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自小天资聪慧过目不忘,除了勤学武功,更是饱读诗书博古通今,天文地理无一不涉,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要说有啥是他不太懂的,恐怕就是那男女之情。皆因他从小痴迷武功绝学,又在寒玉床上修炼内功,可谓清心寡欲。
加入明教后眼见好兄弟光明右使范遥恋上紫衫龙王黛绮丝,却求而不得,终日郁郁寡欢醉酒度日,后来还失去足迹不知所踪。这更让杨逍觉得情爱于人百害而无益。
只是情爱二字又岂是人力所能掌控,心之所向,意之所在,辗转反侧,杨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想无时无刻都看到纪晓芙。
自之前初雪夜晚两人相谈甚欢后,不管公务多繁忙,杨逍每晚都会抽空上山与晓芙短聚。翩翩男儿情窦初开不懂表达,开口就嫌姑娘武功差,其实是想教她武功以求亲近;闭嘴就让姑娘背叛师门跟他回光明顶,其实是想朝夕相见日夜相伴。然而小姑娘年少懵懂,对于男子的拙劣表达无法读懂,二人心里都患得患失惆怅不已。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原本暧昧不明的两人经过在集市里的相拥一抱,对对方的心意可谓不言而喻,在这即将分离的时刻,比起往日更是不舍。
正当两人柔情蜜意,依依不舍时,极轻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未等晓芙反应过来杨逍咻一下就不见了人影。此时,纪芝华端着汤盅走进了院落:“丫头,可见人影了。”听到母亲的叫唤,晓芙吓了一跳,心下骤明转过身去,甜甜地叫了一声,“娘!”
“还知道有娘啊,你这一整天都不见人影,饭都没吃,到底跑哪去了?”纪芝华虽满嘴责备,却脸色柔和,晓芙知道母亲并没有生气,只是心疼担忧自己,忙过去接过托盘撒娇说:“没去哪里,除了这武当山,女儿还能去哪里?只不过现在开始下雪了,去欣赏了一下山里的雪景一时忘了时辰。”母女并肩走进厅房,“娘你知道,我最喜欢看山被微雪覆盖的样子,特美!”晓芙夸张地感叹了一下,连忙转移话题,打开汤盅,“娘给我带什么好吃的?”
可知女莫若母。“真的没事?”纪芝华有点担忧地问:“我总觉得自从上次你和无忌下山后就有了心事。”纪芝华慈爱地摸了摸晓芙的脸蛋,“是不是无忌离开打探消息的时候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不能和娘说?”晓芙心里一怔,随即急忙否认:“没事没事,什么事都没有。”马上站起来转了一个圈还装可爱,“娘,你看!我好着呢!没事!”晓芙为让母亲再三保证。
看到女儿这样,纪芝华总算安心了一点,但临走前还是叮嘱道,“不准偷偷下山。上次无忌探回消息后,你三师叔就下山了,捎回来的消息说最近魔教不知在暗中谋划些什么,行事越发诡秘,还有朝廷到处镇压起义的百姓,现在是烽烟四起哪都不太平。”抚上晓芙的小手,语重心长地说,“你要乖乖地,哪都不许去。”
突然听到母亲提起魔教的晓芙,魔怔了一下乖巧地答应,送走母亲后,一天的好心情也随之消散,原本心底深处的不明忧虑渐渐明朗。
“明教之所以行事诡秘,是因为在组织义军反抗朝廷,以求能有朝一日推翻元蒙暴政,恢复汉家河山。”杨逍不知从何处咻地一下进入厅房,掌风一扫,房门随即关上。
晓芙看到他还没有走,先是有些欣喜,接着对他说的话有些存疑还夹杂着些惆怅。
杨逍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笑了笑,很不客气地独自坐下,把炖盅里的汤倒出来闻了一下,“真香!”示意她赶紧趁热把汤喝了。
杨逍一边支着头笑眯眯地看着晓芙喝汤,一边说:“明教不是武林中人传的那样,你得空我带你去认识认识他们。”
晓芙没好气地看着他那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不是那样,那是怎样?”闷了一闷还是继续开口道,“你刚才说明教行事诡秘是为了反抗朝廷推翻暴政,那这是好事啊,应该广而告知,让大家都加入,那样武林中人就都知道明教的宗旨了,也不会再视你们为魔教。”
杨逍用从没有过的耐心解释道,“那不行,改朝换代谈何容易,我们之前之所以不能光明正大行事,是因为怕被朝廷追捕;而现在哪怕是已经正式起义,也是用着其他各种名头,怕的就是万一起义失败也能保存核心实力以图后着?”还有明教势大,被其他门派嫉妒窥视,这涉及到权斗,就无需向小丫头说了。
看丫头还是气呼呼的样子,杨逍觉得既好笑又无奈,挑了挑好看的眉毛,“还有什么想问的?”只见晓芙怔怔地看向自己,好像鼓足了全身的勇气开口:“你…真的杀了孤鸿子前辈吗?”说完低下头来,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不准骗我。”
杨逍没想到晓芙会又提到孤鸿子,他还以为她已经认定是他杀的了。杨逍深深地看着纪晓芙,仿佛要把她吞噬,坚定地说:“我,杨逍不喜妄语,对你更绝无虚言。孤鸿子,我没杀他。”
晓芙一听,双眼满是惊喜,“真的?!那为什么说是你杀的?”
