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列车一行人匆忙赶到丹瑟廷的时候,看到的只有断壁残垣一地狼藉,整片区域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大型灾难,连天色都阴沉得可怕。
“来晚了。”丹恒见到这样的场景眉头一紧,打算找一个本地人问话时忽然瞄到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正在向他们走来。
“在找扶涯吗?她已经走了。”流萤来到星的面前站定,像是早就知道了他们的来意,刻意留在这里等待他们的到来,并给予提示。
拿着剧本行事的星核猎手有时候就像指引NPC一样,但现在不是吐槽这个的时候,星赶紧追问道:“她去哪儿了?”
她旁边的三月七不由得探出头问了一句:“扶涯真的把丹瑟廷毁了?”
这种担心并非无中生有,在忆种记录下的最后一段记忆中,他们也看到了扶涯最后一次前往丹瑟廷的经历。那时的圣女正是赫莉格诺的上一代,而扶涯与对方的相处称不上愉快,但丹瑟廷的圣女是一脉相承的以柔克刚,因此哪怕扶涯说的话火药味十足,对方也能微笑着四两拨千斤。
“……我很好奇,你们能否窥探一个世界或者一个文明的命运?比如……整个丹瑟廷都可能因为你的不识时务而灰飞烟灭?”
这个时期的扶涯不知道又经历了什么,行事风格愈发尖锐,总给人一种压抑着杀意却又忍不住流露出恶意的感觉,像一枚不定时炸弹般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丹瑟廷的圣女殿下,这是你所期待看到的吗?”
在明晃晃的威胁面前,圣女依旧面不改色,平静的面容上透露着看淡一切的沧桑,“事实上,扶涯阁下,丹瑟廷存在的使命便是推动您走向命运。如果哪一天您愿意坦然接受自己的使命,我与丹瑟廷都甘愿成为牺牲品。”
如此癫狂的话语已经无法撼动扶涯的内心,她只会从善如流地应道:“好啊。如果你们真的惹到我头上来,我不介意先弄死你,再摧毁丹瑟廷。”
“如您所愿,阁下。”
她们你来我往倒是形成了默契,可把旁听的一行人吓得一愣一愣的。扶涯捅穿赫莉格诺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谁都不知道刚刚那句话到底是不是玩笑话,扶涯到底会不会真的如她所说跑来对付丹瑟廷。记忆重现结束后,列车组即刻动身追着扶涯的脚步赶往丹瑟廷,却对着一片废墟慌了神。
流萤领了NPC的剧本便尽职尽责地答疑解惑:“各位放心,虽然丹瑟廷圣殿及其周边地区坍塌,但并不完全是扶涯造成的,也没有出现任何伤亡。至于扶涯的去向……那里是扶涯为自己开辟的特殊空间,也是她的书房。我们也不知道如何抵达,但剧本上提到过,星穹列车拥有通往那里的门与钥匙。”
扶涯与黄泉那一架打得昏天地暗,灵活而迅猛的扶涯一度压得黄泉连拔刀的空隙都没有。但好在还有星核猎手在旁掠阵,拼尽全力给黄泉争取到了机会,而那致命一击虽然没有完全击中扶涯,但掀起的余波足够搅灭部分【虚无】的阴影,也让扶涯不知何时陷入疯狂的大脑迎来了久违的清醒。
终于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后,她在原地愣了三秒,然后看都没看上一秒还打得火热的几人,反手划开空间钻进了自己开辟的安全屋。
剧本上的内容到此戛然而止,后续的寥寥数语不过是留给真正主角的提示,流萤便主动揽过了这项活计。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星穹列车,可是这里的每节车厢每扇门都平平无奇,一行人把列车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找过一遍后陷入了沉思。
“不会真的是那幅画吧?”
