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张淮深终于等到了一场梦

(一)

黑白无常来的时候没有起勾。

他们盯着这个一生波澜壮阔的男人,想起来上司出门前嘱咐的任务。

于是张淮深就那么飘着,先游荡到了长安。

哦,大家梦里的大唐,都抹了。

再是去了江南,那里的男男女女个个儿水灵白皙,不像他,比他们身下骑的驴还黑。

还是凉州好,他寻思着。

回去吧,在原地等着,总没错。

只是在路过中原的时候,不知怎的,一泊湖的水心忽的打了旋儿,硬生生将他吸了进去。

他在沙子和雪的交界处看到了一个人,一个背着刀的少女。

尽管张口就要吃一嘴风沙,但他还是笑了。

因为他知道,这个少女十六岁。

而他此时,恰巧弱冠。

弱冠的张淮深啊,忙里偷不了闲,会被长辈拉着一遍一遍的相亲,相到他二十岁,也没遇见个知心的。

然后呢……然后?

他回过神来,看着少女凭空换上了大氅,大步流星的步子把雪踩得咯吱作响。他赶忙追上去。只是他一缕魂魄,不管跑跳都悄无声息。

所以,在少女抬手将碎鼎复原、要摸宝贝差点被砸的时候,他也只能惊呼冲上前,然后看着他的手,穿过她的手臂。

他有点失望,又有点释然。

能在地府偷个几十年,本就很幸运了,不是吗?

(二)

进了这个地界后就觉得心里发毛,你打了个寒颤,应该是冷的。

这里也很奇怪,有把杯子套在头上的鸟?还是鸡?在雪地上蹦蹦跶跶,心通百兽的你闭上眼。

嗯……

“游侠!是中原来的游侠!”

“嘿嘿!人家最喜欢中原来的游侠儿啦!”

簌簌声碾着雪飘近,你睁眼就看到一地的夜明珠。

你蹲下身子摸了摸那抹滑溜溜的绿色,可小家伙好像害羞了,蹭了蹭你,撒丫子溜跑。

装了一兜子的宝贝,再心满意足的海饮一碗流霞引,你变成一条固执的鱼,顺着既定的航线朝天游去。

张淮深在你身后默默跟着。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他也不是。因为眼前的场景,最起码还要再过十年。

这是归唐宴的前夕,张灯结彩的红在雪中明艳的耀眼,就好像他见你的第一面。

耍刀的人他见得多,只是把刀舞的刚柔并济的女子,他没见过。

在花灯的昏影里,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相了那么多年亲都没能成家。

因为要同他组家的另一半,会亲自来找他。

(三)

你好像不喜欢这种看起来会是很热闹的宴会。

因为曾经你也经历过这种前夕,尤其是这地方还有个破算卦的臭道士,神神叨叨了一堆。

你很烦,气鼓鼓的跑了。

张淮深不会变鱼,追了半天,人跟丢了。他累的坐在石头上,又看着远处哒哒跑过来一抹白影。

他眼前一亮,吹了个马哨,身形轻跃,翻身上马。抓住缰绳的手渐渐有劲,盐粒子刺拉拉的呼在额头,他突然想起来中原民间的一首歌谣。

我身骑白马唷,走三关——

我改换蓑衣唷——

你看着眼前的老头,老头自顾地说前些日子遇着一个俊俏郎君。

俊俏郎君有什么好稀奇的?

“肤色如蜜,马是白的,穿件黑色大氅,脱了大氅倒漏着大半胸膛,现在的郎君……”

你和老头都啧了一声。

张淮深远远地就看见之前从雪里扒出来的老者。那老者当时问他名讳,他想了一下,自称是山里头跑出来的精怪,就爱在雪里跑。

披着黑氅的蜜色精怪看着少女若有所思的搓着下巴,他找了个树扎堆的地儿,悄声下马。

(四)

你遇见了个披着大氅、肤色如蜜的俊俏郎君,只是没见着他那倒漏着的大半胸膛。

视线相对瞬间,上天在为他造势,雪霁云开。

他包里有很多好东西,你不动神色的一一摸来。

要是摄星拿月能真的上手就好了,你很想感受一下何为倒漏着的胸膛,还是那种……蜜色的。

他早就发现你是个小贼,但也不恼,反而大方的递过酒:“大雪封山,竟有同痴人。”

“游侠,也是来此看雪吗?”

他的声音好特别,在轻盈的雪地里,中气十足。

你接过酒,看着山崖下的朦胧,“……我好像是迷路了。”

轻轻的笑在你旁边响起。

他有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天光在他眼里流转,“既如此,那某便带游侠出山,”他用眼神示意,“山路湿滑,姑娘还是上马吧。”

你鬼使神差的哦了一声,听话的爬上马背。他慢悠悠的牵着马,你突然想到了一句唱段。

“我身骑白马欸——走三关——”

“我一心只有——”

你猛地低头,和他转过来的笑意对上,

“没想到,与君初相识,犹如……倾盖之交啊。”

你尴尬的扯了一抹笑:“这话说的,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佛手郎。”

“寺庙里那个佛?”

“……”

“嗯。”

“手?佛的手?听着挺有慈悲心肠。”

他好像有些无奈,“是,不然怎么会送姑娘下山呢?”

(五)

他不光带着你下山,还带着你逛了逛凉州。

你先前孤身走过沙漠,看遍了悲欢离合,这些天有美男作陪,惬意非凡,仿佛忘了所有难过。

看着眼前被雪压低枝子的大梅树,你有些恍惚。

在你的故乡也有一颗差不多大的树。在家里被迫选了一条路走,可在这里,你找不到自己的去路。

张淮深看着站在树下沉默的少女。他弯了弯指,向前走去。

有雪呼啦啦坠下,又听啪的清脆,蜜色的手执梅,“姑娘会酿酒吗?梅花酒。”

你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很多好酒,可惜你俩忙活半天,只能暴殄天物。

树梢和酒坛里的梅香如故,你看着酒中自己的倒影,“……不会有毒吧?”

