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翠兰穿着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站在了客厅，她看着落地镜前满头白发的老年人，伸出手理了理自己的衣摆，将颈间的项链扶正，她透过镜子，除了自己外，她看着不熟悉的环境，释然的笑了笑。

“这房子一家三口住？还没有我的那间大呢！大城市的房子反而小，真是难为这三个孩子了。”这几天的自己一直住在安博学的房间。

这是自己搬过来的第二天，当自己提出想要搬过来时，老房子内的场景。

当时站在门口的小徐，还不能理解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呆呆的站在门口，挠了下头后，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钱，数了几遍钱数后，抬起头天真的跟墨翠兰道，“墨姨，钱给多了。”

“不多，回收站涨价了。”

“哦。”小徐将钱收好后，“那墨姨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估计会很久？”

小徐嘿嘿一乐，“那我等墨姨回来？”

“不用等，不用等。”

她一回头，便看到安仆两口子，还是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瞪大眼睛，张着嘴巴，久久不出声。

“不欢迎？那我不去了。”

一听到这句话，两口子这才回了神，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料到，倔强大半辈子的老人，会在今天松了口，答应搬去与夫妻两个一起住。

“欢迎，欢迎。太好了，妈，我帮你收拾东西。”齐薇起身，伸出手想要挎着墨翠兰，路过安仆时，对方还拎着纸壳子傻站着，对着这样的丈夫，齐薇恨铁不成钢的给了他一个肘击，让他清醒清醒。

安仆忙将手中的纸壳放下，傻乐道，他臭屁的问道，“妈，你不是说打死也不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吗？说什么不想参与我们小两口的生活，这时候改主意了？”

此时站在门口傻笑的有安仆和小徐，这让路过的人来看，都分不清谁是真正的傻子。其中一个居然还是自己的儿子，墨翠兰不忍直视，在齐薇的搀扶下，回了屋子。

将老房子简单清扫后，带着小徐认了一边老张媳妇家的门后，墨翠兰就拎着自己的几个小包，坐上了安仆的车，来时二人，走时车上就变成了三个人。本以为自己舍不得的东西有很多，会带许多行李，结果真正带过来的只有几个简单的小包，来到了这座素未谋面的大城市。

照着镜子的墨翠兰，这时发现了镜子上的污点，下意识对着镜子哈气，用衣摆将镜子擦干净，本来理好的衣摆，又重新褶皱堆叠在一起。她沉思几秒后，重新默默整理好，扭过头当作无事发生。

安仆和齐薇二人都上班去了，至于安博学早就开学，回归了早八的怀抱。整个屋子现在只有墨翠兰一人。

拘谨但自由。

她看着电视柜子上的小白盒子，儿媳齐薇告诉过自己这是智能管家并且教给自己它的使用方法，她试探的说道，“小福，小福。”

却没有得到回应。

“怎么没有反应？我记得是这么叫的，小福，小福？”墨翠兰不死心的对着智能管家，叫了很多遍，迟迟得不到回应。

她打开了齐薇发给自己的教学视频，琢磨起来。

老年机的音量被调到最大，讲解视频响起，“智能管家使用方法很简单，只需要对它说道小葫。”

听到口令的智能管家，有了反应，指示灯亮起，回应道，“我在，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嘿，有反应了。”墨翠兰高兴的凑近，对着智能管家，“小福，小福。”

智能管家依然没有反应。

墨翠兰有些失望，小心的用手指轻轻搓弄着智能管家，期待对方有所回应。

功夫不负苦心人，智能管家的声音重新响起，“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听到声音的墨翠蓝眼睛唰的亮起来，她蹲下身子，平视着智能管家，“你知道一加一等于多少吗？”

智能管家：“等于二，这个问题太简单了，再出一个有难度的问题吧！”

墨翠兰：“有难度？那你知道这附近哪家超市的鸡蛋打特价吗？”

智能管家：“已为你搜索附近的超市，即将打开地图APP。”

墨翠兰：“不是，我是问有没有打折鸡蛋？实在不行，打折鸭蛋也行。”

智能管家：“抱歉呢！亲亲！我不太理解你说的问题呢！”

墨翠兰：“那你知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免费的讲座，有礼品的那种，不花钱。”

智能管家：“抱歉呢！亲亲！这个问题太难了，换一个吧！”

