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约定，在此之前的练习时间理所应当会显得很快很顺利——当然不可能会是这样。

昨夜解散后，陆择栖陪张寅留下扒完后续部分的舞蹈，打算在第二天教给其他人。

可约定时间一到，光是等迟到的金子皓就花费了十五分中，其间张寅提议在场的其他人先将昨天学的部分复习一下。

陆择栖对着镜子心惊胆战地跳完，还好没出没么错。

他会选择通宵练习，最初是因为担心自己无法完成dance break，只好笨鸟先飞偷偷提前学习。这一段舞步本就复杂，有违生物钟的作息令他在练习途中感到头昏脑胀，一夜下来，新动作不敢说已经学会，白天扒好的部分却早已在脑子里混成一团浆糊。

为了不让自己拖累其他人的进度，在林育睦劝他暂时回宿舍休息时，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拒绝，并当场站起来跳了段主题曲的killing part证明自己此刻很有精神。

虽然房间里只有两个人，林育睦依然缓缓移开了视线，假装没看到。

至于集合后其他人对舞蹈的掌握情况，则完全出乎陆择栖的意料，能完整地将昨日学过的部分完整顺下来的自己反倒成了异类。

一夜过后，那些本就记不牢的舞蹈动作宛如一场光怪陆离的梦，醒来的同时便在大家的脑海中烟消云散了，其他几位成员里，除了孟凡炟还能跟在后面勉强跳下来，其余几位则完全是一脸茫然，只会边偷瞄身旁人的动作边照猫画虎地瞎比划。

暂时担任组内舞蹈老师一职的张寅深深地叹了口气，倒映在镜子中的脸写满绝望。

“多跳几次就好了，现在才第二天。”陆择栖绞尽脑汁想试着宽慰对方一下，最终只能说出无关痛痒的几句话，“我们大家一起慢慢来吧。”

他的尾音一顿，房门刚好被从外打开，姗姗来迟的金子皓嘟囔着“不好意思，今天起晚了”语气却没有半点歉意。

全组成员到齐，第二日的练习正式开始。

由于大多数选手掌握不牢，上午有一半的时间用于复习，用餐结束后，午休的时间持续至两点，原以为能在两点半开始的练习又因节目组安排的采访而后延，练习时长被不断压缩。

除去以上客观原因外，金子皓一如既往地散漫，第八十八位的排名似乎令他完全丧失了斗志。他大概自知无法进入二公，对眼前的任何活动肉眼可见敷衍，连面对自己在C位的part都提不起劲，俨然已提前进入了淘汰状态。

唯一令陆择栖有些欣慰的是，这回他总算没有四处闲逛，省去了许多用于“抓捕”他的时间。

至于成功拿下主唱part的郭义，则是完全沉浸在了自我练习之中，不上不下的位次给他带来强烈的危机感，他过于急切地想在这个舞台中彰显自己的存在，因此，他在自己的part上格外努力，休息时间一到便飞快地戴上耳机，反复唱分配到的那段歌词。与这份热衷相比，他对团舞则兴致缺缺，经常出错忘动作，有几次，张寅险些朝他发火。

练习生之中有着熬夜练习的“卷王”，自然也会有对团体比赛并不上心的佛系选手，陆择栖早就明白这一点。队友心不在焉导致团队进度缓慢，他不可能做到完全不在意，只是此时与对方尚未熟悉，他不相信光靠“梦想”“努力”之类干巴巴的词语就可以让人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目前他能做的，也仅仅是帮忙纠正几个动作，在练习室气压低迷时与汤宝元一起有来有回地说几句打气的话。

而同为A班的张寅则不同，他显然无法忍受有人在练习时间开小差，无数次严声提醒，甚至是呵斥，

最初，张寅便对这首《夜奔》怀有超出他人热情，选曲成功后，他也是最为兴奋的一个。之后陆择栖才听闻，这是他过去所在组合的歌曲，他一定对此有着超出其他人许多许多倍的感情。

从率先提出想做C位，主动包揽下教大家舞蹈的职责，再到坚持熬夜将舞扒完，一遍遍带领成员熟悉动作、催促进度，无一不能看出他对一公的这个舞台包含了强烈期待。

这首歌于他，一定是具有无与伦比的意义，他太想把舞台表演好，因此才总是表现得异常焦躁不安。

陆择栖感到有些后悔，他或许不该在早上说出“可以慢慢来”这种话，在对方看来，这根本无法称得上是安慰。

第二日的练习依然在晚上十点准时结束，时间并不算早，大多数人选择直接离开，在一楼小房间录制完“下班日志”后便返回宿舍休息。

陆择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打算先上楼看看，他记得林育睦所在的小组就在上面一层。

他打开房门，正欲对唯一留下的成员告别，不料张寅正愣愣地盯着他，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现在就要走吗？”张寅的语气甚至有些惊慌。

“嗯……”虽然和林育睦约好见面，但他完全想不出对方找他的原因。不会是单纯要一起练习吧？

“这样啊……”张寅似乎有些失落，“我本想问你要不要一起研究一下动线……我觉得，明天应该差不多可以加入队型练习了吧。”

