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勺从栖狐岭启程那日云淡风轻、秋高气爽。

那天边镶着的一抹白云，直到她在从天泽山脚下向顶点仰望的此刻，都叫人印象如新。

——不对，那好像不是云。

背着竹制背篓的白勺只觉眼前的白雾愈来愈浓，忽的脚下一软，向着熠熠闪光仙气飘飘的青石板重重砸去。

得了。

原来是昏倒前的预兆。

明明目的地就在眼前，却偏偏就差一步……啊不，是几百层台阶。这么说来，还得是她白勺倒霉！

虽然此时身着破衣破裤，形容憔悴、面如黄土，但在两月前出发之时，她白勺可还是栖狐岭中原型最为优雅可人，化形最为清俊迷人的墨狐大妖。

如果不是那妖命录上的一句“大德未报，不得疯魔”，她栖居狐狸洞内修行百年未曾出门的墨狐妖，又怎会在人世间颠沛流离这几十日，还落得如此田地……！

——可恶，可恶。

沉梦之中，白勺的狐狸尖牙不自觉地上下摩搓，恶狠狠宛如猛兽一般。

——待我报完此恩，两百年修行圆满，定要屠尽这一路上所有坑害于我的人族。

还未等白勺计划完自己的复仇大计，便有一股熟悉的香气钻入了她脑海里的宏图伟业之中，那是不可言喻、不可多得的，混合着天然物质与人类智慧，不可多得无比珍贵的……

“三儿，三儿…！快来看，这小娘子咋还在梦中磨牙呢！”

朦胧之中，耳畔传来叽叽喳喳的男子的嬉笑声。

“嘿，这女乞丐，鼻子还挺灵。她也是真行，一个姑娘家家在街上饿得昏过去本来就够不体面，现在闻到烧鸡的味道就蹭的醒了，怕不是饿死鬼投胎啊！”

在时远时近的嘲笑声中，白勺的上下眼皮激烈地打着架，企图挣出一丝光亮出来。作为一只野狐狸，她也听不懂男人嘴里“姑娘家家”“饿死鬼”之流的轻薄之意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饿急。再不吃肉，便是要发狂吞人命的。

“给我吃……给我！”

风驰电掣之间，白勺猛地自地上弹起，全靠本能驱使，她一口从面前的男子手中抢过还剩几块肉就吃完的烧鸡架子。饥饿驱使她本能地将那些骨头和仅剩的肉渣不由分说地全部塞进口中，僵硬地咀嚼起来。

“还有么？”墨狐妖一面用力口中的碎骨头嚼成渣子，一面口喷唾沫地厉声低吼道，“还有么——还有么？！”

这形如疯妇的举动把在场的几人全都吓得楞在原地，他们这群未经世事的外门弟子平日里也就只知道插科打诨混口饭吃，好不容易见到个姑娘本来想调笑一番，可谁知却是这样不好惹的烈货疯女，一群青年人吓在原地不敢吱声，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怪异神情审视着面前的女乞丐。

两口肉下肚，白勺也算是恢复了些许神志，可面前的仙者全都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困兽犹斗、形势令人毛骨悚然。

化作人形的狐妖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修仙者们困在原地，双方势均力敌的对峙着，直到一声呼喊打破僵局——

“清远师兄！清远师兄来了！”

话音刚落，人群闪开，一个男子出现在瓦房门口。

来者一袭白衣，腰间坠着块质地平平的青玉雕琢而成的鱼型配饰，宽大的袖口间伸出骨感纤细的手，其中握着把有些年头的佩剑，乌色的剑鞘上的几点鎏金也有些剥落。

被唤作清远的男子穿过弟子们特意为他让出的过道，行至白勺面前站定，旋即微微欠身，细细打量起尚且蜷缩在地上的白勺。

人族男子衣袖翩然、气度不凡，而狐妖化形成的女子却仿若疯妇般在满是泥土的青石砖上瑟瑟发抖。

在旁人视角中，这样的场景实在不太雅观，更不太相配。

可白勺是妖不是人，她可不懂什么相配不相配的，只是一贯恶狠狠地提防着眼前的男子。

不知为何，在与仙者对视的那瞬，一股莫名其妙的恶心感便自白勺的心底泛起，惹得她差点将刚刚吃下的鸡肉和碎骨头全数干呕出来。她平白嚼了两下空气，方才嘶哑着声音开口道。

“我，我叫作白勺……嗯，咳咳，小女家住阁山乡，我是…不，此番前来天泽宗，是为…是为寻一份打杂工作。”

尚不灵巧的舌头在白勺的口中打转，虽说在人世闯荡也有月余，但她素来不擅长和人族打交道，更何况对方还是众妖所忌惮的仙门中人。

“小，小女子…母亲难产早逝，只有，只有父亲一人尚在家中。且，且父亲患病已久，日前亡故，小女子不愿卖身葬父，就逃了出来…唔，呜呜……”

白勺学着这两月间见到的诸多乡村女子的说辞，虽文采不佳口才甚差，但东施效颦虽无神似，却总是有半分形态相近。她虽无法共情其中的“人间”疾苦，却还是顺理成章的“掩面哭泣”起来。

作为一只远离人世数十载的墨狐妖怪，白勺拙劣的演技若放到寻常戏班之中，必是要收到许多倒彩。

可偏偏就在听到她来意的瞬间，修仙者眉眼间原有的忌惮与隐隐敌意却在白勺道出来意的瞬间烟消云散，男子眉头舒展，原本握住配剑的手也逐渐放松，试图来搀扶这位前一秒还在被他居高临下审视的“可怜姑娘”。

“姑娘快快请起，”男子声音温柔，听来格外宽厚。

“仙家相逢最讲因缘际会，今日姑娘落难、不远千里寻得我宗，便是一番仙缘，我天泽宗岂有不帮的道理。”

写文，爽！好久不写小说我以为自己丧失写文能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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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还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