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择栖离开练习室时，时针已经越过十一点，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钟表顶端进发。
他四肢酸软无力，哈欠连连。虽说二周目的他同样练习到很晚，甚至经常凌晨一两点回宿舍，可那时的心情则与现在截然不同。
当初的他没有唱跳基础，来到这个世界后接触到的每一样事物都是全新的，眼看着身边人进步飞快，他只能靠加班加点的练习缓解内心的焦躁。
至于现在，他已对主题曲再熟悉不过，甚至还被选手们围着老师老师地叫，忽然有种恍若隔世地不真实感。
夜色渐浓，这间小练习室中的选手们一个个离开，最后只剩下两个。
面无血色、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的冉华在片刻的休息后，再次站到镜子前，继续练习起来。陆择栖在原地怔怔地看他，自中午第一次看到冉华跳舞后，才仅仅过去几小时，对方的动作已然变得顺畅许多，也渐渐能跟得上拍子了。
看着自己第一个“徒弟”如此努力的模样，陆择栖感慨万千，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与冉华并排：“我和你再跳几遍。”
冉华感激地看他一眼。
陆择栖没想到的是，他这个“再跳几遍”竟然循环往复，完全停不下来。
热闹的练习室渐渐冷清下来，冉华数拍子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他能将主题曲完整跳下来后，就立刻自告奋勇接下了数拍这项工作。
其间，陆择栖也曾建议他回去休息，明天还能继续，对方严肃地拒绝，神色坚毅：“择栖，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陆择栖：“……”不要说得像是要……了一样！
“可是时间确实有些晚了，你明天上午不会没精神吗？”
“不会啊。”冉华一脸坦然，“我在学校泡图书馆比这晚多了，第二天照样早八。”
对不起，忘了你是学霸。现在看来还是个卷王。
面对这样一个勤奋努力的好学生，陆择栖真的渐渐代入了老师视角，心中无限欣慰，责任感令他无法将对方一个人扔在这里不管。
离开练习室时，陆择栖关掉顶灯，将房门掩紧，站在走廊上，仍可以听到其他房间传来音乐声，二三楼还有很多房间亮着，冉华微微叹气，感叹道：“上学时就总听老师说，你以为你已经够努力了，可比你拼命的其实还有很多。原来在这里也是一样。”
陆择栖点点头表示赞同，仅仅通过两天的相处，他便觉得自己仿佛也窥见了对方的过去，冉华在学校里，大概也是勤奋进取，受老师们喜爱的优等生。
可能是同样零基础的冉华与他自己有些相像，他突然产生一丝好奇，却不知以他们现在的关系，问这种有些私人的问题是否合适。
两人走到宿舍楼下后，他终于试探着开口。
“冉华……那个，就是，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来这里？”冉华微微一愣，随即露出笑容，“你是说我为什么想不开跑来选秀？”
陆择栖被对方的用词逗笑，附和道：“嗯，就是这个意思。”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他们说我可以，所以我就来试试。”冉华放慢了脚步，似乎陷入了回忆，“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别人说我能考第一名、加入学生会、拿奖学金，我就去做了。”
“我其实完全不知道成为偶像要做什么，就稀里糊涂的来到这里了。初评级的时候，我看到大家都好厉害，只有我怎么都不会。”
“对了，你也很厉害！”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的眼睛闪闪发亮，“我到现在也没搞懂你是怎么突然从后面滑上来又站起来的！”
陆择栖僵硬地移开视线。
“当时，我在台下就想，是不是我来这里的决定是错的？”冉华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神情落寞，“大家都那么优秀，在舞台上闪闪发光，他们是为了实现梦想而来的。”
“只是‘试试’的我，真的有资格和大家站在一起吗？”
“……”他的目光顿而有力，却没有丝毫迷茫，陆择栖看向他，猝然与他的视线相撞时，竟感到面上的皮肤有些微微刺痛。
只是试试……这段话让陆择栖想起第一天穿越到这里的自己。他努力至今，是为了出道，可他出道又是为了什么？仅仅因为，这是系统的任务？
“不过……”
他的思绪突然被打断，冉华弯了弯眼睛，嘴角含笑，“既然来了，我就一定要做好。本来我还担心自己会跟不上，在第一周就淘汰呢，不过——
“还好认识了你，我现在已经开始觉得，跳舞是件有意思的事情了。”
主题曲练习第二天，早上四点。
为了遵守约定，陆择栖一边对抗着睡意，一边走出宿舍楼。
白昼渐短，天还未亮，星星仍依稀可见，从录制基地向外望去，只能看到树木高耸的枝冠。清晨的风意外地原始、强劲，他猛吸一口新鲜空气，试图唤醒疲累的大脑。
粗略一算，昨晚的睡眠时间总共不到四小时。
睡前他忘记定闹钟，头一沾到枕头就昏迷般沉睡过去，却在凌晨突然惊醒。心脏正猛烈地跳动，耳边充斥嘭嘭的回声。
总保持这种作息的话大概会猝死吧……玩笑般的想法在下一秒被一个声音打断。
【不会死的。】
陆择栖：？
【任务完成之间，我会保证宿主的身体处于健康状态。】
这么神奇？
陆择栖略微回想了一下，自来到选秀之后，自己的作息好像一直不太正常。
“健康状态的意思是？”他试探着在心里问了一句。