这个推测早有雏形,大家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最符合要求,甚至同一个房间的桌子上还有一看就非同一般的枯枝型钥匙。但去检查扶涯房间的星推过墙上的画,还从花瓶里翻出了钥匙试着捅了捅,无一例外都证明那确实只是一幅画。
“一定还有我们没有达成的条件。”
众人头脑风暴一番,全票同意继续与那副画作斗争,商讨地点便转移到了扶涯的房间里。
自列车在匹诺康尼跃迁后,扶涯就再也没有回来这里。列车长帕姆每天都有在尽职尽责的打扫,这里通常是最后一站,祂会在清扫完后留在里面坐一会儿,并鼓励其他人要相信扶涯一定会选择回来。
“她答应过我的。”帕姆这么解释道。
现在他们都知道扶涯是最初的无名客之一,并通过这些天的见闻拼凑了扶涯下车后的经历,不得不承认扶涯的确践行了她的诺言,在一切走向彻底崩坏前重新回到了列车。
唯一的疑问是,她为什么会选择失忆?难道拥有那些记忆会阻碍扶涯与列车同行吗?
这些疑惑只有本人才能回答,所以当务之急仍然还是一开始的任务——找到扶涯。
对着一副看上去只是个半成品的画,三月七和星一人扒着画框的一边敲敲打打,瓦/尔特从上到下打量着这个作品,忽然问道:“扶涯以前都是怎么让她的画成真的?”
“那只铅笔!”三月七即答。
所有人都知道,扶涯的能力奇奇怪怪,大部分都是依托于她身上的三支笔所展现出来:挂在腰间当装饰品的毛笔一般用来当武器但光“下定义”一项就足够逆天,塞在口袋里的钢笔看似平平无奇实则“落笔成真”更加恐怖,插在发间充当发簪的铅笔更是经常被忽略,却是扶涯胡作非为还能收拾残局的底气。
明明能力一项比一项神奇,偏偏复乐园上的阿月还随口提到过,曾经的扶涯绘画时根本不需要借助外物,也就是说,并非这三支用处不同的笔赋予了扶涯这些能力,真相更有可能是扶涯将能力分散至这三支笔上。
顺着铅笔往下想,跟扶涯有过绘画上的交流的瓦/尔特很快就反应过来:“扶涯还画过很多漫画,但都没有成真。”
“而且没有画在她的笔记本上。”丹恒拿出了扶涯离开前落在他那里的笔记本。这些日子他也一直在翻看上面的内容,但大多都是荼毒眼睛和大脑的无责任创作,少部分是真正有用的冷门信息,空白部分还见缝插针地塞进去了简笔画。可以说如果这上面的内容都能实现,这个宇宙早就乱套了。
不过众所周知,扶涯用钢笔“落笔成真”的能力第一次在人前展露后就被姬子ban了,这种几乎没有任何限制的能力实在太过夸张,甚至扶涯当时隐隐有着路径依赖的趋势,把事情说开后连扶涯本人都觉得少用为好。但后来她又克制不住自己喜欢胡编乱造的冲动,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一本可以克制这项能力的笔记本,只有写在这上面的东西才不会成真。
既然扶涯的漫画没有画在能使能力失效的笔记本上,那么就意味着铅笔能力的发动还有其他条件。
“可这幅画是半成品啊……”三月七想起之前列车组帮扶涯找失物的时候带出了以前的细碎琐事,其中就有聊起过失忆前的扶涯亲口承认“下笔开始犹豫”所以导致没有画完,还说过如果画中的门真实存在,得完美复刻才能有效果。
回顾过去的冒险经历,无论是在卡苏拉星上修房顶还是在贝洛伯格造电梯,扶涯画出来的东西要成真就必须消耗对应的原材料,按理来说他们想要令画发挥作用就得用相同的材料和扶涯的铅笔补全这幅画才对,显然以上两点均不能实现。
“唉……”星撑着脸重重地叹了口气,满面愁容地看着眼前的画,“难道真的没办法利用这东西吗?还是说我们想错了?”
“不。”姬子缓缓摇了摇头,“也有可能是我们理解错了。”
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将不解的目光投向她。
姬子没有直言,而是抛出问题循循善诱起来:“你们觉得,对一名创作者来说,究竟什么时刻才意味着作品的正式完成?尤其是书画一类的作品。”
三月七挠了挠头,星也一头雾水。倒是丹恒若有所思,没想几秒就回答道:“是落款。”
提示到这份上再想不明白就不好意思自称是“开拓者”了。
“那枚印章!!!”三月七和星异口同声,对上彼此的视线后击了下掌。紧接着,三月七赶紧从口袋里翻出在时空裂隙中扶涯交给她的印章,在其他人鼓励的目光下盖到了画的一角。
印章落下后并没有特殊的现象,但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画上的门要真实很多。三月七试着触碰了一下门板,在发现不是画纸的材质后眼前一亮,“变了变了!真的成门了!”
