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他用两只手臂打出去压碎拍。”他将画面退回两秒，光标停在C位身上，“你省略了这一步，之后把手收回的拍子也不一样。”

“还有一点。”他停顿一下，其余几位成员好奇地挤在屏幕前，去看光标所指的位置，“这里，他的手和头是同向转动，你则是相反。”

“好像是这样的……”汤宝元眯起眼仔细瞧了一阵，发现对方指出的问题完全正确，张寅教给他们的动作与示范视频中的并不完全一致，细节上存在着容易忽视的细小差别。

而孟凡炟并没有对暂时担当起“老师”这一职责的张寅提出质疑或责难，似乎只是单纯想想要指出这一点罢了，得到其他成员的应和后，他便将电脑放至原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如无其事地抛出疑问：“我们应该以谁的版本为标准来练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对吧？”汤宝元尝试着缓和气氛，眼神飘忽地在身边的几位成员身上游走，“说不定老师们跳舞时是有自己的处理习惯……”

每组的示范视频都是由专业的舞者表演并拍摄的，舞蹈实力毋庸置疑，大部分小组都是由一两位擅长扒舞的练习生对着视频学习，再慢慢教给其他人。

由于在开始前，张寅向大家坦白《夜奔》是他曾经所在团体的原创曲，对他们每个人都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即使团队已经解散，这首歌的每一个细节仍牢牢刻印在他的脑海里，难以忘怀。于是，为了节省掉扒舞的时间，加快练习进度，他主动提出由自己来担任老师，教大家这首歌的基础舞蹈。

眼下，自己的动作被指出存在错误，张寅像突然没电的闹钟般停了两秒，他定了定神，这才肃声开口，坚定地仿佛是在以此说服自己：“我是原版，当然我才是对的。”

“是吗，那就按你教的来吧。”孟凡炟云淡风轻地点点头，没在计较这一微不足道地问题。

课程继续。

陆择栖隐隐感到有些不安，虽说公演舞台并不是一定要按照视频为样板分毫不差地表演，此前也有不少厉害的练习生自己改动过编舞，可此时他们小组碰上的状况显然有些不同。

张寅一再强调自己对这首歌十分了解，可从竞选C位的那一小截表演开始，陆择栖便觉得他有些畏手畏脚，似乎是对自己不太自信，教给大家的动作也被孟凡炟看出与视频中不同……

不过，孟凡炟应该也和其他人一样只把视频看过两遍吧，在这么短的时间內，他竟然能记住那些容易被忽略的细节动作，并敏锐地注意到表演者和张寅在处理上的不同。

真厉害啊，陆择栖由衷地感叹，在这样的练习生旁边，他再次意识到自己的不足。靠投机取巧赢得暂时关注的他，与那些真正的选手中间相隔的，是无法靠一时的努力去弥补的鸿沟。

张寅指导完一段分解动作，准备带领大家进行串连。这点内容只是开头很小的一部分，陆择栖却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动作远不如跳主题曲时那般顺畅，不安就像膨胀的黑洞，令他更为迫切，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里张寅的身影，努力将每一个动作烙在脑海中。

一个八拍结束，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异常，现在的这个动作，刚刚好像……不是这么做的来者？

他暼了眼其他人，孟凡炟一言不发地停下不再继续，汤宝元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别人的反应。

张寅的动作，和他最初教的那遍存在出入。很快，他本人也察觉到这点，突然僵直在原地，有些发愣，双眼直直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错愕。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郭义，他抓了把头发，心烦意乱道：“到底是怎样，你真的知道这首歌该怎么跳吗？”

“毕竟是前团的曲子，会忘也很正常啊。”汤宝元连忙帮对方解释，“是这样吧，阿寅……”

他的说辞完全没有起到辩解的效果，此前一直沉默不语的金子皓也忍不住质疑：“连老师都不确定怎么跳的话，我们要怎么学？”

“抱歉。”张寅垂下头，生硬地道歉，“还是以视频为准吧。”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缓慢移动着步伐，失魂落魄地来到电脑旁。

