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入硝子窥见未来画面的事情没和任何人说，她猜到少东家知道些许内幕，但两人都很有默契地对此缄默。毕竟，单就从夏油杰叛逃开始，就已经很不一样了。
在少东家回去后的几天里，家入硝子花了很久时间去比对未来与现在的异同。首当其冲的就是横滨，那份记忆里可没有异能者的存在；然后是夏油杰的叛逃，这里的他也没有那么丧心病狂地选择手刃血亲；但最大的不同，还是当属少东家。
这么一看，少东家还真不愧被称为普渡人间的菩萨，真的在身体力行地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团圆侠啊。
“哟，硝子~”
家入硝子对着空白报告深入思索时，五条悟忽然推门而入，悠闲自然地对硝子招手：“今天的气色很好嘛，看来少东家的配方还挺不错，我也要一个。”
家入硝子看见五条悟这副浪荡不羁的模样就有些来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份预告里，这只白毛也是这样自信洋溢地死在废墟里，于是她没好气地说：“五条，我似乎说过，没死的话最好别来我的诊疗室，要来也给我好好敲门？”
“哎？有吗？”五条悟径自找到椅子坐下，大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语气不是很重视，“没关系，毕竟来的是老子嘛。要不要去横滨？反正那群老头子不会说什么的啦。”
家入硝子眼神死地看向五条悟，骂道：“还真是人渣。”
“啊啦啊啦~”五条悟才不管家入硝子是不是口是心非的吐槽，只管一股脑地把她推出诊疗室，“反正没有什么老橘子会来的，也不用担心报告，但亲手去抓到杰这件事可是千载难逢哦？”
家入硝子脚步一顿，躲开五条悟的手，主动将自己的白色大褂脱掉塞进柜子，并面无表情地走出大门。
她回头看着一脸新奇的五条悟，平静开口：“愣着干嘛，走吧。”
五条悟惊讶地把眼镜推到脑袋顶，绕着家入硝子感叹：“真是不得了，硝子原来会有这样的表情——杰真是罪大恶极！”
家入硝子不想理他，只是睨了他一眼，“你们两个旗鼓相当。”
五条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很是得意地叉腰：“那是，我们可是最强啊！”
家入硝子：“呵。”
五条悟收到一记白眼和一脚踹，不明所以地挠挠脑袋，不消片刻就拎着家入硝子领子溜去横滨招猫逗狗了。
*
在擂钵街的院子里，雪白的梨花瓣飘飘摇摇地飞舞在空中，一身便衣的少东家躺在枝头叼着绿草根，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小腿，哼着不知从哪搜集来的歌谣。
“流年~易老，山河依~旧——四时风月，三千弱水~无处——不人间！*”
“诶？你来啦？”少东家哼到一半，余光瞟见熟悉的人影，立刻停止歌声，撑着脑袋向下望，笑吟吟地看过去，“今日得闲，也和我一同潇洒潇洒？”
赵光义徐徐坐到梨花树下的石凳上，语气平缓地消遣她：“我可没有得闲的时候，少侠是得闲了，我可闲不得。”
少东家眯着眼调侃：“那咱们府尹大人竟还有闲情雅致坐在这儿陪我喝茶？这不是应该整日伏案处理文书，想法子把那些暗处的庞然大物吞下去嘛！”
赵光义斜眼看过去，无语道：“我也不是什么占地为王的流寇之徒吧？况且这又是为了什么？”
最近赵光义的忙碌都是为了她。平心而论，虽说二人初见时有所误解，一人作那铁面无情又是非不分的年轻权臣，一人作那误入风云又意气用事的少年游侠，仅一对视，便是刀光剑影势不两立。
但长久相处后，再到今日，少东家不得不承认一件事：赵光义，的确是个为民生、为天下的好官，他当得上那句开封府尹大人。
当然，她此刻如此想也绝不会是因为心虚，更不是因为这几日赵光义睡不好觉都是为了自己的心魔——绝对不是哦，是真心夸赞呢！
少东家悻悻地翻身下树，在赵光义开口又要谈心魔时立刻转头去找孩子们，恰好有三两只小脑袋贼兮兮地躲在石山后面，少东家当即插科打诨地躲开赵光义的盘聊：“哎呀！那不是小萤吗！银和龙之介竟然也在，一定是来找你的吧哈哈！我知道晋大侠肯定很忙，那就不打扰了，我这就去看看孩子们！”
赵光义欲言又止，最后深吸一口气轻叹：“有事晋大侠，无事赵老二，少侠你可真是……且仗着我今日在异界不能计较你。”
少东家嬉皮笑脸的答：“哎呀呀，这还不是晋大侠您心怀仁厚、肚里撑船嘛！放心好了，回去定把那些四处搜集来的散佚古谱都给你，好几份孤本呢！”
赵光义动作微不可察地一愣，随后悄悄咳一声：“如此也不错。”
“大侠姐姐！”看见少东家准确无误地将视线投至自己所在的石山处，几个孩子中最小的那个几乎是立刻跳过去，欢欢乐乐地扑上来，“大侠姐姐看见我们啦！”