他们猜测的不错,扶涯和瓦/尔特对“没有画完”的理解不太相同,加上这幅画本身就像一个半成品,因此她的回答一定程度上误导了大家的思路。
一扇紧紧闭合的门就这样出现在大家眼前,星一把抓过暂放在桌子上的钥匙,严丝合缝地捅进了门锁里。正要顺手拧开时,星却不由得回头望了大家一眼,“可是扶涯说这钥匙锁着她的黑历史……门后真的是流萤说的书房吗?”
姬子上前两步,将手搭在了门把手上,坚定地说:“无论这扇门通往何处,打开它是我们共同的选择。”
同样走上前来的还有瓦/尔特、丹恒、帕姆,加上一开始就在的三月七,大家此时全都围在门边,等待着星转动钥匙。
“好。”星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我们去把扶涯找回来。”
然后再次踏上旅程。
“咔哒”一声,门锁被打开,姬子顺势推开了门。其他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内望去,即使房间的灯光随着敞开的大门驱散了些许黑暗,但门后仍是一片昏暗的空间,隐约可两边延伸出的高大书架,上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还有成套的景观玻璃球。
正对着的是两个书架之间留下的空隙,宽度仅能容纳两个人并排通过,像是一条刻意隔出来的通路,路的尽头是一张稍显凌乱的书桌,桌边还散落着书本和玻璃球。
显然这里就是他们要找的书房,大家互相对视一眼,自觉地两两组队依次走了进去。可等所有人都踏进书房所处的空间后,身后的门悄然关闭,整座书房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中。但下一秒,飘散的光点不知从何处泻出,银河般淌过每个人身边,最后分散着落在书架上,像天边的星子,照得书房仿佛置身于明媚星空之下。
就在众人惊疑之际,扶涯从拐角处走到书桌前停下,慢条斯理地用落后的火柴划出火苗点燃桌面上同样落后的煤油灯,娴熟得一看就没少做这种事。
“扶涯!”
几道喊声重叠在一起,扶涯偏过头看了他们一眼,忽然低低地笑了。这笑声克制而压抑,听着人心里发毛,出现在扶涯身上更是极其诡异。
最前排的丹恒和星正要冲上前去,却被扶涯看过来的眼神钉在原地,后面想上前的三月七也因为她的笑声而刹住了脚步,抿着唇揪住了身旁姬子的衣摆。
“你们都知道了多少?”扶涯将火柴盒随意地扔在了桌上,侧过身撑着桌子看着列车组的同伴,表情在烛火的照映下晦暗不明,“找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
她的反应并不在大家的预想范围内,没有逃避也没有暴走,反而有种疯到极致的平静,这让本以为只要找到扶涯一切都能迎刃而解的列车组犯起了难。
“我们知道的相比于你所经历的,应该只是冰山一角。”丹恒垂下眼,敛去了眼底淡淡的遗憾。
毕竟他是他们之中唯一跟失忆前的扶涯有过正式交集的人,按照他们了解到的时间线来看,扶涯重回罗浮闯进幽囚狱那会儿应该正值她折腾出禁闭区的时间节点。正是因为命运曾经短暂相交而又错过,才让后来的一切都显得似乎还有挽回的余地。
“但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你仍然是星穹列车组的一员,而我们绝不会抛弃同伴。”
三月七紧随其后地补充道:“其实在瑟瑞西亚我们就想说了,如果你没有错,我们会倾尽全力为你辩护;如果你确实犯了错,我们也会陪你一起承担后果——咱们可是一家人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有福同享有祸同当!”
