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光影。乐尧被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唤醒。他眨了眨眼,花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乐尧又想起他穿越过来后,从学校到公司再到节目组,好像一直在住宿舍。
昨晚过了零点,乐尧和步清让还聊了会儿天,他还开玩笑说干脆通宵好了,结果没一会儿就困了。
他伸了个懒腰,起床拉开窗帘。除夕,年夜饭,步清让的歌,窗外的雪。
简单收拾一下,乐尧顺着香味走出房间,步清让在厨房准备早饭,灶台上的小锅里正咕嘟咕嘟地熬着粥,蒸汽氤氲了步清让的侧脸。
“早。”步清让回头,看到他,唇角很自然地弯起一个浅弧,“新年快乐,小尧。”
“新年快乐,清让哥。”乐尧走过去,靠在厨房门框上,“好香啊。你怎么起这么早啊?我感觉还没睡够呢。”
“可能是我的生物钟习惯了吧。”步清让搅动着粥,“我熬了皮蛋瘦肉粥,早上还是不要吃太油腻了。”
早餐简单却用心,乐尧吃得心满意足。饭后,两人窝在客厅柔软的沙发里。窗外,昨夜的雪已经停了,阳光照在积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整个世界银装素裹,纯净如新。而阳光也平等地暖融融地照进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慵懒的宁静。
“今天,有什么安排?”乐尧捧着茶杯,问道。习惯了高强度的生活后,放假的兴奋劲儿一过去,就有点不适应了。
步清让摇摇头,“暂时没有,人流量大的地方,咱们也不能去。”
乐尧摸了摸耳垂,忽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带着点跃跃欲试,“清让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而且,”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是真的想去打个耳洞,后面做造型也方便。顺便,你封上的耳洞也可以处理一下?”
步清让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乐尧会提出这个建议。沉默了几秒后,看着乐尧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还是拒绝了。
“我不太建议你现在去,打耳洞也需要恢复期的,造型用的耳钉不一定够卫生,万一感染了就麻烦了。”
“这个还好,我算过了,二公之前的时间足够了,平时只要洗头洗澡注意一点就好。”乐尧在步清让不赞同的目光下,坚持说了下去。
步清让则是抱臂看着乐尧。
“清让哥,你放心,我自己心里有数。绝对不会出现那种,任性妄为结果影响自己的事。”乐尧也很无奈,他穿越前是有耳洞的,但现在没了……
“唉,说不过你。那公司呢?之前怎么没让你打耳洞。现在你要打,经纪人同意吗?”步清让也知道乐尧不是会任性的,拿身体和后面拍摄开玩笑的人。
“公司之前是打算让我们参加节目前一素到底,这样上节目才有反差,才能给粉丝惊喜。现在时间正好,我也跟经纪人报备了,没问题的。”
“好吧。”步清让是真的拿乐尧没办法了。
“嘿嘿,那就拜托清让哥,好好监督我啦~”
“……唉,那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于是,两个现在也算拥有不少热度、即将真正出现在观众视野里的练习生,就在这个大年初一的上午,全副武装地出门了。
节日的街头透着喜庆后的慵懒,鞭炮碎屑点缀着路面。
两个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加上口罩,再扣上帽子。
乐尧原本觉得这样足够了,混在行人中,应该不算显眼。
但他忽略了,他和步清让180 的身高,在人群中还是很容易被注意到。就算看不清脸,两个人的身形气质也很出挑。也正因为看不清脸,想象空间大,反而更加引人注目了。
碰到来搭讪的女孩子时,乐尧难得的十分羞涩。
没想到乐尧还有这样一面。
步清让看到,乐尧整个人都有些僵住了,整个人像是运行流畅的机器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双像小动物一样露在外面的眼睛,在听到女孩子清脆的“你好,新年好。可以认识一下吗?”时,猛地眨动了两下,长睫毛投下的阴影也飞快地颤了颤。
“那个……你有女朋友了吗?”
