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宫临

卫诚耳根子发烫,也说不好这小子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是希望他别接着叫了,不然他那点本来就岌岌可危的道德底线保不齐要崩塌,转而大吃窝边草。

好在余慎行没接着玩,事实上他说那些话也不完全是逗卫诚,起码有一大半都是真心的。

卫诚看向孟泉如的眼神总是极其骄傲的,在他眼里孟泉如不光是他的妹妹,更是位优秀的警察。摒弃情感色彩而认同她的个人价值,在余慎行看来这实在是一种无上的称赞。

卫诚两人比孟泉如先到,木屋周围的警戒线还围着。这个角落实在偏僻,平日里也没有游客,道路窄小,车开不进,两人只得下车步行。

卫诚耳力好,已经听到孟泉如等人汽车的轻轻响动,估计也是卡在了公园口,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步行。

他向观景木屋走去,木屋矗立在绿化草坪间,泥中草根交织,走起来容易绊住脚步。

卫诚带上鞋套先一步走下陡坡,转身准备接余慎行,却见他手中拄着孟泉如等会要用的测量胶尺若有所思地回头望着。

卫诚见他看向空处半天也不动,仿佛被什么魇住了似的,便也循着他的方向看去,不解道,“看到什么了?”

余慎行缓缓转过头,灰色的眼睛照不进光,透着种无机质生物泛着寒光的危险感。卫诚感觉自己的头皮炸了一下,周身肌肉瞬间绷紧。

下个瞬间,余慎行的眼珠轻微一动,这点带着人味儿的细节一下把他和无间厉鬼区别开来。卫诚仔细去看,余慎行仍满脸驯顺,似乎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余慎行表情如常,回答卫诚的问题,:“我在想赵广志为什么停在这。”

卫诚:“停在这?”

余慎行所望的方向正是长景市第一小学的方向,他面色如常转身,伸腿试探着在陡坡上找了个支点,另一条腿稍稍用力,向下一跳,轻巧地落在卫诚身边,还有意无意地伸手在卫诚身上扶了一把。

卫诚正想着他刚才的话,伸手想接住他,被余慎行虚虚搭在肩膀上。感受到那人的手指碰到他后颈,下意识甩了甩头。颈椎是致命部位,他还不习惯别人碰。

余慎行:“这个公园离长景一小大概两小时的路程,最慢不会超过三小时,就算赵广志凌晨一点四十离开学校,到这也才三点多。他为什么不趁着天黑跑得再远一点,要是能到西山区,那的监控设施不完善,我们想找他就更难了。”

“他停在这,缺吃少喝地呆了两天,是在等谁?就算要等谁,干嘛不风头过了再去找那人呢?”

卫诚点头,言语间两人已走到木屋前,卫诚没有急着翻窗进去,而是绕着观望一圈。

因为风吹雨打和连年曝晒,木屋外墙上漆的油彩已经变得暗淡斑驳,屋角的支撑也被虫蚁蛀蚀,不堪支撑,东南角下陷,明显要矮于其他三角。

卫诚蹲下仔细观察被虫蛀的部分,那里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洞,表面蒙尘,还结着蜘蛛网。他打开手电向里照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坠地声。

卫诚回头一看,是孟泉如。

她提着那个沉重的三层手提式勘查箱,从坡上蹦下来,落地时被震得摇晃一下,又凭借重心站稳了。不等身后的同事跟着跳下来,就向卫诚跑来。

孟泉如打起手电架在胸前,“发现什么了?”

卫诚用手拨开那个洞口堆积的枯枝败叶和灰尘——这不像是能在三天内自然形成的堆积,反而像什么人刻意塞进来的。

他伸手捏住那一点垂于洞口的银色,扯出来。

是一条男士项链。

三人对视一眼,这条项链他们每个人都见过,就在余慎行所画出的那张犯罪画像的角落。疑似“赵广志”的罪犯从长景一小围墙翻出时脖子上带的就是这样一条项链。

余慎行立刻打开证物袋,在随后而来的同事用相机记录后,卫诚将这条项链塞进了证物袋。

孟泉如:“我去屋里看看。”