【不会死。】
“……”这个健康的范围也太宽泛了吧！
看来以后还是应该保证睡眠早睡早期才行，不然如果读档五次六次仍无法出道，原主的身体肯定会吃不消。
必须早日完成任务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陆择栖打起精神，前往三楼练习室。
打开尽头的房门时，他照例紧张了一下。
昨天一早，他就是在这里碰到提前来练习的林育睦，对方还答应了之后会教他跳舞。
……那应该算是答应吧？
以防万一，他决定亲自来确认一下。练习室的门被轻松地打开，室内光线昏暗，空无一人。
虽说已经料想到会有这种结果，他依然感到有些失落，现在再回宿舍睡回笼觉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还是说，既然来了，就干脆先运动一下？
陆择栖犹豫着，一个人站在练习室中央，孤零零地做起热身动作。
“早。”
最先传到耳朵里的，是对方一如既往平淡的声音。
陆择栖惊讶于自己竟完全没察觉到有人到来，也没听到任何脚步声，他急忙回头，林育睦自然地将带来的水杯放置在墙角，头也不抬地与他寒暄：“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也才到。”陆择栖飞快解释。
多余的闲聊到此为止，之后的一段时间，两人安静地各自热身，陆择栖率先结束，为了打发时间，从一边跳了段主题曲。
发觉对方在看后，他动作一顿，适时停了下来，开始没话找话：“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很奇怪？”
“没有，你跳得很好。”
直白的称赞令陆择栖有些不知所措，没等他想出应对的语句，对方又补上了一句：“比许维要好多了。”
“……”比较对象竟然是许维吗！
虽然被夸了，但是好像完全开心不起来……
或许是他脸上失望的表情太过明显，林育睦轻轻笑起来：“不止许维，我觉得你比大部分选手都好。”
“真的？”
“嗯，也比A班要好。”
陆择栖眨眨眼，琢磨着对方话中的含义。
“不过……”下一秒，对方收起笑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你的动作有点太标准了。”
以这个“不过”为起点，昨天被众多选手叫“老师”陆择栖也终于当了回学生，听林老师讲了有关身体掌控与链接的小课堂。
搅匀的朝霞从窗外漏进来，几十分钟后，陆择栖已大汗淋漓，汗湿的练功服紧贴在前胸背后，明明时间尚短，却好像比昨天练习一整晚还要累。
“不行了，休息一会儿。”他摆摆手，扶着膝盖喘气。
林育睦点点头，却丝毫没有想陪他一起坐下休息的意思，而是在一旁兀自练习起主题曲。
陆择栖靠墙坐下，安安静静地当起了观众。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对方跳舞，却依旧难以移开目光，林育睦所展现出来的是无数次练习后达成的流畅，与多年习舞经历所成就的沉稳，身体的律动与收放，与仍是初学者的他相比，两个人完全不是一个两级。
昨日收到练习生们赞赏时心中膨胀起的彩色泡泡啪地被戳破，此时陆择栖只好承认，自己靠着多次练习所学会的主题曲舞蹈，在真正以成为偶像为目标，刻苦训练的人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仅仅是试试的我，真的有资格和他们站在一起吗？”冉华说过的话猝然回响在耳畔。
这样的我，真的有资格出道吗？
算了……陆择栖轻轻叹气，还是先把目光集中在眼前，明天就是第三天，中期检查即将开始，届时，班级成员将发生变动，主题曲C位也会在新A班产生。
这个位置，现在的成员中，应该没有人比林育睦更合适了吧？
“合适什么？”
“嗯？”陆择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将心中所想的话念了出来。
“呃、就是……C位。”他不打算找借口撒谎，诚实地回答道，“我是说，你很适合做主题曲C位？”
“你这么觉得？”林育睦眨了下眼，脸上的表情没有明显变化。
“嗯，看过你跳舞的人应该都会这么觉得。”
“是吗？”林育睦地眼睛倏地亮了一下，似乎有火焰的余烬在无声地燃烧着，很快又黯淡下去，好像有什么在目光里折断了。
不知为何，他看起来有些落寞，陆择栖立刻补充：“当然了，再评级那天，我一定投票给你。”
话音一落，陆择栖便开始感到后悔，他只是急切地想肯定对方，一时忘记了这种话背后所蕴含的，更为低廉的含义。
“谢谢你。”林育睦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我……”
他移开视线，清晨的阳光倾洒在他的身上，像是将他紧紧包裹在光线织成的茧里，他周身飘浮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虚幻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的声音融化在温热的阳光下，渐渐变得不再真切。
“我……必须要成为C位。”
有人逐渐成为了旗帜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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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亮晶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