314部门内，石明泽望着屏幕内正与智能管家进行交流的墨翠兰，抽了抽嘴角。

二者你来我往的问答，仿佛是在一场专业的学术探讨会上，探讨的主题就是附近超市哪里有打折鸡蛋。

你放过它吧！它只是一个不太智能的智能管家，根本不可能知道哪里有打折的鸡蛋，鸭蛋也不可能知道啊！

果然人工智能无法取代人类。

它也不叫做小福，叫小葫，打蛇精的那个葫芦娃的葫啊！是h不f！对方不是因为你叫小福了才回应你，是因为太久没有人回应，机器自动提醒了。

槽点太多了，石明泽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屏幕内，与智能管家进行“激烈”辩论的墨翠兰，有些疲惫，放弃了想从智能管家口中得到答案的念头，她摇了摇头起身。

“这智能管家，既不智能也不管家，人果然得靠自己。”她不熟练的打开了大门，走了出去。

头一次出门的墨翠兰，拎着自己的布兜子，秉持着见世面的原则，哪条街道人越多，越繁华，就往那个方向走。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高楼的广告屏，裸眼3D的大屏效果，里面的动物栩栩如生，仿若下一秒要冲出屏幕，她咋舌感叹，上一次来到这座城市还是几年前，当时可没有这些东西。

她驻足与其他游客一起欣赏一会后，就继续向前走。

穿着运动校服，戴着黑色墨镜的赵幻柳在台上对着手中的对讲机说道，“注意，目标人物出门了。她要探索新世界地图了。文闲，将小区周围情况汇报给我，OVER。”

穿着花衬衫的文闲，推了推墨镜，对着对讲机道，“收到，已发送小区周围情况至您的邮箱了，请注意查收，OVER。”

“收到，OVER。”

石明泽死鱼眼，我们不是在一个空间内吗？为什么要用对讲机说话，意义何在？

赵幻柳翻阅了电脑的资料，摩挲着下巴，按下对讲机按钮，“李昊云，石明泽二人，你们两个人做好出外勤的准备，OVER。”

石明泽：“好的。”

嗯？

回复完的石明泽，觉得氛围有些不对。抬头发现部长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虽然被墨镜遮住了脸，看不清表情。但是石明泽能感觉到墨镜下灼热的视线。

难道？

石明泽将面前的对讲机拿了起来，试探道，“收到，OVER。”

看着赵幻柳和文闲对自己竖起的大拇指，石明泽掩面。

我到底加入了什么鬼部门。

十几分钟后，按照部长的要求，石明泽和李昊云二人穿着西装，戴着墨镜，手拿对讲机，站在了繁忙的十字路口。

他拉了拉领口，太久没有穿西服，今天忽然套上，还有些不习惯。他悄悄抬眼看着站在身边的李昊云，与自己同样的打扮，一身笔挺的西服，宽肩窄腰。

路人的视线时不时会落在石明泽身边的李昊云。

即使有手环降低存在感，对方依然是人群中吸睛的存在。

“我们这样是不是太过招摇了，像是保镖，OVER。”

滋啦一声，嘈杂的声音在耳机内响起，电流音断断续续，石明泽瞬间汗毛竖立，抬起手想要将耳机摘掉。

『～怎么关～掉』

就听到耳机另一端传来咣当一声巨响，刺耳的电流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赵幻柳声音，『可算解决了，刚刚对讲机和耳机发生干扰了，放心现在没有问题了。』

部门内的文闲，像只鹌鹑，戴着黑色墨镜张大嘴巴，看着赵幻柳面前被她一拳砸碎的对讲机，他默默将手中的对讲机关掉后，往前挪了挪身体，试图用文件挡住自己。

『放心，你们两个不是最显眼的，总有人比你们更引人注目。』

赵幻柳说完后，石明泽就听到身后传来人群叽叽喳喳的声音，他回过头看去。

各式打扮的Coser出现在身后，他们戴着各色的假发，拿着不同的道具，摆着扮演角色专有的姿势，周边聚集着摄影师拍照。

动漫、小说、游戏等爱好者聚集在一起。

站在一堆五颜六色的头发中间，石明泽和李昊云的西装扮相反倒是没有那么显眼了。

“这是漫展？为什么在这里？”

文闲解释道，『因为无良主办方，布置简单，水泥场地，馆内水管还爆了，现在里面一片狼藉。他们只好从馆内移到馆外了。就这还收60元门票，二次元的钱真好赚。』

石明泽的耳朵动了动，他发现站在不远处有两个女生，正手拉着手，小声讨论什么，眼神时不时瞟向自己和李昊云这边。

“你看站在那边穿西装的两个人，出的什么啊？个子高的那个人长得好帅啊！他旁边的人有一种校园文里的学长感。”

