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在职的社会人来说,周一是刚结束了短暂的休假,处于身体没反应过来的浑浑噩噩的状态,而周二则已经摆脱了周一的混沌状态,但距离下一个周末短休尚且很遥远的一天。周二实际比周一更加沉闷与绝望。这点哪怕是在温氏的董事会上也不例外。手握公司决策权的董事们在周二的一早,也被迫笼罩在一种冗长到绝望的诡异气氛里。
温总住院、温氏群龙无首的当下,董事长的代理职权被一分为二,分别掌握在两位小温总手里。公司上下都知道兄妹俩为了最后的位子在暗暗较劲,势同水火。只是谁都不想这么快撞上她们针尖对麦芒的时刻。多数人不管站队的是哪边,都希望这一天来临的时候至少温韬在场。————尤其董事会半数以上的人,想到可能除了眼前这一场,还得在股东大会再看一遍二人斗法,就更希望这事要有个能凌驾于她们之上的人出来拍板。
温韬本人原来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温无缺的办公室被安排在了温氏这栋未央大厦的东阙顶层,原来老温总生前办公的地方;温无痕的办公室则随温韬,在大厦西阙的顶层。虽然都是顶层,但是走不同的大门不同的专梯,除了开会的时候他们没什么机会见到。
这个安排在温韬缺席的今天,温无缺倒是举双手赞成的。温韬还在的时候她并不喜欢这安排,每次温韬找茬喊她过去她得走半天,麻烦得很。
今天的董事会是温无缺主动召开的,为此她还起了个大早,容鸢睁开眼看到她坐在沙发上逗十四,还默默抓过床头的手机确认是不是闹钟设错了。
温无缺并不想起这么早,她本来打算这两天都改居家办公的。结果沈义伦一手打吊针一手敲键盘,带着他的团队熬了一周把问题产品的召回方案做出来了,温无缺看了以后只能起个大早,回来开会。
结果开个会开得董事会的几派人员都如坐针毡。
温无缺凭借意志力压抑着太阳穴突突跳的疼痛和全身病态的倦怠感,冷静地把会前分发给每个董事座位上的报告简述了一遍,然后她没有着急正式提出动议,仅是冷冷地看向坐她对称位的温无痕。
温无痕坦然地迎接着她充满杀意的目光,脸上挂着阴恻恻的笑容,装模作样地举起右手打断她的发言。温无缺都能猜到他接下来准备说什么了。
“我反对。”温无痕故意拖长了尾音,说,“我反对援助沈氏召回他们的不合格产品。”话音落下,温无缺心里半是猜测默念的句子也刚好说完,果然都对上了。
“理由?”温无缺懒得跟他打官腔。
“收购案是你负责推进的,并购小组是你在董事会上提议组建的,我想你最清楚为什么。”温无痕还是故意维持缓慢的语速。
温无缺知道温无痕不傻,也知道他————或者是他背后的孙老————指的具体是什么。但温无缺的信心来源于对温无痕的了解。
温无痕这么说完,本来应该见好就收,让温无缺继续质问他,这样他才能找到温无缺的破绽,可惜,温无缺知道他收不住。
温无痕看温无缺不应他,果然一脸得意,乘胜追击道:“沈氏过去存在违规行为,这件事是在尽职调查中发现的,援助沈氏,是因为沈氏现在泥菩萨过江,没有能力为自己当初的错误买单,而他们一旦召回不及可能引起的风险是实打实会波及到温氏,比如说,让整个收购再停摆。”
“再比如说,这件事侥幸不会马上被曝光,可之后如果出现问题,温氏花重金买回来的沈氏股份就成为一堆废纸,因为一个信誉受损的行业大牌,就失去了它的品牌价值,将让整个收购的收益大打折扣不说,温氏自己的声誉也会受损不说,到时候还得帮沈氏负担处理成本。”温无缺笑了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乍一听仿佛她转性了,在配合不成器的堂哥。
温无痕就愣了一下,面带厌恶地继续说:“所以这笔资金显然是为了促成并购才投入的,不属于孤立的运营成本。你把理应纳入并购议程的行为,单独提交董事会决议,试图绕开股东大会,就是违规。”
“是啊,”温无缺反而扩大了笑容,她眼角的余光还能扫到两侧坐着的董事明显有人被温无痕说动了,她心里摇着头,嘴上则不饶人,说,“是为了‘促成’并购才投入的,这说明并购还没有‘成’。温氏是要收了沈氏,但是一切都还停留在尽职调查阶段,连合同都还没签,现在沈氏与我们没有从属关系。这笔援助资金的性质是‘风险规避’,不是‘并购款’,也不是我们把沈氏收了以后的‘运营款’,还处于风险处置范畴,并且金额也符合公司章程中规定的董事会审批权限的上限。”
温无缺不学温无痕做无用的追击————有用的例外。
温无缺接着就直接提议要求动用专项资金援助沈氏,以帮助沈氏填补和解决召回产品方案上的资金缺口。温无缺自己这派的董事都举手赞同,至于温无痕那边的,温无缺直接搬了温韬对收购沈氏的支持态度出来镇场,终于让赞成票数过了一半。
开完了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温无缺把自己丢进真皮沙发里趴着,趴到听到有人开门进来的声音,她才抬手看了看腕表,算了下距离上次服药的时间间隔,从自己的皮包里摸了颗布洛芬吞下。温无缺挣扎着坐起身来,一杯温水被适时递到了她面前,温无缺不客气地抓过水杯来,一饮而尽。
