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下地图里的路线，踏着夜色，向着那远方隐隐闪烁着灯火的树林而去。
即使是夏日，夜间的山林也总是清凉的。泠泠的蛩声，乘着夜风飘散，更衬得山中幽清。我的衣袖与襟带迤逦及地，与迎面的清风嬉戏，发间装饰的长长的银质流苏亦叮当作响，与其相乐。
去往树林的路程不近，亦不算远。不多时，众人嬉闹时的嘈杂、鸟雀长鸣混合着柴木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便隐隐约约入我耳中。
我停下脚步，竟有几分不敢动弹之感，心中此时充满了茫然。
虽是决定继续看戏，可与异人们再多接触，恐多生事端。虽然先前恢复真容时，多少有几分赌气之意，想着顺势吓一吓张楚岚。可现在想来，既已决定放下前缘，何必再赌这无用之气，在世人看来，显得我多爱使小性似的。
可是明光哥不是说过，我的本性，本就是一个非正非邪，无拘无束，无法无天的魔女吗？我本来就应当任意使性，爱憎无定，只要有我自己的坚持就够了，哪管世人如何看我。
我心中迷雾渐消，正想着继续前行时，却感受到包中手机震动了几声。我拿出手机，看见微信列表中躺着好几条信息。
大号是张灵玉发来的：“仙姑娘可寻得到地点？如果导航指示不清晰，灵玉可以来接引仙姑娘。”
小号是徐四发来的：“【发来篝火与酒的照片】参加聚会，要是临妹妹也在就好了。”
我的嘴角不由得扬起了一丝戏谑的笑意，先给徐四回了一句：“你在龙虎山？”
徐四的一连串回复在下一秒就发送了过来——
“？！居然在线？我还以为这是你小号！”
“临妹妹怎么知道这是龙虎山？”
我略过他的疑问，故作神秘回复道：“待会一起喝酒。”
徐四：“？”
我将窗口关闭，用大号回复张灵玉：“谢谢灵玉道长的好意！我快到了！”
张灵玉：“好的，灵玉在入口处等仙姑娘。”
越是行近篝火通明处，众人的嬉笑声就越是明晰。我猜想，他们大概是玩的很开心吧，才会这么热闹。
不多时，通身白色，气如清莲的张灵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我视线的尽头。我向着张灵玉挥挥手，笑着加快脚步迎上去：“不好意思~我动作有些慢，大家还没结束吧？”
张灵玉摇摇头：“不算太晚，才刚开始不久。”
我一边整理着头上有些移位的银质流苏，一边与张灵玉拉家常：“有酒味……龙虎山的道长也喝酒吗？”
“正一虽有斋戒，但非斋之日，是不禁酒荤的。”张灵玉回答着我，顺势伸手替我拨开了旁侧的生长态势不错的灌木枝，以免其刮坏我随风飘飞的衣袖。
我将衣袖捋起，小心地提着裙摆避开灌木丛生的地方，打趣道：“哈哈哈哈那过会我向你敬酒，你可不能装作不胜酒力，置杯养鱼呀！”
“仙姑娘敬酒，灵玉岂敢推辞。”张灵玉正色道：“仙姑娘是隐仙门李姑娘的友人，家师亦有吩咐，那便是龙虎山的贵客，灵玉自是好生款待。”
“别那么紧张嘛~”我无奈地笑起来：“大家年纪也差不了多少，总是叫我仙姑娘，我也不是很习惯……不如直接唤我名字吧。”
“是灵玉考虑不周了，仙……与夬。”张灵玉有些不适应地改口道：“前面就是大家聚会的地方了，你可稍作休息片刻，我便为你介绍到场的各位，大家都是异人界新一辈的英才，与夬也可在其中看看，是否有志趣相投的朋友。”
此时，前方突然传来众人沸反盈天的尖叫声，更有一束金光大作，甚至盖过了泛红的篝火。
我顿时好奇心起：“大家在表演节目吗？好像气氛很嗨呢！”
张灵玉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大概不是……那是金光咒的光。”
我有些惊讶：“不会是有人喝的有些过量，开始切磋起来了吧。”
我算是说的委婉了，我的真正意思是不会是有人醉酒斗殴了吧……张灵玉应当也是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眉头紧锁，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终于，前方人群中传来了一道狂放的声音：“哇哈哈哈！怎么样！让你们月下观鸟，够意思吧！”
当我意识到我自己听到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与张灵玉的脚步都立时一滞。
我和张灵玉转头对视了一眼，均能读懂对方眼中的意思。
我的眼中写满了疑惑：“灵玉，这就是你说的英才吗？“”
张灵玉非常尴尬，神色有些羞赧：“抱歉，与夬……我也没想到……”
“没事，大家应该只是喝多了有些上头了。”我毫不介怀笑着，给了张灵玉一个台阶下，引着张灵玉一同前行。没走几步，我们终于到达了大家聚会的地方。
我转过头，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耳边众人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太~太美妙了！与如今浮夸刻意的设计不同！这些符文充满着古典主义独特的质朴而又神秘的美感！”
“不摇碧莲真够义气！”
“再亮点再亮点！哇！！！”