少东家笑嘻嘻地张开双臂蹲下，将扑过来的女孩儿一把搂住，再撑起来左右晃：“让我瞧瞧这是谁，哎呀呀，这不是闪闪发亮的萤嘛！重了不少呢！不错！习武之人就是要健壮的体魄！”
井口萤开心得脸颊通红，笑得特别灿烂：“我也要和大侠姐姐一样！除、锄强扶弱！”
“好、好！”少东家将她放到地上，用力揉揉她的发顶，像是在加油鼓气，“我非常看好萤哦！”
芥川银也站在不远处，耳根稍有点红，面上倒是一派平静，叫人完全看不出她的情绪。发尾带白的芥川龙之介早在萤冲上去的时候就走向了赵光义，面色严肃认真，应当是在汇报近日的任务事宜。
赵光义无意识地摸索扳指，约莫是想到什么，在龙之介话音刚落下结束时，他便给了新的指令，而这指令叫芥川龙之介一愣，当即白了脸色：“差不多到你们冬季升学考的时间，接下来就专心准备这件事，至于十二年教育的的要求，异能特务科已经解决。”
芥川龙之介语气有些急促，差点打断赵光义说话：“在下能够更完美地完成您的决策！”
赵光义并没有否认芥川龙之介所说的话，而是目光沉静地看着他：“我和少侠终究不属于这个时空，你竭尽全力地来到我麾下，带着你的下部，你要明白，你所想的是什么。若我们离开，你又何去何从，这偌大的「不羡仙」，你又当如何守住它。”
芥川龙之介哑声，几乎又想喊出那句“在下的罗生门会撕碎一切”，但看见赵光义冷漠的眼眸时，还是止了声。
“有勇无谋，只能是一把必碎的刀。”赵光义再次说出对芥川龙之介的忠告，“我亲手教了你两年，可不是要你做个蠢货。”
芥川龙之介还是固执地闷声反抗：“在下现在的储阅完全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去专门读书，您所授的知识在下已经能完美运用！”
“呵。”赵光义冷笑一声，“能说出这种话，怎么不是蠢货。”
芥川龙之介的拳头死死捏紧，倔强地站在原地绝不动弹，“赵先生在此界的亲信本就寥寥无几，若在下参加升学考，至少一年之内……”
赵光义声音淡淡地打断他：“不需要。”
“不能帮衬、”芥川龙之介卡声，“……什么？”
赵光义摩挲着扳指站起来，高高地俯视他：“若你连这件事情也想不明白，就当我从未教过你。”
“好好想想，当少侠与我都离开，中华驻横滨领事馆也再无理由作为后盾，被多方势力视为眼中钉的不羡仙，到底是缺的什么。”
芥川龙之介愣愣地看着赵光义的背影远离，紧紧攥住掌心，抿着唇一脸倔强，不知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井口萤敏锐地察觉到前方气氛的变化，面色忧虑地看过去，她扯扯少东家的衣袖，小声地问：“龙之介、龙之介他怎么了？”
少东家的耳力极好，早在他们二人单独聊的时候就听到了部分，但后半段她没继续听下去——对赵二熟悉如她，不猜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少东家抬头稍稍看过去，少男高挑瘦削的背影被阳光拉得愈发修长，乌亮亮地铺在地上，像是停止流淌的水，沉默又固执。
“大概……”少东家努力思索措辞，终于憋出个不恰当的比喻，“是想着怎么做孩子王吧！”
“孩子王……”井口萤看着芥川的黑色背影，觉得这个称呼好像真的很适合龙之介，但她的余光又落在笑得温柔灿烂的少东家身上，又觉得似乎眼前的大侠姐姐更像是孩子王，“大侠姐姐也是吗？”
少东家似乎没料到井口萤会这么问，挠挠脖子道：“诶？孩子王得孩子当，我现在可不是了。”
“龙之介、也是孩子吗？”井口萤对此没有概念，毕竟她也才回归正常孩童生活没有多久。
“当然。”少东家压扁她的头发又捏捏她的脸蛋，“在我们这些大人还能庇佑的时候，就尽情地做个孩子吧！”
“可是……”不远处的银沉默地看着她们，她在心中默默道：少侠，您也还只是一位大姐姐啊。
起初见到少东家的时候，她穿着宋制的江湖常服，箭袖长袍叫人看不出她的具体身形，也更判断不出她的年龄几何。不过在那时的情况下，就算能判断出少侠的身形，只怕也无心去判断。芥川银牵着井口萤的手慢慢地想。
深深凹陷在地表下的街道是那样巨大，大到她们一群半大的孩子完全逃不出去，七零八落的转角让她们晕头转向，费劲千辛万苦才聚在一起占下一处勉强遮风的断壁，然后围坐一起抱团取暖。
有的是被有意抛下的，有的是连姓名都没有的，有的是莫名来到这的，有的……总而言之，他们都别无选择。
直到某天，在惶恐与惊喜中，扎着鲜红头绳的年轻少侠从天而降，拯救了她们之中最高的顶梁柱，在这片断壁残垣中播撒下一枚叫做希望的种子。
此后，她们拧作一股绳，终于找到前进的方向——至少不再迷茫。
镭钵街说大也不大，成年人要想走出去也就半天的时间。可镭钵街说小又不小，他们一群孩子既要东躲西藏，防止被人贩子抓住，要找好掩饰物躲避子弹，还要拯救更多同龄的孩子，她们要将所有的孩子一起带出去——至少将他们途经路上所遇见的都带走。
银不记得那个时候她们到底走了多久，但她记得在抵达目的地后，那抹雍容华贵的紫色衣袍，还有那鲜艳明亮的红色头绳。