被直球击中的乐尧,露在帽子和围巾缝隙间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可口的绯色。
步清让侧头正好看到,忍不住觉得,乐尧现在的耳朵上确实少一个小饰品,填上能和那抹绯色相呼应的色彩。
反应过来,乐尧短促的“啊?”了一声。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步清让仿佛能感觉到乐尧周身无措的热度。正当步清让想帮乐尧解围时,乐尧开口了。
对那个女孩说话时,乐尧的声音比平时清亮了许多,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因紧张而产生的微颤。
乐尧一开始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但他觉得要尊重对方的勇敢,就努力看了回去。
“抱歉,我拒绝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自己没有恋爱的打算。还有谢谢你,希望我的拒绝不会影响到你的勇敢。”无论如何,乐尧都认为他应该正经一些,拒绝的温柔一些。
女孩听到这个回答,有些失望,但听到对面男生认真的解释拒绝的理由,又有点开心。明明只是普通的搭讪,却被搭讪对象认真对待了,真是难得。
最后女孩笑着离开了,还留下一句,“要是有缘分,等你想恋爱的时候,没准我们还能遇见,再见啦!”
看到女孩离开,乐尧的肩膀松懈下来,他抬手,用指尖飞快地蹭了蹭依旧发烫的耳尖。
乐尧想他之前没少打游戏被气红温,还是第一次被搭讪害羞到红温了。没办法,被女孩子搭讪什么的,真的很让人开心。
“你说,一会儿到店里面,店员会不会好奇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步清让看没有出场机会了,就选择打趣一下乐尧。
“啊,清让哥你跟谁学坏了!你居然会笑话我了!”
不过很快,就是乐尧笑回去的时候了,步清让也遇到搭讪了。
步清让礼貌的拒绝后,一回头就看到,乐尧正笑得一脸促狭。
两个人礼尚往来的笑话完,就抓紧时间往目的地走。
步清让说的那家银饰店藏在一条安静的巷弄里,门面不大,装修是复古的工业风,橱窗里陈列着各式各样设计独特的饰品。
推门进去,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店主看上去很年轻,手臂上有漂亮的纹身,正低头擦拭着柜台。“新年好,随便看。”她抬头,目光在两人严实的装扮上停留了一瞬,并不多问。
和店主沟通好了之后,乐尧坐好等待,面前有面镜子,乐尧静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虽然之前上过表白墙,但也只是在手机上询问联系方式,这种现实里被女孩子搭讪的冲击感,是真的让他有点手足无措。就像他玩手机,不小心看到的粉丝言论,都让他难得的感到羞怯。
刚才那一刻,当那个女孩仰着头,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时,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视角,从更高的位置俯视,看到对方带着期待和一点点羞怯的神情。
这是一种他曾经也非常熟悉的,属于女性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可如今,他成了被注视的一方,陌生的感觉像微弱的电流,一闪而过。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想。灵魂深处,他依然记得作为女性时,是如何欣赏同性的美丽与可爱,能理解那份鼓起勇气背后的忐忑。
可如今在这具男性的身体里,社会赋予的视角,让他感到一种之前刻意忽略的割裂。他可以用男性的眼睛去“看”,却无法用男性的心去“感受”。
不过他依旧更习惯于用内在的那个“她”去共情,去理解,去保留那份细腻的温柔。那是“她”独有的、不应忘却的天赋。
乐尧抬起手,看着这双骨节分明、属于男性的手,无奈地笑了笑。
生理的性别已经锚定,这是一个必须接受的事实。也只能带着这份属于“她”的内核,小心翼翼地,继续以“他”的外壳,在这个世界走下去。
“我先帮你消毒吧。”店主拿着工具走过来,打断了乐尧纷乱的思绪。
“好的。”
过程很快,正如店主所说,像被蚊子用力叮了一下,轻微的刺痛感过后,便是持续的、隐约的发热和跳动感。乐尧面不改色,毕竟也是二进宫了,熟门熟路的。
结束后,乐尧开心的凑在镜子前看了看,位置刚刚好。
接下来就是步清让了,步清让没打算把完全封上的耳洞重新打穿,只是留下了还没完全封上的耳洞,但每只耳朵也都留了四个。
等待的时候,乐尧很快被展示柜里一排设计简约的耳钉吸引,有几种说实在的,比那些只有广告词好的大牌,好看太多了。
没办法,他就一俗人,就算学了很多年,也欣赏不来那种艺术,小饰品明明好看就可以了。
就像乌鸦捡亮晶晶不也是因为好看吗。
等步清让那边结束,乐尧已经挑好了新耳饰,虽然一时半会儿带不上,但先买了再说。
好在,他现在的钱包不用轻断食。
这个翅膀形状的,拿下!这个不规则绿宝石的,拿下!这个十字架的,拿下!中性风的、性冷淡风的、朋克风的、国风的,通通拿下!