卫诚点头,起身准备帮她一把翻进屋里,哪想到孟泉如动作太快,没等卫诚伸手,她自己扒着窗框翻了进去。

站都站起来了,卫诚把目光转向了站在后面抱着相机憨笑的另一位队员。

这位队员比他矮了半头,勉强一米八,身量更是比卫诚小了一圈,被这人抱着腰就顺窗户塞了进去。他一手因为害怕死死抓着卫诚,一手还要护着相机,看上去手忙脚乱,让人怜惜。

卫诚正推着他后腰,打算让这笨手笨脚的人先把上半身塞进去,突然感觉手中重量一轻。他向另一侧看去,果不其然,是余慎行托住了这位队员的另外半边身子。

余慎行注意到卫诚的视线,腼腆一笑,手上却暗自发力,队员一时感觉自己有些失重,几乎是飘着进了窗户。

屋内无法容纳更多的人,卫诚和余慎行只能留在外面。

警局内对“赵广志”的审问仍在继续。第二个赵广志死咬着不承认自己为何来到这间小屋,颠三倒四地不断重复他和弟弟赵广涛的事。

而与他一墙之隔的另一位赵广志——从头至尾从未承认过自己有兄弟,坚持家中只有自己一位孩子。

在第二位赵广志出现后,卫诚立刻吩咐人将他们二人的DNA送去做亲缘检验。

只是今天时间太晚,DNA检验结果起码要六个小时,最快也要明天上午才能出结果。

此刻卫诚通过视频远程观看陈可审讯“赵广志”的全过程,审讯室内强光照射,待久了会眼睛刺痛,喉咙生理性发干,有些神经脆弱的嫌疑人还会出现肌肉痉挛等现象。

这位赵广志显然不是神经脆弱的那一伙人,尽管他言语有些疯癫,手指也始终在不自觉震颤,不过自打他进审讯室起就是这么个状态,既没有减轻也没有恶化,足以见得他的个人问题和审讯室环境不构成因果关系。

换言之,这个紧张窒息的氛围对他并无太大影响。

陈可一句话翻来覆去问了许多遍,问得他都有些口干舌燥,却还是再一次开口。

“胜利公园去过吗?”

赵广志讷讷道:“去过。”

“去做什么?”

“散步。”

“在那座木屋里做什么?”

“路过看见了,觉得很好玩。”

“这两天为什么不去上班?”

“有点累了,想歇两天。”

“你弟弟现在在哪?”

听到这句话,赵广志怔愣一下,然后缓慢而坚定地摇头。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你知道点什么!”

陈可将文件一摔,咬着牙开口。

并非真的生气,这只是施加压力的一种手段而已。

卫诚心里清楚,因此只是沉默地看着,不等他听清这人是如何回答的,屏幕上突然弹出名为“宫临”的来电。

卫诚深知,没有要紧的情况下宫临是不会给他打电话的。

他划动手机贴在耳边“喂”了一声,电话那边的声音很嘈杂,似乎有许多人在跑动忙碌,一个陌生的女声传出来。

“您好,请问您是伤者的朋友吗?”

伤者?

宫临出事了?

卫诚心里“咯噔”一声,“我是,请问我朋友他怎么了?”

“他出了车祸,正在地区医院抢救,手术需要签字,请尽快联系他家人。”

彼时孟泉如刚退出房间,正想向卫诚报告勘查结果,却见这人脸色煞白。

她吓了一跳,还以为卫诚低血压犯了,下一刻却看见他抄起钥匙向车奔去,步伐稳健,哪有半分头晕的架势。

直到车停在地区医院的门前时卫诚的脑子还是木的,他们做刑警的常常受伤,但是很少到需要家人签手术协议的地步。

他三步并作两步登上楼梯,顾建国比他来得更早。估计是从床上赶来,满头都是冷汗,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衣袖都带着褶。

不等卫诚站稳,手术室大门打开,护士拿着文件走出来,“哪位是汪程宇家属?”

顾建国开口:“家属已经通知了,还在赶来的路上。”

卫诚猛地想起,宫临是和汪程宇一同出外勤,宫临出事,小汪必然也受伤了。

护士点头,环顾了在场几人一圈,看着刚到的卫诚,“哪位是宫临家属?”

“我是!”

卫诚开口。

他是宫临经过公证的特殊委托人,有权替他签字。

护士用一种近乎于怜悯的眼神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那种神情刺痛了卫诚的神经,让他近乎本能地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护士递来一份新的文件,低声开口,声音里包含着对一条年轻生命消逝的惋惜。

“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发生车祸时宫临挡住汪程宇承受了大部分撞击,内脏多处破损导致大出血,碎玻璃也随着撞击扎进他的身体,身上多处骨折,他的血洒了一路,刚被推进手术室,就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停止了呼吸。

卫诚咬紧牙关,他似乎还有些没缓过神来。几小时前他还见过宫临,他们还说笑打闹过,现在告诉他宫临躺在太平间,永远不会再和他说话了。

这种认知让卫诚感觉很割裂。

他拿笔的手在颤抖。站在他身后的孟泉如眨巴了一下眼睛,神情一片茫然,还未来得及完全接受这个消息,眼泪却先一步顺着鼻梁流下来。

她伸手摸了一把,看着自己掌心的水迹,随即忍不住埋头抽泣。

卫诚认识宫临有十二年了,那她也将近十二年,人生能有几个十二年。

卫诚正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肾上腺素大量分泌导致他从手指到手腕都在发抖,几乎握不住笔。顾建国不忍看他,伸手想握住他的手,卫诚却躲开了。

他捏紧笔,一字一划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几乎是小臂带动手腕发力。余慎行看到,他放下笔后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被笔磨得通红。

余慎行想上前,卫诚又退了一步,他已经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到底是在躲谁了,几乎是落荒而逃,只留下一句嘱托。

“我去叫傅张扬来……你们把事故路段的监控调给我。”

顾建国虽然也很悲痛,但年龄的沉淀让他看着沉稳许多,既不是孟泉如那种无法掩盖的悲伤,也不是卫诚那种肉眼可见的强撑。

他心疼地拍了拍卫诚的肩膀,低声道:“去看他一眼吧。小汪这有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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