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快四十岁的时候，爹娘没了，左小姐又是一脚差点进了鬼门关，被救回来也是有进气没出气，不适合再出门，被将养在家，红瘦和一个堂哥成了亲，整日照顾她，成了门长的左少爷也是得了空就回来看她。

养了一年，左小姐说要出门，留了信就自己出门了，她说自己算到了师徒缘分，得走一趟，谁都没说，留了信就走了，一走好几年，没写信，也没消息。

左小姐往北走，大清亡了，民国也不太平，有闹饥荒的，也有劫道的，左小姐穿着道袍给人看病，写符写信，做法事。她大概懂了师父当初一定要收她的理由，这个孩子与我是有缘分的，既然有缘，就应该好好的。

左小姐找啊找。

很是郁闷。

找不到。

郁闷的左小姐对着河流感慨：“早秋惊落叶，飘零似客心。翻飞不肯下，犹言惜故林。”

一个小孩儿走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小孩儿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左小姐说：“孔绍林的《落叶》，是思乡的诗。”

小孩儿穿着破旧的道袍，头发乱糟糟的。左小姐却知道这是自己的弟子。

“你叫什么名字？”

“冯曜。”

左小姐喜欢这个名字。

左小姐很郁闷。

弟子已经有师父了，还是个很普通的师父，她说我才是你师父啊，弟子说你不是。姓冯的老道对弟子说你跟着玄妙道人一定能学更多，弟子还是说我不要她做我师父。

左小姐说：“上天都说了你我有师徒之缘啊。”

弟子说：“那我不认。”

左小姐说我可是龙虎山出身，你要是拜我为师，雷法和金光咒我都教你。

“修身养性的法子多的是，我不学。”

“算术占卜，我敢说我能排天下前三。”

“占卜问天，不过取巧之道，我不学。”

“我也会做学问的！炼丹药理我也很厉害！”

“酸儒迂腐，水银朱砂，我不学。”

“我不迂腐的……那你想学什么？”

弟子想了想：“我想成仙。”

左小姐目瞪口呆，左小姐说：“你不如重新投胎来得快些。”

“我就要成仙！”

左小姐很沮丧：“这个我教不了你。”

冯老道一巴掌拍弟子脑壳上：“你小子咋不上天！”

“哎呀，不要打孩子，他想学的我确实教不了——哎，那你喊我一声老师，我教你基本功，算是学生，这样行不行？”

弟子、学生说行。

左小姐叹气，捂着心：“总算是明白师父当初想抽死我的心情了。”

左小姐和冯老道还有学生就开始一块儿云游的日子了，左小姐知道自己混不吝的德行，是半点不敢露出原形，把什么堂堂正正老老实实演绎得像真的一样。

学生是好学生，教什么会什么，行炁走炁都很流利。

学生在树下写字，左小姐给学生卜了一卦，叹气：“你这个倒霉玩意儿啊。”

左小姐教他清静经，跟他讲西游记，水脏和绛宫，心猿意马，学生说：“这和说书先生说得不一样。”

我迟早要被这倒霉玩意儿气死。左小姐笑着想，回答说：“不同的方面有不同的解答嘛！”

学生说：“哦。”

这眼高手低的玩意儿迟早要把自己玩死。

左小姐想着学生的卦，叹气又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