他们的态度大概也在扶涯的意料之外,她怔然一瞬,在星光下看清了同伴们坚定的神情,原本要说的话在那一刻消散。扶涯张了张嘴,愣是挤出了一声嗤笑,却是喉咙发紧、声音微涩地嘲讽道:“那看来你们也没知道多少啊。”
说着,她顺手从桌上拿过一颗水晶球向众人展示。
“这是密林塔伊,植物与飞鸟生长栖息的天堂,自然与人文和谐融洽的联邦,统治范围一度跨越星系。但它的自然资源引发了大规模战争,是我介入其中,将故事引导至这样一个美好的结局。猜猜我做了什么?”
水晶球里是一片生机盎然的雨林,上方还有定格的鸟雀,人造的房子点缀其间,外型与风格完美地融入环境之中,不认真看根本看不出来。
扶涯对着星光仔细欣赏着手中的工艺品,“我大规模投放了‘灰烬之吻’,一种选择性生物病毒——当争夺的对象岌岌可危,还有一个妄图控制世界的反派,人们就会自觉地团结起来,一致对外,俗套的纷争就这样变成了家园保卫战。”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书架上的[故事]和[结局]都是我引以为豪的作品。”扶涯扬起下巴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眼睛也顺势藏进了阴影中,用满不在乎的口吻极力展现着自己的恶劣,“没办法,公司虽然好用但功能有限,有些反派的戏份还得我自己顶上。”
书架上只有厚重的书籍和玻璃球,那就是扶涯口中的[故事]与[结局],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如果禁闭区的真相是扶涯在书写[故事]后又用[结局]将星球与文明的存在囚禁,那么禁闭区的数量应该远大于564个。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扶涯创造禁闭区的行为都足够冷漠傲慢,更别提她作为“反派”时做的事了。
但关键问题是,扶涯真正应当被审判的罪行没有证据,也没有记忆,谁来都无法起诉她,除了她自己良心发现外没人能够让她做出赔偿。
小小的玻璃球里收容着一整个世界,这种近似童话的情节居然在现实中上演。姬子听着扶涯恶意满满的阐述,脑中思绪纷杂,在扶涯说完后的一片沉默中开口问道:“如果你所做的只是‘暂停’的话,那就是还有‘继续’的可能,对吗?”
从那段扶涯在丹瑟廷的回忆中可知,扶涯其实并没有毁灭一切的想法,相反她是太想留住一切,才走上了一条极端且疯狂的道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追究对错可以放一放,姬子还是更倾向于先找到解决办法。
扶涯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但随后就给出了超出了所有人意料的回答:“对啊。”
大家眼睁睁看着扶涯一步一步地朝着他们走来,边走边说:“撕毁[故事],砸烂[结局],然后记忆回归,存在复原,被暂停的时间重新流动,被中止的人生继续向前——这才是正确的方向吗?”
她在距离丹恒和星只有几步远的位置站定,倒映着星光的眼底逐渐染上疯狂。
“如果你们也觉得我错了,那我给你们一个改写故事的机会。”
扶涯边说边变魔术似的从虚空中捧出一个透明空白的玻璃球,所有人对此都并不陌生,是[结局]。
瓦/尔特脸色一变,几乎立即猜到了扶涯打算做什么,想要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让扶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地讲出了自己的计划。
“作为我珍视的同伴,我当然也为你们,为星穹列车准备了特殊的、由自己决定的[结局]。”扶涯盯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道,在看到一张张写满不可置信的熟悉面容时从绵密的心痛中品味出了自虐的快感,“在故事的终章,勇敢而正直的开拓者们与邪恶的反派为了万千世界的命运展开对决,他们究竟能否从反派手中夺回命运的控制权?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其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扶涯在逼着他们与自己真刀实枪地打上一架。
“扶涯!”好不容易重逢的喜悦被现实击碎,泪水瞬间浸湿了眼底,三月七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她的好友,小幅度地摇头拒绝,“别这样……”
星也没想到是这么个走向,心里五味杂陈,试图挽救局面:“扶涯,有话坐下来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扶涯打断她的话,却也偏过头不去看她,语气故作轻松,“就像开拓路上每个任务世界一样,现在是BOSS战环节。只不过现实不是游戏,我们也只有一次机会。你们赢了,就可以拿到所有[故事]与[结局]的处理权,但你们输了……星穹列车,还有这些世界的[结局]就是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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