像是从来只有灰色的世界忽然变得明媚多彩。
“欢迎来到领事馆，你们成功了。”
芥川龙之介沉默又倔强地盯着说话的人，他牵着银，银又牵着萤，身后是来自擂钵街的孤儿，有的有特殊能力，有的没有，大的将小的围绕在里圈，小的都很安静。她们衣衫褴褛、狼狈不堪，一眼就看得出来自何方又遭受了什么苦难。
“真是了不得。”一位女性飒爽地靠在她的机车上，她戴着墨镜感叹，“让我想想擂钵街有多大？两公里的直径吧，也就三四平方公里，也不大对吧？慢慢地走完也不过就是半天。”
芥川龙之介的眼睛死死盯住说话的女人，一声不吭，似乎是在酝酿着他的怒火，已将她视作阻碍前行的敌人。
“哈哈，不用这样敌视我。”墨镜女人爽朗一笑，转而又去问那位穿紫色衣服的男人，“赵先生，你说，擂钵街这么小的地方，有多少黑/手/党势力呢？”
赵光义轻轻一瞥，然后开口：“说得上名号的有GSS、一群半大孩子组成的自卫队羊，各种带枪械的中小型黑/手/党势力约莫二三十家，其他外国势力不计其数，均守在各街口严查外出客。横滨还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张爱玲摘下墨镜，素洁的脸展露出来，她继续开朗笑道：“哈哈、怪不得擂钵街这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呢，可惜我们可没理由插手，只能在领事馆周围保我国国民安生。”
张爱玲的目光落在芥川龙之介身上，佯装苦恼道：“怎么办呢？这些可不是我国国民啊。”
芥川龙之介立刻将银二人拉到身后，目光灼灼、语气强硬地喊：“在下的罗生门会撕碎一切！必然能作一把最完美的利刃，只要你安置好他们，哪怕我死也无所谓！”
“哇哦——”张爱玲对这等发言感到万分不可思议，她拿着墨镜左右打量芥川龙之介的脸，眼中是满满的惊诧。
就在芥川龙之介应激地释放罗生门进行攻击，锐利的尖刺马上就要戳穿眼前的女人时，张爱玲却轻飘飘徒手接住了那足以斩断一切的黑色恶兽：“瞧瞧、瞧瞧，一只应激的小猫咪啊。”
芥川龙之介恶狠狠地瞪过去，心里已经做好同归于尽的打算。但女人只是将那副冰凉的墨镜戴到他脸上，他愣怔地摸着那金属的镜腿，满腔的怒火“噗”地熄灭，徒留一片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茫然。
他看向身后的一大群孩子，他们都紧紧靠在一起，似乎在等待着他的指令。
“我可以做你暂时的老师，”赵光义平静开口，他像是早看出会有这样一幕，“但能否留下来做我的弟子，结局全在你自己的手上。”
实话实说，芥川龙之介并不认为眼前的人能够教导他。他手无缚鸡之力，只怕是连一次罗生门的普通攻击也受不了，怎么有资格做他的老师呢？
“在你向我求学期间，你所带来的所有孩子，都能够收到庇佑。”芥川龙之介倏地抬头看向赵光义，他发现自己的想法似乎早就被他一眼看穿，“至于能庇佑多久，活成什么样子，全看你。”
“孩子王不是孩子，是你的责任。”芥川龙之介决定拜赵光义为师。
“孩子王可不只是孩子。”与此同时，少东家似乎又听见谁在她脑海里说话，好像是小时候谁对她说的。
每每心魔缠身，她总是会难免陷入一些自己不太记得清的回忆，想必这句话也是一样。
少东家回望，发现刚才突兀响起的声音似乎和赵光义很像，于是她直接跑过去，眨着眼睛看他：“晋大侠，你说有没有可能，咱俩小时候见过呢？你看嘛，赵大哥认识江叔，总是会见面的嘛，清河开封又不远，一条江的距离。”
赵光义蓦然睁大眼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语气急促：“你想起什么了？”
少东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太能明白赵二激动的原因，“就是刚才脑子里听见的那句话，好像和你的声音很像，所以来问问。”
赵光义的嘴唇开了又合，如释重负般放开了少东家的手腕：“是我……也许你迟早会全部想起来的。”
少东家追问：“我忘了什么？很重要吗？”
赵光义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不、对于你我来说，那些都不重要。”
*游戏中天涯客唱过的歌（超喜欢！尤其是不见山的！不过开封的最完整但也最悲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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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异界第三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