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有人在跟踪我。
楼道的拐角,黑暗中蛰伏的眼睛;空旷的林荫道上,细细簌簌的踩落叶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如影形随的粘腻感……
然而每当我猛回头,身后却总是一片空旷。
我告诉我的弟弟保罗,我时常会在独自走夜路的时候感到心悸,甚至在白天有时也会有这个感觉。
“我就说!……”保罗一掌拍在桌子上,一脸了然,“不相信光的人都在他自以为生活美满的时候得到致命一击,我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制裁你的~”
保罗越说越激动,最后一个“的”字上扬得差点破音。
我的弟弟保罗,小我两岁,长了一张淡漠的脸,皮肤无比光滑,眼睛很大,两颗湛蓝的眼睛深嵌其中。那双眼睛就是他淡漠的依据,每当他审视陌生人的时候,总会用那双湛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人,就算搭配一张冷漠无比的脸,人们也会情不自禁地被他眼中折射的璀璨光芒吸引,窥见他与这个世界淡然处之的超脱。
然而我只是满脸黑线地制止了保罗,防止他产生更多继续说下去的冲动,随手抄起一片涂了果酱的面包就往外走。
时值七月,正是气温高升的季节,我放了二十天的假期,而保罗放了四十天的假期,我倒不会因此而感到可惜,有时候在学校反而比在家轻松许多。
妈妈总是更喜欢偏向保罗一点,尽管有时候保罗的表现很没有道理。
还好我已经过了寻求母爱的年纪,只在母亲毫无理由就站在保罗一边时,无奈笑笑。
而且保罗也不是那么不可理喻,当他拿着一颗棒棒糖地在我面前晃的时候,我还是很庆幸我有一个弟弟。
我走到院子里面,撑着手遮住眼睛,朝着太阳的方向望了望。
现在想来实在是命运弄人,彼时我心中万般埋怨的烈日竟然会成为现在的可望不可及。
我清楚地记得那时,雄蝉附在木槿树上,一息也不停歇地震动着腹部鼓膜,发出震耳欲聋的吱吱声。
不远处的沼泽地边上,一颗柳树蔫蔫地耷拉着枝条,深绿色的垂髫有些触及绿油油的沼泽表面。
预兆来得那样快,我却什么没有察觉。
*
在炎热的午后,我经常拿一本喜欢的书,到小河南边的一处小树林。
那时一片芒果树,树荫茂密,旁边一条河流的分支穿过,流水叮咚,散发着刚从雪山上流下来的冰凉气息。
一处天然的好去处,我一直将这里当成我的秘密基地。
走到一棵形状像栗子的芒果树下,将杂乱的落叶扫开,清理出一个干净舒适的位置。
背靠大树,头顶阴凉,很快我沉浸在书中的世界,周遭树叶晃动的沙沙声、虫鸣声……都渐渐离我远去。
我有时会换个姿势,卧着、躺着、坐着,时间化成指尖看不见的沙粒,缓缓流泻。
就在我趴着看书的时候,会觉得周遭大自然的嘈杂仿佛瞬间安静下来。
你或许也有过那种感觉。
当你周围又些白噪音的时候,你会觉得很安静,等真正安静下来时,反而突然惊醒过来。
当时就是这种情况,我的周遭突然在一瞬间安静下来,仿佛有什么隔膜突然罩住我,我心中感到压抑。
我那时候应该回头,但是我的身体并不听我的使唤。
那时候的情况是,我想动却又动弹不得,我不知道准确来说,是我的潜意识阻止了我,抑或是外界干扰。
尽管内心挣扎,我表面依旧是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一道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我耳边轻笑。
一阵气流拂过我的耳垂,我知道他就在我的身边,我却只能窝囊地趴在地上,连自主挪动挪动都做不到。
“来吧……来……陪我……一起……”
恶魔低语般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响,他的声音拉得又些长,吐出的气息悠悠吹进我的耳道。
这声音自带催眠的效果,那轻轻的颤动随着振动的鼓膜传入我的大脑。
那颤动,一只从外界传递到我的大脑,与蝉的鸣叫意外重合,我的意识朦胧起来。
忽然,我心头猛地一震,清醒过来,并且清楚地知道自己刚刚差点屈服在他的诱引下。
心中登时涌起一阵不可遏制的愤怒,我竟然被一个没有见过面的人这样随意摆布,而毫无还手之力。
这愤怒好像有魔力,先是方才酥麻了半边的脑袋可以动了,之后是脖子,而后是手,等我撑着身子将上半身支撑起来时,我的腿也恢复了知觉。
我迅速翻过身,身后空无一物,只有细长柔软的小草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
轻风吹拂,柳树的枝干不堪重负般弯下去,柳条终于接触到了沼泽中漂浮绿色泡沫的黑水。
“陪我……”
那道低沉的声音突然回荡在我的耳边。
一种不安的情绪笼罩了我,没由来的心悸。
我皱了皱眉头,放弃了骑自行车去秘密基地的打算。
最后,我选择到院子北边去,哪里有两棵木槿树,中间连着一条吊床,我可以在里面安心地看我的书。
午后总是有令人昏昏欲睡,看着看着,我的意识渐渐离开书本,朦胧的感觉笼罩,仿佛一层厚而柔软的玻璃将我和外界隔开。
我陷入半昏睡的状态,我知道我的书本掉了,就落在我的胸口。
有一道冰凉的触感划过我的脸颊,我努力睁大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
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在我眼前晃动。
“啊……”
我铁了心挣扎,大叫一声,迫使自己醒过来。
“你怎么了?”