杨逍,冷傲疏狂,洒脱自负,不喜很多事情,但最不喜的则是予人解释。然而这次不一样,其他人不懂他,误会他,他无所谓,但他不想晓芙误会,他希望晓芙能明白他,明白他的抱负,明白他的为人继而相信他和他一起。
“我十五岁那年学成下山,刚好在山脚遇到了孤鸿子与别人比武,看了几眼说了句‘花拳绣腿’,没想到就因此被他们嘲笑,说我是小娃娃不懂,我就……随手”好看修长的手重现了一下当时的动作,“甩了一下,其他人瞬间倒地,孤鸿子还行,只是倒退了三步。本以为就这样算了,没想到之后那孤鸿子一直缠着我,说要跟我比武”杨逍一副万般无奈地样子,“我被他缠了整整一年,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只好应战。他还向他的师妹,也就是现在峨嵋派掌门灭绝,借了倚天剑”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晓芙,“也许在你们心里他武功高强,但跟我比,实在是差得太远了”晓芙霎时有点小尴尬,撇了撇嘴,但不知道怎么得心中竟有点小骄傲,“倚天剑都还没出鞘就败了,怎么打?”“然后?……”晓芙小心翼翼地问,“然后他就在回峨嵋的路上自己气死了。”听到这里晓芙也有点无奈:孤鸿子前辈也太气短了吧,不过……看了看杨逍那骄傲自负不可一世的样子,又有点能理解。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什么,“那倚天剑呢?你拿了?”说起倚天剑,杨逍更不屑,“倚天剑就一破铜烂铁,砍柴都嫌它不顺手,后来被蒙古人拿走了,不是从我这里啊。”看着大魔头这嘴脸,晓芙算是彻底明白孤鸿子前辈为何会被活活气死了。
晓芙想着既然问就问到底,免得日后心里有疙瘩:“那么那两个华山弟子你为何要杀了他们?你们武功差那么远,他们得罪你了?”
“他们是汉奸。”与之前讨论孤鸿子时云淡风轻不同,说起这话杨逍的眼里有了肃杀之气,“偷听明教的起义秘密转卖给了朝廷。”
看到杨逍眼中的狠辣,晓芙心里不禁抖了一下,“那你为什么不杀了那几个崆峒派弟子,我当时还以为你会杀他们灭口呢。”小丫头不知怎么地越说越小声。
杨逍无奈又有点了然,“晓芙,是不是在你们名门正派的眼里,我们这些邪魔外道就只会作恶杀人?又或者说我杨逍在你们心里就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随便杀人的大坏蛋?”
晓芙有点心虚地看了看杨逍,小小声地说,“你就是天下第一大魔头啊!”这个啊,不知怎么得总让人觉得有点撒娇的意思:我没错,是你错!