真的有毒,会出现幻觉。你眯着眼,看着头顶的寒梅,忽而变幻成大红的喜帐,你的郎君全漏着蜜色胸膛,温柔的眼让你迷醉。

张淮深捂着头,看着方才还躺在地上的少女茫然起身,往他旁边挪了两下,直勾勾的盯他。

酡红的笑靥,张合的朱唇,

“郎君,你怎么在这?”

他愣住,呆在原地,任由那双不安分的手往衣襟里游走,“淮深,你怎么不说话啊?”

温热的身躯贴上他的胸膛,熟悉的发香钻进他的脑袋,“淮深,你相了那么久的亲,终于等到我来解救你了。”

在他腰间的手轻轻的拽着他晃,“淮深,愣着干嘛,洞房啊?”

他有些赧然,垂眼看那头乌发,乌发的主人往自己身上乱摸一通,“不对,你又忙,肯定不懂,我偷藏的避火图呢……”

他再也忍不住,起身将少女拉起。劲腰微躬,他的新娘搂着他脖子,一脸满足的靠在他怀里。

炭在屋里燃的火热,他小心翼翼的脱下黑氅垫在少女身下。

你迷迷糊糊看着一个很喜欢的男人在你头顶,这个男人在你耳边轻声,“……我是谁?”

你笑着推他,“你是佛手郎。”

他停下,想要挣开你,却又被你一把扯回来。

全漏的胸膛在你眼前勾引,你听着自己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张,”

有泪控制不住的滚落,

“我怎么会忘呢?你是张淮深。”

铺天盖地的吻落下。

你好像盼这天盼了很多年。

这些年是有零有整的,你算了算。

刚刚好,七十二年。

(六)

张淮深为你擦了擦汗,他的动作很轻,又或许是你睡得太香,一动不动。

粗粝的指尖顺着你的鼻梁划过。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是二十岁的自己。

归唐宴时的自己,没有着家的时候。此时此刻,三十多岁的张淮深忙的脚不沾地。

二十岁的张淮深,在隐秘之地,贪婪地享受短暂的美好。

让十几年后的自己去忙吧,让现在的自己,解脱一刻。

他攥着手里的龙纹玉,又把它放回衣襟。

夫人,凉州是个好地方,这里很美,我再带你去看看。

夫人,这是淮深和你的梦。

夫人,梦醒了,就走吧。

走出去,走远些。外面的天地,我都替你掌过眼。

那东西南北的好地方,都写在册子里。

还是同之前一样,塞在你腰间。你一摸酒,就能找到。

凉州……还是算了,你之前都看过。这里其实一点也不好,你还是去中原,去江南。

中原的吃食花样很多,江南的男子也个顶个的俊俏。

你会拥有,幸福的一生。

(七)

牛马上班必须摸鱼,神仙也不例外,比如现在。

路实在有点远,黑白无常找了个落脚地,掏出在人间集市新买的话本子。

地府的两位牛马发誓,不是因为男主是今天的kpi才买的!

这kpi有个老婆,前段时间刚被一个同僚踹井里跑任务。

这话本子讲的,就是他俩第一世的故事。

写在第二章之前:

本文包含古早老梗土梗,也可以看做天泉姐×狂澜哥。

番外二是青溪姐×天泉哥。

趁着新剧情出来之前激情摸了3w字,囫囵吞枣的看了一些资料,应该会有理解错误的地方,还请海涵。

0.故事开始在小张的老家沙州,前世瓜大概是851年-852年左右来到的沙州,出处见:“大中五年(851年)八月,张议潮第二次向长安派出使团……由于此时河西走廊的大多数州县已经处在张议潮军的控制之下,所以这一次的信使团出使长安的行程十分的顺利。”

1.对张淮深之死的设定,采用钱伯泉先生推测的“内外合势说”和孙修身先生后来提出的‘竖’有竖宦之意,加上《燕云》CG中一闪而过的宦官,以及僖昭时代宦官弄权,故而加以改造。只是作者属于小学生流水账,写不出来权谋(叹气)。

2.张义潭去长安的时间(853年)、逝世时间、恒安法师等设定取自各位专家对《张淮澄墓志》的探讨,张淮澄的年龄我做了改动。详见王庆卫《新出唐代张淮澄墓志所见归义军史事考》、王使臻:敦煌文献P.3730V书信与出土《唐张淮澄墓志》的联系

3.张淮深碑文的作者在悟真和张俅之间都有论证,所以直接写在一起了()。

4.因为我嗑cp比较喜欢1V1,有记载说张淮深还有一位夫人,但参照《张淮深墓志铭》中提及的颍川陈氏,本文采取张淮深只有一位发妻的设定。

参照的文献附录如下,排名不分先后:

王使臻:《张议潮付张淮深“委曲”书信考》

《敦煌吐鲁番文献研究论集》

荣新江:《归义军史研究》、《沙州张淮深与唐中央朝廷之关系》

杨宝玉:《与张淮深被害事件再探》、《作者再议》

钟溢琪:《作者再议——兼及写本制作考述》

杨富学,盖佳择:《长安墓志所见“系羁侯王”张议潮史事稽考》

郑怡楠:《新出考释》

张全婷:《归义军节度使张淮深研究综述》

杨 森:《小议张淮深受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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