保罗站在我面前,被我突如其来的大喊吓了一跳,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瞪得很大,打破了他平时淡漠的表情。
“没事。”
我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我可不想在听保罗说那些关于光与信仰的问题。
*
我从没有想过,或许保罗是有道理的——他的光的信仰的理论。
我认真考虑过,是不是因为我没有相信光,所以才会收到撒旦的惩罚。
我将这个想法认真地告诉莱斯特,莱斯特大笑着说我真是太可爱了。
似是而非的回答,我不知道莱斯特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没有那个男生会因为别人夸自己可爱而感到高兴吧?
我什么都没说,手中一用力,将老鼠的脖子扭断。
不过那时候,我对后面的事情还是一无所知,只知我的作业再补不完的话,马上就会收到班主任老杨的制裁。
我伏案在书桌上奋笔疾书。
等我再次抬头时,时针已经指向三。
我的作业依旧还剩下许多,我下了楼,打算到街道旁的自助冰箱买一瓶可乐。
出门的时候,我很小心地不发出声音,
到了街上,一股不同于白天的清凉的晚风吹响了我,我深吸了一口气,清凉渗透进疲惫的大脑。
我愉悦地哼着歌,朝不远处的冰箱走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如影形随的脚步声。
我警惕起来,微微往后面瞥了一眼,身后竟真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我心中震颤,呼吸因为紧张变得急促,我竭力告诉自己不要慌张,说不定那个人并不是冲我来的。
我埋头加快了脚步,买可乐的事情已经无暇顾及。
令人崩溃的是,身后那人也加快了脚步,那人的目标已经可以肯定,那就是我。
我像一只被追赶得惊慌失措的羊,慌不择路地在往回环往复的小巷中乱撞,想要甩开后面的人。
这显然是办不到的,那脚步声依旧不紧不慢的与我保持相当的距离,像猫在玩弄自己的猎物一样。
甚至在我一不小心被一块凸出的石板绊了一跤,脚步凌乱的声音都被他惟妙惟肖地模仿。
我知道,我逃不掉了。
最后我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等待那人的到来。
嗒、嗒、嗒。
空旷的街头,只剩下一个人的脚步声,哦,我并不知道他不是人。
大约过了很久?
抑或只有几秒钟?
反正那时候,我的大脑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只是被动的等待,对时间的概念已经无暇顾及。
脚步声终于停下,我更着脖子抬头看去。
来人穿了一身黑衣,天太暗了,看不出版型,不过但从轮廓来看,应该是很久以前西方款式。
唯一鲜明的是他的脸,那是一张不同于常人的、苍白得就像白骨雕刻而成的脸,两只眼睛闪着银色的光芒,就像黑夜中两簇白色的磷火跳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有什么事吗?”
咕噜。
我吐了口水,率先耐不住寂静开口问道。
对方什么也没有说。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我看见他的手突然伸得很长,下一瞬,他整个人就站在了我面前。
我还没来得及惊叫,他就捂住我的嘴。
接触时,我猝不及防地被激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皮肤就像冰块一样。
我真的见鬼了。
“路易……”黑衣人站在我的背后,从后面捂着我的嘴,微微偏着头在我耳边低喃,姿势却像最亲密的情人,“……是你吗?”
我微微瞪大眼睛,诧异为什么他会知道我的名字。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绝对不是他口中的路易。
毕竟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他一定只认错人了。
“……”
我开口想说话,但是他却没有要将手松开的打算,显然并不需要我的回答。
于是我动作勉强地摇了摇头。
“不……我不会认错的,你就是我的路易。”身后人的声音就近在我的耳边,嗓音缱绻温柔,说出的话夹杂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抓到你了……”
路易:一定要好好写作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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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抓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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