“孤鸿子不是你杀的你怎么不解释?虽然不算跟你无关,但关键还是前辈他输不起,你完全可以去解释清楚的。”说到最后,晓芙反而有点为杨逍抱不平,不舍他受这委屈,“现在平白无故与峨嵋派结怨,他们现在每天都在勤练武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杀你为他们的师伯报仇!”小丫头越说越激动,大魔头看小丫头心疼自己却越听越开心,不明就里的晓芙看他那样更来气,“还有崆峒派,明明是薛贵…”想起那天的事晓芙就羞愤不以,“但他们自己人不知道,唐前辈定以为你无缘无故杀他徒弟,他肯定会找你寻仇的,到时候你一定要解释清楚。”此时的纪晓芙已经整张脸都红彤彤的,甚是可爱。
杨逍听之无奈一声叹息,“你实在太不了解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了,毕竟你武当派……”听到杨逍提起自己的门派,晓芙不由瞪大眼睛:你想说啥?杨逍笑了笑,手在空中绕了一圈,“还行!”顿时晓芙白了他一眼,“什么还行?!是非常行!我们武当绝对是正宗的名门正派!”骄傲地扬了扬头,“我太师父更是武林人士敬仰的泰山北斗!”这点杨逍不反驳,大力地点了点头,毕竟张三丰是杨逍少数敬佩的人。
看着这样的晓芙,杨逍异常满足,右手撑着脸,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平时深沉的双眸眼波流转满载星空,内心有着连日来难得的平静。
突然,只见晓芙略带羞怯地双手握着他随意放在桌上的手,微显女儿姿态轻声细语地说:“大魔头,答应我以后如果遇到他们就好好解释清楚,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可一个人你不怕,那整个帮派的人,甚至他们联合起来呢?如果你总是这么高傲自负不肯解释,那终其一生都会这个追杀,那个追杀,你就真的不怕死?”
杨逍看到为自己担忧的晓芙心里一紧,却也无法为了让她安心而许下做不到的承诺,只能温柔地反握她,阐述自己对生死的看法,“在我们明教里,有一句经文,叫作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死乐悲愁,皆归尘土。人生下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死又何惧?”右手随手一扬尽显风流洒脱。
看到杨逍如此不爱惜自己无惧生死,连自己求他都不肯,晓芙心里不禁悲戚:“难道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值得你留恋的东西吗?”听到这话,杨逍凝视着她沉思了片刻道:“辗转反侧,应是惟一,以前是酒,现在是人……是你。”
突而其来的告白,让晓芙霎时手足无措,满脸绯红双目四飘,心中狂喜却又娇嗔道:“你…你这人怎么这样,突然就…”虽然羞赧万分却还是不忘初衷,“既然这样,你就听我……”没等晓芙说完杨逍右手温柔地抚上自己姑娘的脸,低沉磁性的嗓音说不出的柔情蜜意:“不用担心,我也不是一个人的,我可是明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光明左使,天下第一大魔头!”说时不自觉地单挑了一下剑眉,“除了你,没人杀得了我!”
听到这胡话,晓芙嗔怪地甩开他的手,心中窃喜嘴角含笑,“胡说八道。”
杨逍看晓芙这番做派知道自己这话丫头甚是受落,暗喜自己终于说对话了。
“好了,我都问完了,你有什么想问的?”话锋一转,晓芙一副好好学生样等着杨逍发问。
“噗!”晓芙这倏地转变让杨逍丈二摸不到头脑,“啊?…问?…问什么?”
“什么问什么”晓芙不爽地嘟了嘟嘴,“我问了你这么多,我的事你就没有想问的?想知道的?”拇指掐着尾指,“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原来是因为这样!杨逍内心暗笑一脸鄙弃地摇头说,“你整天下不了山,又一眼能看透,没什么好问的。”想了想抬了一下眼眸,“难不成问你每天几时吃饭,几刻练武,还是问你武当山有几棵树?”杨逍这不饶人的嘴皮子一开就关不上,全然没留意到晓芙已经气呼呼的样子。
被踩到痛处的晓芙实在不甘,要之前她只能气鼓鼓转身回房关门不再理他,但现在小丫头胆儿肥了,敢回怼大魔头:“我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就好像我为何姓纪,你就不知道了。”说完微微抬头一脸得意地等着杨逍吃瘪求问。
结果没想到杨逍毫不在意:“你随母姓我知道,至于为何不重要,姓宋也好,姓纪也罢,我只要知道我的傻丫头叫纪晓芙就够了。”说完宠溺地捏了捏晓芙的脸蛋。
然而杨逍没想到自己随意从心说出的话,却让晓芙震动不已,晓芙虽然单纯但还是知道,大家对她的喜爱、尊重,甚至是高看,大多是因为她爹是宋远桥,太师父的首席大弟子,武当代掌门,而自己其实没什么值得让人另眼相看的地方。所以一开始大魔头不但放过自己还细心周到,晓芙内心其实是觉得就如那华山弟子说的,是因为顾忌武当,后来杨逍主动示好,晓芙也有些踌躇,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如今听到她的大魔头这样说,傻丫头止不住眨起泪花,这比以往任何赞美奉承的话都让她喜悦感动。
本来说得好好的,没想到丫头突然眼泪婆娑,顿时吓得杨逍手足无措,万分暗恼:我说得不对吗,又说错话了?之前说错话晓芙最多只是不理自己,现在居然被自己弄哭了,杨逍此时心里急得像热窝上的蚂蚁:是怪我不问她为何姓纪,觉得我不重视她爹她武当,一定是!杨逍连忙赔笑到:“对啊,你…你为什么姓纪啊,为何不姓宋,这样搞不好别人会以为你不是你爹生的。”
听到此话的晓芙错愕了一下,眉头微蹙。看到这表情,杨逍心里咯噔:也不对,怎么办?