“可以啊老总,老郑刚才想跟上来的被我拦住了,他心里你现在是超级英雄了。”唐新词用调侃的语气说着恭维话,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
“超级英雄她也不痛经啊,我要是超级英雄倒好了。”温无缺趴着自嘲,道。
“所以老郑心里你只是超级英雄,可你在我心里已经不是人了,做到的都是人做不到的事。”唐新词说话透着一股欠揍的气息,可惜温无缺今天说不过她。
“你不然还是自信点,夸夸你自己吧。今天这个极限预算是你带头验算了好几遍压出来的,超过一个钢镚我还得跟着温无痕去股东大会再赛一场,那我可没命了。”温无缺郁闷地说,“该死的,这玩意儿八年了没这么准时过,痛死我了。”
唐新词想了想,认真地说:“你这么一说确实,以前我一度以为你因为太热爱工作,不小心把月经进化掉了。要不是每个季度能看你疼一次,我以为你都不来。”
“呵呵。我也没想到那个‘尼姑庵的尼姑最后都会同时来月经’的传闻居然是真的啊。”温无缺笑得干巴。她是真没想到容鸢前天来的月经,她昨天起床就跟着中招了,而且毫不意外地又痛经了。看容鸢每天神色如常,逗狗、铲屎、跑步、做家务样样不落,她心里别提多不平衡了。
“原来大老板不仅传染给你人味,还有健康。”唐新词总结,道。
“真能传染健康的话,她能不能把她不痛经的健康传染给我。”温无缺抬起头,反驳道,“她光影响我周期有什么用啊!”
“诶,此言差矣,先准时才能谈改善啊。”唐新词不想跟她继续聊这个话题,转而说,“老郑已经去跟老沈说这个事了,等资金到位,老沈那边团队就可以麻利地干活了。相信不会耽误太久。”
“嗯。过两周他找环保部门主动披露的材料也该备好了,麻烦你帮着审一下,沈氏现在人才凋敝,就算老郑帮着,沈公子做事也容易有疏漏。事成之后,给你一封大红包。”温无缺向唐新词保证道。
唐新词笑嘻嘻地,说:“不了,老总,你还是留着你的大饼哄老婆孩子吧。我这就不吃了。团队奖金你多争取点就行了。”
温无缺今天连反驳她容鸢不是自己老婆的力气都没了。温无缺也是不知道唐新词是哪里来的执着,仿佛要催眠自己似的,次次开这个玩笑开不腻地,玩笑开多了又不会变成现实。
唐新词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她主要就是来说下沈义伦的事,顺便看看温无缺需不需要人帮忙的。
等人走了,布洛芬也差不多起效了,温无缺小腹的痛感缓解了七七八八,可以站起来了。温无缺进了办公室的私人卫生间里换了下棉条,才又回沙发上侧卧着,刷起了手机。其实她这个办公室是个套间,配有卧室,每天都有人打扫,里头的床品和睡衣也是高档货,很舒适。不过温无缺认为,她可以合衣在公司加班一个通宵,却决不能换上睡衣在公司睡觉。她不能真的把公司当家,那也太有毛病了!
温无缺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又需要让自己喘口气,便打开了手机上的某个应用程序。这个程序关联的是容鸢家里新买的智能宠物监控摄像头,她这几天的新爱好就是闲了打开看看傻狗又有什么新惊喜。
摄像头是温无缺特意交代私人助理买的,顺便还买了台高效空气净化器,和一台配备了宠物毛发清洁套装的最新款吸尘器。寒香寻不让容鸢去补课的时候再把狗带上门了,狗就只能呆在家里,她们下午又都要出门,就给狗装了个监控摄像头。助理说这款监控是双向通话的,怕宠物在家寂寞或者不听话,可以通过应用程式向宠物喊话。这个喊话功能温无缺不知道容鸢试过没,反正她试过,十四看不见她的时候就是“聋”的传狗,喊了没用。
也不知道十四是和寒香寻母女俩谁的八字相克,十四到了寒家,离了容鸢的视线就开始搞幺蛾子。就算容鸢用和家里的围栏类似的工具,把十四圈在客厅的卫生间里,十四也总有办法“越狱”,溜出来以后不是一脸纯良地把寒香寻新买的椅子的哪条腿尿一遍,就是偷偷进厕所打开垃圾桶盖子,把垃圾扯了一地。寒香寻宣布狗明天别来了的那个下午,十四还潜入寒香寻主卧的卫生间,居然给它找到办法开了盥洗池下面的柜子,拆了寒香寻两包崭新的卫生棉条,可给寒香寻气得够呛。
“你的狗又把厕所翻过来了。”温无缺看一会儿就给容鸢发条微信。
“你喊她一下,让她别翻。”容鸢只要看到狗就会回复很快,一改往日“薛定谔的已读“风格。
“你可以自己喊一下。”温无缺怂恿她,暗暗琢磨容鸢在她那头喊,自己这头能不能听见。
“我不好意思喊。”容鸢回答得一本正经,温无缺都能想象到容鸢当面绷着一张脸严肃地跟她说这句话的样子。温无缺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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