“不知道啊！应该是CP吧！看起来应该是冷酷攻和清俊受。”

“要不去集个邮？”

看着两个少女似乎讨论出结果，拿着手机就朝自己方向走来。意识到不妙石明泽立马拽上李昊云的手，迈着大步离开，混入了人群。

晚了一步两位少女，虽然有些遗憾没有拍上照，不过她们还是很开心，伸手捂住嘴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你看到没有？他们两个牵手了。”

“看到了，看到了。受主动牵手拉住对方，攻虽然有些懵，但还是乖乖的跟着老婆走。好好磕。这两位老师CP感好足。”

走了很远的石明泽，确定没人跟上来后，他松了一口气，松开手。

“我担心她们想过来集邮，所以离开那里了。”他想了想，补充道，“集邮是漫展上的术语，就是合影拍照的意思。”

“我们的工作不是尽量避免留下痕迹吗？”

李昊云低头望着一脸认真的石明泽，点了点头。

『小石头你人太好了，你居然还体谅我的工作，知道我清扫痕迹的工作量太大，我太感动了，呜呜呜，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我宣布，此刻你就是世界上最理解我的人。』

隔着耳机，石明泽都能想到此刻文闲装模作样的假哭，面对对方的激情输出，他选择无视。

“部长，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那边有人累了，你们两个帮忙搭把手，顺便跳一支舞，跳得好看一点，我可是特意让你们穿这一身的。』

跳舞？

石明泽听到了熟悉充满节奏感的音乐，只见声音的源头，有几个年轻人正坐在地上休息闲聊，他们的穿着与自己一样，黑色西装配墨镜，要说有不同的话，便是对方每人头戴一顶帽子。

以及他们身后的棺材。

这个梗石明泽可太熟悉了。

“黑人抬棺？”

……

一位身着粉白蓬蓬裙子，扎着粉色双马尾的少女，粉红色的松糕鞋边沾满了泥巴，正蹲在路边背靠栏杆叹气，身边立着一把弓箭，她的圈名叫做一碗肉菜，此时正对着手机另一端亲友抱怨。

“什么鬼主办方，那个水管都漏水了，馆内臭气熏天，大家都受不了跑出来。我还好，有的老师穿着长款的C服，下摆沾的都是泥巴，也不知道能不能洗掉。”

“联系不到管事的，没事时人家美美收钱，出事了人家美美隐身。现在只能在网上声讨，看看能不能把票钱退了。”

“嗯？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我不是说主办方，不过他们的确脑子有点问题。是我面前有人强行拉着老年人扫码，人家都拒绝了还拦着，这不是欺负老年人什么都不懂吗？”

“先不聊了，我去看看。”

墨翠兰溜达到展馆附近，被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围住，对方一口一个奶奶，叫得亲切极了。

“奶奶，帮我扫一下吧！求求您了，您扫了，我免费给你一个挂饰，可以挂在手机上，这个样式现在可流行了。”

墨翠兰斜眼扫了一下女人手中的挂饰，卡通图样的熊猫挂饰，印染不太好，熊猫眼被印成了大小眼，这种款式要是流行款式，时尚就不该是轮回，而是拔河比赛，一直退退退。

“不扫，不扫。我不会弄，我不会用手机。”

却被女人再次拦住，“没事，奶奶手机给我，我帮你弄，很快的。就当帮帮忙了。”

墨翠兰被磨得没有办法，想着只是扫个码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就从布兜里掏出手机，将镜头对准女人展示的二维码。

女人脸上的笑容，口罩都遮拦不住，就当她以为大功告成时，二维码被白色盖住。

粉色双马尾的少女，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遮挡住二维码的卡片，手套的收口处扎着粉色蝴蝶结。

一碗肉菜：“我说连老人都忽悠，良心还要不要啊！”

“你是谁啊？”

“你管我是谁？赶紧走，再不走，信不信我报警啊！”

争吵声吸引了在路边休息的其他参展人员的注意，意识到不妙的女人，不敢过多纠缠，愤愤不平的离开。

“阿婆，不能随便扫码的。都是骗子，他们会盗取你的个人信息，做不好的事情。”

“谢谢你啊！姑娘！我刚刚差点就扫了。”墨翠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阵后拍，她仔细看着面前的少女，“姑娘，你这衣服……”

听到对方谈论自己穿着的一碗肉菜，下意识将蓬蓬连衣裙向下拽了拽，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深红色的眼珠不安的转动。脑内闪过大量路人怒骂coser的新闻，批评指责争执动手，最后报警，今天的自己不会也要加入其中吧。

