着在那幽囚狱最深的底下仅有的声音,那是来自其他罪大恶极的囚犯犹有不甘的嘶吼。他安静地翻阅那些难得能被送进来的书籍,借助文字的力量从无到有构建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抵御睡梦中如影随形的幻象与纷乱破碎的前世记忆。

被判流放后,他只在押送的路上看过一眼那回不去的故乡,而后便孤身没入陌生的无垠寰宇,在阴翳里迷茫流亡,无所定处。

直到遇到列车组的同伴们,加入了一个令他感受到温暖与情谊的大家庭,他终于有了“回去”的地方。

青年如今依旧在许多方面显得有些青涩。曾经他害怕自己被过去的阴影吞没,失去属于他自己的一切。但他正在不断成长起来,逐渐要从旧时的支配中挣脱,迎接本该早就到来的新生。

不v啊应该是不v的,太久没码字手生了,写个短篇练练手。手感回来就去更新那篇连载。[化了]

来者是喵,喜欢的话随手留个爪印吧。[猫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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