买买买的,有种当霸总甩黑卡的爽感。
乐尧不止挑了他喜欢,还挑了几个很适合步清让的,准备买下来作为这几天的答谢礼物。
其中有一个,新月形的,耳饰的主体是一弯新月。但设计成一把“锁”的形态,新月的两个尖角向内微弯,形成“锁环”,而月弧中央镶嵌着一枚温润的白色母贝,形成“锁芯”。
店员解释了这个耳饰的灵感来自——古埃及和维京文化中的新月形护身符,是保护母亲和孩子的护身符。
听完这个寓意,乐尧愣了一下,鬼使神差的买下了。
付好钱,乐尧就把新耳饰送给步清让。
步清让就戴在了没有封上的耳洞里,镜中的青年,依然是熟悉的清瘦侧脸和温和眉眼。
“好看。”乐尧把步清让推到镜子前。
步清让没有立刻回答,轻微地偏了偏头,让耳坠在光线下划过一个更清晰的弧度。
“谢谢,身边有审美好的人可真好。”不说其他,这个耳饰很适合步清让,耳饰是那种深邃的蓝紫色泽,还带着模拟出的、古老的、如月光泽被万物般的白色斑驳痕迹。
就在两人对着镜子打量时,店主笑着拿出几对耳饰。“两位眼光真好,正好新年做满赠活动,两位来看看?”
乐尧挑了一个玛德琳蛋糕造型的耳饰,饱满的金黄色泽令人联想到蛋糕刚刚出炉时的诱人状态。
拿到手里,乐尧都感觉闻到蛋糕的香气了。
玛德琳蛋糕……,乐尧记得在《追忆似水流年》里它唤醒了童年回忆,心理学上玛德琳蛋糕成为“普鲁斯特效应”的代名词。
如果现在真的闻到特定的香气,他会想起什么呢?
回程的路上,气氛没什么变化。他们并肩走着,偶尔交谈几句,话题还是围绕着音乐和节目。
用钥匙打开公寓门时,步清让脸上的轻松笑意在看清客厅里的人影时,瞬间冻结了。
看不出是惊讶还是惊喜。
一位气质优雅的女人正背对着他们,弯腰给阳台上的绿植浇水。她动作熟稔,仿佛做过千百遍。
听到开门声,女人转过身来,眉眼间能清晰看到步清让的影子。她的目光落在步清让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却又掺杂着某种小心翼翼的局促。
“清让……你回来了。”她的声音很温柔,带着点试探。
步清让站在原地,身体有些僵硬,带着乐尧从未在步清让身上见过的紧张无措。步清让抿了抿唇,低低地应了一声:“妈。你怎么来了?”
乐尧不太清楚是个什么情况,但是空气里的微妙已经藏不住了。
在心里打气完,乐尧深吸一口气,脸上扬起极具亲和力的笑容,主动上前一步,打破了沉默:“阿姨新年好!我是清让的朋友乐尧,冒昧来打扰了。”
乐尧的声音将焦点引到了他身上。
步妈妈显然松了口气,目光转向乐尧,带着些好奇:“你好,新年快乐。清让很少带朋友回家……,长的可真好。”
中间那句话好耳熟,乐尧把脑子里的《霸道总裁爱上我》甩出去。
“嘿嘿,您过奖了。”乐尧笑得眉眼弯弯。
步清让似乎也因为这打岔而放松了些许,他走到茶几旁,给母亲倒了杯水:“妈,你先坐。”
步妈妈接过水杯,又看向乐尧。“小乐啊,你和清让是一起参加节目的吗?拍摄顺利吗?这些可以问吗?”