“你这衣服真好看。”

咦？一碗肉菜抬起头，面前的白发老人，带着口音的夸赞着，眼中满是欣赏。明明对方的普通话说得蹩脚，为什么自己觉得会很动听，耳边仿佛响起热血番高燃场景的OST。

身后戴着草帽穿着红色马甲的少年，拿起响铃的电话，点开接听键，“喂？”

一碗肉菜头冒井字，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打电话的少年，然后面对笑得慈祥的墨翠兰，扬起灿烂的笑容，变脸速度极快，“这是我自己缝的裙子。”

“太厉害了，手真巧，缝得真好看，不像我唯一会的针线活就是纳鞋底。”墨翠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那你的眼睛？”

“是美瞳，戴上后眼球会变色。”一碗肉菜俏皮的眨眨眼睛。

“不是生病那就好，这颜色像是兔子眼睛，西游记里的玉兔精。”墨翠兰好奇的瞧着聚集在一起各种打扮的年轻人，“这里是在干什么？”

“漫展，阿婆您当作是一个大家打扮成自己喜欢角色的集会就可以了。”

墨翠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一个上身着西装礼服，燕尾式礼服下摆，下衣则长袍配着长褂，留着小辫子，画有丹霞橙色的眼影丹凤眼男子走到了她的身边，明明是一副男子扮相，张口的声音却吓了墨翠兰一跳。

清澈的女音从对方的口中响起，“你有摩拉吗？”

墨翠兰不解问道，“摩拉？”

一碗肉菜挥舞着手中的弓箭，“去去去，这里没有摩拉，你找你身边的人要去。”

站在他身旁的人是一个戴着眼镜眯眼笑着的男人，披着毛领长袍，他从兜里掏出几块金币形状的巧克力递给二人，“物料。”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墨翠兰大脑飞速运转，“女孩子？”

一碗肉菜指了指远处机甲装扮，兽装的人群，“漫展男扮女装，女扮男装很常见，扮得不是人的情况也是有的。”

“这样啊！”墨翠兰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既然穿着那反季穿衣服应该也是正常的，毕竟天气预报说今天最高气温可是有30摄氏度，那个孩子还穿着带有毛领的大袍子，他不热吗？

她不禁内心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有想法。

她举起手中的巧克力问道，“那这个？巧克力是叫做摩拉吗？”

“物料您就当是免费发放的小礼品。阿婆您可以留着。”

墨翠兰将手中的“摩拉”放进自己的布兜，这还是自己被素未谋面的人赠送东西，自己不需要付出什么。

一碗肉菜：“阿婆，要不我带你转转啊？”

墨翠兰点了点头。

面前的粉发少女逆着光拉住面前老人手，走向嬉闹的人群。

年过半百在这之前连二次元这一词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的墨翠兰，在今天踏足了二次元人群的世界，融进了年轻人的世界。

她与穿着兽装的兽迷爱好者一起比心打卡。

惊讶的看着面前的机甲变身。

收到了长得像小饼干的玩具以及长得像玩具的小饼干。

坐在粉色火箭筒状的椅子上与其他穿着各异的年轻人合照。

被穿着漂亮裙子的小伙子邀请一起跳舞。

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短暂脱离了社会的约束，疯跑着，玩笑着，当墨翠兰问道身边一起跳舞的一碗菜肉，是什么让他们这么开心时。

对方眼睛亮晶晶的回答道，“因为热爱，因为想做自己。”

一段悦耳充满节奏感的音乐，六个身穿黑色西装，戴着帽子和墨镜的年轻人，背着棺材跳着舞蹈向墨翠兰的方向前进。

扛着棺材站在最后面的石明泽，从被前人遮挡的缝隙中，看到了人群中笑得前仰后合，泪花飞溅的墨翠兰。

下一刻，墨翠兰与黑人抬棺会了面。

下班回家的安仆，饥肠辘辘的他看着桌子上放着的精致小零食。

打开包装后，“饼干”香气扑鼻。

他忙将其放入嘴中，别说，这“饼干”入口挺有嚼劲。

“呸！这不是饼干？”

墨翠兰一巴掌拍到他的脑袋上，从他嘴中夺过“饼干”，“什么都吃！这不是饼干，是捏捏。”

安仆揉了揉脑袋，“捏捏是什么？”

墨翠兰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连捏捏都不知道是什么，落伍。”

我安仆，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今日被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年人鄙视跟不上潮流，这个人还是我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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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墨翠兰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