“你要从头开始扒舞吗？”郭义惊讶道。

“……”张寅一声不吭，跪坐在屏幕前的姿势调整到一半，茫然无措的表情占据了他的侧脸。

“其他组也都是这样的，扒一点学一点，张寅本来就会跳，扒起来肯定也比别人快！”汤宝元恳切道。

“那我们刚刚学的算是什么？”郭义仍然怀揣不满，忍不住去计较那些被无端浪费掉的时间，“从一开始就这样不就行了？”

“我们的进度肯定要落后了……”金子皓在一旁感叹，语气却毫无惋惜之意。

“明天之前我肯定会扒完。”张寅忽然开口，声音干得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他一遍遍拉动进度条，神情凝重，视线刺穿屏幕仿佛落在更遥远的某个地方。

说实话，看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陆择栖很难相信他所说的“肯定会扒完”这种话。

“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看其他人都没有动作，陆择栖只好硬着头皮凑上去，“两个人一起记说不定会快一点。”

虽然他完全没有过编舞经验就是了。

以前都幸运地有大佬带飞，从来没有过这么艰苦的日子啊！

见其他人没有动作，他将从过去带过自己的队长们那里学来的安排转述给大家，一脸正色，学得有模有样：“我和张寅先扒舞，然后我们会以每两个八拍为一组教给大家。”

“中间空闲的时间……就先进行自主复习或练习各自vocal的部分，这样安排可以吗？”

安静两秒后，汤宝元最先响应：“嗯嗯好啊，舞蹈就先交给你们了，我们可以先练练vocal，对吧？”

从中途就没再说话的孟凡炟直接原地坐下，展开歌词纸看了起来，其他人也不好反对，跑去角落拿了节目组准备的MP3,里面当然只有《夜奔》这一首歌，还是原唱的版本。

刘墨湘给孟凡炟递过去一个，对方头也不抬地伸手接下。

虽然两个人之间并没有额外的交流，但仍可以通过这些细节判断出，他们俩的关系应该不错……吧？

陆择栖收回目光，不再关注别人的事，强行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屏幕上。

张寅把电脑往他所在的方向转了一点，声音轻地几不可闻，说了声“谢谢”。

“没事没事。”陆择栖摆摆手，他实在不想破坏掉当前温馨的氛围，犹豫再三后小心地开口：“不过，其实，就是，我不会扒舞……”

“……”

这回说“没事”的人变成了张寅，他轻轻叹了口气：“没关系，很简单的。我们先跟着慢速跳，记住后再切回原速，能不出错地顺下来就可以了，然后就去教他们。”

“我记得你好像很会教别人跳舞来着？”

说的大概是主题曲时的事。陆择栖暗忖，原来我这么出名的吗？

“大致动作我还记得，一些细节的地方就要麻烦你帮忙了。”察觉到担忧的目光，张寅出声鼓励道，“放心，我们可以的。”

“嗯。”陆择栖点点头，内心极度不安：看对方一脸疲惫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没问题啊！

会跑来帮张寅的忙，主动尝试未曾接触过的扒舞，除去想加快小组进度外，陆择栖还怀有私心，他想比其他人早一些记住动作，他想像学习主题曲时一样，给大家展现出毫不费力的样子。

为此，他只能付出比他人更多的时间。

由于《夜奔》全曲舞蹈较稀碎杂乱，为了减少难度，其间大家一致同意删减掉一些细节，所有人的动作均以C位为准，改为全体成员齐舞。

之后的扒舞过程比陆择栖想象中要顺利许多，也许是自己的身体已经逐渐熟悉了日复一日的高强度练习，他竟然觉得自己或许产生了传说中的“舞感”。

同时，A班的张寅无疑是一位优秀的老师与帮手，在对方的带领下，他开始觉享受起扒舞的过程。将一段舞蹈逐步分解成一个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再悉数串连，原来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相比之下，教学的环节就困难多了。部分组员不配合是其中最大的问题。