“当然可以,节目挺顺利的。”乐尧也在沙发上坐下,说了点节目里的事。他也看出来了,其实是想问步清让,但是近乡情怯。
步清让没接话,只是垂着眼眸,看着手中的水杯。
步妈妈则听得极其认真,眼神柔软,时不时看向儿子,那里面充满了作为母亲的骄傲和被乐尧话语填补的、关于儿子生活的空白。
步清让坐在一旁,起初还有些不自在,但听着乐尧用那种带着维护的语气描述自己,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三个人,就在这种乐尧主导的、略显刻意但足够和谐的氛围中,聊了很长时间。
最后,步妈妈接了个电话,似乎是有事。她站起身,有些歉意地看着步清让:“清让,我得走了。”她又看向乐尧,“小乐,谢谢你啊。有空常来玩,麻烦你多照顾一下清让了。”
“阿姨您放心,我们好朋友,当然会相互照顾的。”乐尧起身,笑着将步妈妈送到门口。
门轻轻关上。
公寓里恢复了安静,但此刻的安静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沉淀下来的情绪。
步清让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母亲的身影坐进车里,直至离开。步清让背对着乐尧,肩膀的线条显得有些紧绷。
乐尧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收拾着茶几上的水杯。
过了好一会儿,步清让才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茫然交织的复杂神情:“谢谢。”
乐尧摇摇头:“这有什么好谢的,阿姨很关心你。”
“我知道。”步清让走回来,重新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只是,我们都缺席了太多年,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了。她有了新的家庭,新的生活,我好像才是那个多余的客人。”
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苦涩。
乐尧在他身边坐下,沉默了片刻。窗外,夕阳开始西沉,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恍惚间,乐尧好像真的闻到了跨越时间空间的,来自童年的香味。
“清让哥,”乐尧轻声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我能理解那种,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感觉。”
步清让转过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乐尧的目光投向窗外那片绚烂的晚霞,仿佛在透过它,看向遥远的过去。“我父母,在我初中时,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对方是酒驾,我得到了丰厚的赔偿,可我也失去了一切。”
步清让瞳孔微缩,脸上满是震惊和心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
“很突然。”乐尧继续说着,声音平稳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反而更让人心头发酸,“我好像还能闻到那天晚上家里的饭香。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他始终是那个被迫早早学会独立的孤儿。
明明平时都不会想起这些,但可能是过年的氛围太好,那个护身符来的太巧。
这些不敢去想不愿去想的,就像被玛德琳蛋糕唤醒了一样。
“乐尧……,抱歉。”步清让低唤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打断了乐尧的话。
乐尧笑了下,继续说:“道什么歉啊,我和你说这些可不是为了比惨。”他只是想把这些找个机会说出来,他有多久没和人说过这些了?
“我只是觉得,既然惦记的人还在,就不要把话都憋在心里。”
步清让没有立刻回答,道理当然都懂,但有太多自尊自卑,会把人拦住了。
“当局者迷,刚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说你很久没回家了,但家里的绿植还是被照顾的很好。没有人精心照料,它们不会那么郁郁葱葱的。”
“清让哥,你也是。”
听到这句话,步清让很长时间没有回神,看向家里的绿植,为什么现在才意识到呢?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天彻底黑下来,外面的灯火一点点亮起来。
“乐尧,”步清让郑重的叫了乐尧的全名,“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他为什么才遇到乐尧呢?但好在,现在也不晚。
他们没有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有些伤痛,不能反复撕开示人。
不过步清让简单说了,关于他青春期时的叛逆和不理解,关于这些年两人试图修补却又屡屡失败的尝试。
两人坐在飘窗上,茶水的热气在寒冷的玻璃上凝结成细密的水珠,模糊了窗外的景色,却让室内的温暖更加清晰。
乐尧看着他窗上的倒影,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她,但在新的身份和生活中,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和意义。
他看了眼那个玛德琳耳饰,即使往日的岁月了无痕迹,气息和味道却在,它们更柔弱,却更有生气,更形而上,更恒久,更忠诚,它们就像那些灵魂,有待我们在残存的废墟上去想念,去等候,去盼望,以它们那不可触知的氤氲,不折不挠地支撑起记忆的巨厦。
坦然说出过去的那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吧,他承认老天奶调剂的穿越很不错。
虽然莫名其妙的,但人生有时候就是不讲道理,不知道他这算不算是开悟了。
乐尧觉得算,还觉得他现在就想回节目里继续奋斗了。谁给他吃士力架了?怎么一下子来劲了,刚一身轻松就想给自己找活干了……
还是先翻开新篇章,好好过年吧。至于其他嘛?
还不急,还可以慢慢等待。
等春雪融化,等故事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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