随之没想到晓芙噗呲一下地笑了出来,原来是因为她看到杨逍有点狼狈快要哭的样子觉得很好笑:什么天下第一大魔头,其实就是个傻子。
晓芙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样子,彻底把杨逍搞糊涂了,不禁感叹:女人心海底针,男女情爱果然是世间上最难懂的事。
杨逍自问自己胸有城府,谋算人心运筹帷幄不在话下,但今天真的彻底被小丫头打败了,只能弃械投降:“晓芙,我,杨逍第一次为一个女人动心,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和心爱的姑娘说话相处,我…”晓芙的小手按住了杨逍的薄唇,给他一个我懂的笑容,牵起他的手扶上自己的脸蛋,动情地说:“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杨逍也深情回应:“好”,带有薄茧修长的大手轻轻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花。
“我告诉你我为什么姓纪。”晓芙特意用欢快的语调说出,调节两人相处的气氛,杨逍昂首期盼,“我娘怀我的时候正好是我外曾祖父,也就是我娘的爷爷七十大寿,当时本来爹爹说好和娘一起回去贺寿的,但临时有派务分身乏术,只能娘先行,交由其他弟子护送慢走,随后爹爹追赶上路,没想到路上遇到了土匪,千钧一发之际小表舅救了娘却害了自己的性命,纪家喜事变白事。”说到这里,晓芙不禁情绪低落,杨逍轻抚手背以示安慰,“外曾祖父知道消息后三天没了,外婆也从此一病不起,就连娘都……”晓芙哽咽了一下,“娘从小和小表舅最亲近要好,小表舅知道爹爹无法随行才赶过去接应没想到……唉!”晓芙大大地叹了口气,杨逍认真听着若有所思,“爹爹当然万分自责,但人死不能复生,有些事也是无可奈何,后来还是全靠太师父点化,娘才重新振作起来。”说到这里晓芙眼里又恢复了些光彩,“而爹爹觉得自己愧对纪家,为了弥补过错,就说娘这胎无论男女都姓纪。”这时晓芙刷一下站起来,欢快地转了一个圈叉腰道:“再然后本大小姐就出生了,娘有了我自然大好,可没想到外婆一抱我也精神起来,没多久病居然也痊愈了,本来大夫还说外婆快不行了。”说到这里晓芙特得意骄傲,杨逍偷笑瘪了瘪嘴搭话:“可你也因此没了自由。”
晓芙一愣,大眼睛一眨一眨地,一副这你都知道的样子看着杨逍。杨逍长吁了一口气道:“延续。他们把你视作你小表舅生命的延续,所以你就被你爹娘保护得滴水不漏。”杨逍站起来拍拍晓芙的肩膀:“你命重啊!”
晓芙肩膀瞬时垮了一下,低语道:“我是我。”杨逍一怔,随即明白,轻抱着晓芙,下巴抵着她的头轻柔地说:“嗯,你是你,你是纪晓芙,世上独一无二的,我的傻丫头。”
夜幕降临,寒风瑟瑟,群山飘起了薄雪,室内却温情款款。情似游丝,爱如潮水,勾人魂魄,沁人心脾,镌刻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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