这个部分组员特指实时排名第八十八位的金子皓。

可能是自身排名较低，打击了他的自信心的缘故，他劲头只在分part和刚开始学习时强了那么一小会儿，很快，他放下MP3，开始了摆烂之旅。

金子皓只分到了几句零碎的rap词，他自称“这点东西没什么好练习的”，在听过几遍原曲后，便丢下一句“我练好了”，自信地离开了练习室。

于是每次教学开始前，陆择栖总要和汤宝元分头行动，一个向上一个向下，将金子皓捉回来。而下一次，他又会在其他人不知不觉间消失。

一天下来，陆择栖甚至觉得爬楼梯挨个房间找人比学跳舞还要累。

除去吃饭和在组员强烈要求下保留的午休，一天的练习时间逐渐被压缩，吃过晚饭后，又有人提出“饭后不能剧烈运动”，晚间练习的开始时间就这样顺延至半小时后。

九点，金子皓第一次提出解散，在张寅的反对下延长至十点，商量好明天的安排后，B组七人在十点半左右准时离开练习室，一同前往一楼尽头的小房间录制“下班日志”。

说是“日志”，其实只是节目组要求每个选手在结束练习后对着房间里的摄像头说上几句话，可以谈谈今日心得，可以自我鼓励打气，也可以发泄不满。

陆择栖说了些“明天继续加油”之类的客套话便草草与镜头告别。

从小房间出去后，他没有去宿舍，而是返回楼上的练习室，在这一点上，张寅与他不谋而合。

有“明天前一定扒完”这句大话在前，两人一起结伴练习至零点，总算成功完成任务。

“你还不走吗？”

“我等朋友一起。”陆择栖随口编了句谎话，没想到真的碰上了熟人。

为了保持注意力的集中，他先去洗了把脸，走廊里格外安静，这一层其他的练习室均已熄灯，但他仍能听到天花板上传来的脚步声，显然，留下练习的人并不是他一个。

出于好奇，他拾级而上，想看看究竟是哪个组还未结束，不料却在楼梯口发现一个蜷缩的身影。

“你还好吗？”他小心地走上前。

对方身形一顿，猛地抬起头，露出张气鼓鼓的脸：“择栖！我就知道这么晚了你肯定还没回去！”

“嗯，是啊……”陆择栖很快认出他的声音，愣愣地点头，“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还在——你不是说要早睡晚起吗？”

“睡什么睡，一个个的都疯了！”索朝祺用袖子使劲在脸上蹭了几下，皮肤微微泛红，他站起来，恶狠狠道，“根本没人说要结束！”

“我说要上洗手间才跑出来的，一会儿又要回去了，不然会有人来抓找。”

陆择栖联想到自己白天满楼找金子皓的样子，完全笑不出来。可索朝祺明显不同，至少，金子皓可不会留到这个时间。

“你们的歌很难吗？”陆择栖有些好奇。

“难，难死了！”索朝祺对着空气挥了几拳。

陆择栖忍不住笑，既然对方这么有精神，看来是不需要担心了。

“好了，我要回去了。”索朝祺吸了吸鼻子，沉重地叹气。

他迎着灯光迈上一阶楼梯，陆择栖隐隐观察到，他的脸上正有什么在光线下闪闪发亮。

“拜拜卷王，宿舍见咯！”索朝祺轻松地耸耸肩，最后的喃喃自语轻飘飘地散在晚风中。

陆择栖清楚地听见了，他说：“我还以为，和大家一起练习会是件开心的事……”

开心、吗？

回想起今日的种种，陆择栖不禁也想跟着叹气。

我在这里。真的称得上是开心吗？

思索着这个问题，无数次的轮回中铺展开来，像泡胀的木耳般飞速占据脑海中的每一个角落，他突然发觉自己又一次来到了成团夜的舞台上，他等啊等，却依旧听不到他的名字。

“……择……栖。”

或许心事令他不安，他不合时宜地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小块阴影，有什么东西遮盖在眉上，使得刺目的光线没能侵入他的视野。

“我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叫醒你。”一个声音轻盈飘忽，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

遮挡住视线的本子忽然移开，他意外地对上一双眼睛，长睫像蝴蝶沾满露水的翅膀，轻盈却缓慢地扇动，细密的影子轻柔地拂过他脸颊。

“早上好。”察觉到他的视线后，对方歪了歪头，额前发丝垂落。

陆择栖清晰地感受到耳边的呼吸一声厚过一声。

小陆宝宝辛苦了，奖励一个膝枕，不用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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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炒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