不，从今天的进度来看，应该完全不行吧！

陆择栖没忍心反驳。

面对对方遗憾的表情，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向练习室的一角，从地板上捡起一个内页已变得有些发皱的本子。上午拿过来之后，因为无处可放，他就干脆搁置在角落里，一天下来，竟险些将其忘记。

“这个。”陆择栖将薄薄的笔记本递出，张寅疑惑地接过，随手翻了几页，上面画满了杂乱的线。

“早上的时候，我刚好画了一下……”陆择栖补充道，“这是《夜奔》的动线，我按照视频扒的，有点乱，你可能看不太懂——”

他注意到身前人的异样，猛地停顿下来。

对方怔怔地看着他，先是露出一种奇怪的僵硬表情，紧接着目光似乎剧烈地跳动起来。

张寅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这是……你做的？”

“一个朋友稍微帮了点忙。”

“这样……”张寅缓缓笑出来，笑容越来愈用力，他突然转过身，只留下一个皮影戏剪影般的侧脸，声音干涩得有些走调，“谢谢你，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但是，谢谢你。”

陆择栖眨眨眼，对方的面容在灯光下变得有些模糊，和记忆中残留的影子渐渐重合。

“走吧。”就在今早，林育睦像来时那样将笔记本电脑抱在胸前，微微侧过身，像是在特意等待回应。

陆择栖好奇问道：“你要把电脑带去食堂吗？”

“嗯。”对方点点头，仿佛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因为还没有完成。”

“还没有吗？”陆择栖有些意外，在他满屋子蹦来蹦去练习舞蹈的期间，对方始终安静地坐在角落，对着电脑屏幕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扒动线是不是很复杂？”

林育睦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你想不想试试？

“……不太想。”陆择栖苦笑一下，他现在可顾不上研究这些。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老实地把自己小组的电脑抱起来，“但可以试一试。”

几分钟后，陆择栖将电脑摆在食堂的桌子上，摊开从工作人员那里要来的本子，一只手用来按暂停键，另一只手忙着在纸上画圈。

所谓动线，也就是团体中每个人的走位变化。

《夜奔》一曲中有着多次轮C，好处是大家都可以站上最为瞩目的位置，增强自己在舞台上的存在感，坏处大概就是，成员们的走位变动都非常频繁，还经常会出现两两之间的动线交叉。

示范视频中，几位专业舞者都穿着统一的黑色练功服，还戴了口罩，动起来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还好没人的衣服上都贴了数字贴纸，从一到七，虽然没有选手身上的显眼，好歹能勉强作为标志物。

每当有人走位，陆择栖便会飞快地按下暂停键，用圆圈将成员们的位置誊在纸上。七个人全部画在来后，在仔细对照着他们胸前的号码，在圆中标注数字。整个过程既麻烦又繁琐，可这已经是他能想出的最适合自己的方法。

选手中选择早起的还是少数，与其他时间段相比，清晨的食堂显得分外冷清。

陆择栖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埋头苦画，偶尔有人路过，能清楚地感觉出震惊的目光投到自己身上，耳边是不是传来模糊的低语。

起初他还会好奇抬头，视线再次回到屏幕时，他便会绝望地发现，屏幕中的某个舞者在他分神地间隙，偷偷溜去了另一边，几乎横跨了整个队伍。他只好无奈地拉回进度条，为瞬间移动的魔法解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甜，味道有点像柑橘。

陆择栖按下暂停键，朝身侧望去，桌上安静地耸立着一座橘子皮叠起的小塔。

察觉到他的视线后，林育睦大方地将剥了一半的橘子递到他面前：“你要吗？”

陆择栖：“……”

陆择栖：“谢谢。”

一旦习惯了这种扒动线的方式，陆择栖渐渐开始觉得照着视频在纸上画圈事件容易又有趣的事，至少要比一遍遍练习舞蹈有趣许多，甚至有点上瘾。

翻看着画满线的笔记本，纸张一页页在指尖滑落，成就感分外鲜明。

林育睦所在的小组集合时间稍早，在告别后先一步离开，临走前小心地捧走了桌上东倒西歪的建筑废墟。他虽然一起带了电脑过来，却在十几分钟后把本子合上，淡然地宣布任务完成，其余时间则像监工一般，视线于陆择栖的电脑屏幕和纸面上逡巡。哦对了，还有用果皮搭建摩天楼。

这样看来，对方好像并不是担心进度完不成才……

集合时间临近，陆择栖收拾好自己的物品，搬起电脑，迈着沉重的步伐前往练习室。

现在想想，那时的付出可能为的就是不久后的这一刻——

张寅珍惜地将小小的笔记本抱在怀中，双肩垂落，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他的表情。陆择栖挥挥手，对他说了声明天见，却没能得到回应。

对方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陆择栖轻轻掩上房门，缝隙间溜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我果然还是不够格……”

不是，你俩怎么还没见上面啊？急急急

下章再修罗场一下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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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扒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