众人欢呼簇拥的中心，那一柱擎天，金光大盛，满脸通红的醉鬼，除了张楚岚还能有谁？
我呆住了，嘴巴都惊地合不上，手脚也不知道该往哪放了。此时，我的身旁传来张灵玉咬牙切齿的低语：“师傅错了！果然还是不应该让这个白痴进龙虎山的山门！”
哎呀不是！我双手抱头，崩溃地看着这个场面。
这情况真是太抽象了，我都要碎了！说好的我吓张楚岚呢？这到底谁吓谁？我的天我的天！怎么会这样！我一个柔弱仙女应该向谁求助？！
我颤颤巍巍地指着张楚岚，向着张灵玉语无伦次：“他！他怎么这样……！”
张灵玉的怒气已经爬上脸了，仍是先安抚我：“与夬别怕，灵玉这就去整顿一番！”
“不是！你别打他！”我心急之下，右手拽住张灵玉的衣袖，左手仍是颤抖着指向不停凹造型，惹来众人一阵阵狂欢的张楚岚：“他怎么这样大方！”
张灵玉闻言，不由得呆滞了一瞬，接着就被我不可置信的碎碎念惊了一阵又一阵。
“这个人有毛病吧！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他是被什么妖魔鬼怪夺舍了吗？！”
“我以前为了跟他色色，灌他酒那么多次，他说不跟我睡就不跟我睡，把自己裹得像去南极过年，问就是一辈子跟我柏拉图也没关系！”
“现在就喝点酒，就给这么多人看他的命脉！那我们的过去算什么？！算我一丝女人的魅力都没有吗？”
张灵玉听了我的话神色震惊，但看着陷入偏执的我，愣是回过神来，艰难地宽慰我：“与夬……别苛责自己……你和张楚岚这是……？”
我被打击得失魂落魄，惆怅地回道：“是一种很尴尬的关系，你们出家人不会理解的。”
此时，人群中恰好有人发问：“碧莲，听说你之前在学校不是有个谈了很久的前女友吗？怎么还能有守宫砂？是不是你不行啊？”
“胡说！”醉醺醺的张楚岚强势否认：“老子那是心疼女朋友！我家小夬就是一个特别特别特别可爱的柔弱小女孩！我舍不得动她！”
“小夬身体不好，就算一辈子捍着守宫砂，我也要赖着她……就算我死了，也要找人把我的骨灰埋在她家花盆里，永永远远看着她！”
激愤之下，张楚岚蹲下身，抱着头哭道：“你们都不知道小夬有多好……她要是没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我做梦都想看她穿上婚纱，把她的手放进我的手里，让我陪着她一起慢慢变老……”
“既然这么爱，怎么分手了呢？”看着情绪激动的张楚岚，众人也渐渐噤声，有人轻声问道。
“我是什么情况谁不清楚，她就是个普通人，我总不能看她死吧！”张楚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要是连累了她，我得马上跟着殉情去，地下冷，没我她得多害怕……”
“但我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我哪负担地起她的未来！”张楚岚哭声更为大作：“可我真的好想她啊……我真的好想见小夬……宝儿姐！我们去偷偷看看小夬好不好？！……”
“想她就去找她撒，为撒子要偷偷的。”冯宝宝清凉的音色中带着不解，她走上前，一手拎起跪坐在地上，好似一滩烂泥的张楚岚。
张楚岚失神地喃喃着：“对……想她就去找她……小夬……”他抬眼，在看见远处和张灵玉并肩而立的我，鄂然失色，如遭雷击。
忽然，张楚岚如同一道闪电般冲向我，连冯宝宝都没拦住，他拦腰拥住我，呆愣在原地的我措手不及，被巨大的冲击力荡地身形不稳，还是张灵玉眼疾手快扶了我一把，才让我不至于被撞倒在地。
张楚岚搂着我的腰，半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小夬！你来了！你都不知道我多想你！”
众人随着张楚岚的动作投来目光，立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甚至有人的酒瓶子都掉在了地上。
人群中霎时响起一阵阵惊叹与呼喊声。
“是我酒喝多了吗？……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仙女吗？……”
“不要碧莲！你不要借着酒骚扰美女啊！”
“还有这种操作吗？！真不愧是碧莲！”
“碧莲你闪开！小芳！我的初恋小芳！你怎么来龙虎山了！”
我惊魂未定，恍恍惚惚，下意识一脚踹开了张楚岚，转头轻声向着张灵玉诉道：“连我这么变态的人，也觉得他有些变态了……”
“我想回去把花盆都给扔到楼下花坛去……”
一点小剧场
1.小怪：我跟张楚岚是一种很扭曲的奇怪关系，你们出家人不会懂的
灵玉：我懂
小怪：不，你不懂！
灵玉：……我真的懂
2.又是解锁了新设定的一天呢
张楚岚，一只阴暗潮湿小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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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月下遛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