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五十九章 愁肠百结频梦君

莫声谷跃入水中时整个人已是强弩之末,若不是有白鹤鸣时不时带他一把,他今日非得折在这条小河里。然而两个人在水中难免有肌肤相贴之时,他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不禁心中一荡。闭眼想道:“这妖女如今虽是在救我,可谁知会不会她会不会借机要求我为她做事。我已经被骗了一次,断然不会再上第二次当了。”

水温似乎一下子变得温暖又舒适,他竟然有种昏昏欲睡之感,后来甚至只能听从白鹤鸣的声音呼吸换气,四肢全然不想动弹。

眼下正是秋初,河水虽然算不上冰凉,但也并不温暖,全因莫声谷失血过多,思绪混乱,才会有此错觉。白鹤鸣原本正犹豫着是否要把他带进蝴蝶谷,往后一瞧却见他双目微阖,依附昏迷不醒的样子,忙腾出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

还好这人脉搏尚在微微跳动。

白鹤鸣刚刚松了口气,却听到那少侠喃喃自语道:“你……抓我手不放……作甚……男女……授受不亲……”一时间她哭笑不得,心想:“人都快死了,竟然还在纠结这个,真是奇怪。”

以这位少侠目前的表现来看,她就算把他带进蝴蝶谷,恐怕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眼下还是救人要紧,既然自己出了手,那便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清醒点,憋住气。”白鹤鸣转头冲他道。

莫声谷身上完全失去了力气,今夜种种所带来的思绪和痛苦此刻也暂时离他远去,唯有那如乐声一般动听的声音,指引着他的一切行动。此刻他神志已经混沌,白鹤鸣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他四肢动弹不得,却是苦了白鹤鸣。她心知若自己放手,这少侠必死无疑,因此虽然已经是精疲力竭,却犹在强撑着前行。还好莫声谷还能听着她的指示呼吸,要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把人给带回到蝴蝶谷。

待到白鹤鸣带着莫声谷至那水下洞口的时候,又是遭遇了一番艰险。那洞口连接着村边河流和悬崖小潭,她一人通行时毫无障碍,屏息不到半刻便可重新浮上水面,然而带着莫声谷穿行,难度几乎大了三倍。水下漆黑,视物本就困难,白鹤鸣一个人游也就罢了,还得留心自己带着的人是否安全。是以一路上二人磕磕碰碰,走走停停。

待到重新看到那高悬在空中的月亮时,白鹤鸣这才放松下来。

与她相反,莫声谷却是距离昏迷只有一线之遥。白鹤鸣把他拖上岸后,他便一动不动地躺在草丛中,嘴巴一张一合。白鹤鸣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又怕是什么重要信息,只好凑过去听。她的呼吸温柔地拂过莫声谷的嘴唇,一点点给那张惨白的脸上染上灼热的粉红色。

白鹤鸣听见他的呓语:“娘……”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她先是哑然失笑,随即想到了什么,立刻敛了笑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那额头上的温度烫的吓人,她来不及多想,赶快把人给背回了房。

莫声谷这觉一开始睡得很踏实,然而这夜发生的事情、武当上的人和事、童年的经历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梦境之中,搅得他不得安宁。他一会儿仿佛身处在岩浆之中,四周热浪滚滚,一会儿又好像在插云的雪峰之上,寒风冰冷,他稍微行错一步便会摔得粉身碎骨。他小心翼翼地往那山顶上爬,双腿犹如灌了铅一般沉重。

他觉得好累,但还是毫不停歇地往山上爬。猎猎风声从四周刮过,好似人的狂笑声一般。他艰难地迈出一步、两步、三步……忽然脚下的积雪化了,然后他失去平衡,从狭窄的山道上摔下。

失重感笼罩着莫声谷,他惊慌地伸出手,试图抓住峭壁上长出的青松。

抓住了……

莫声谷刚刚松一口气,却觉得身体忽然一沉。他低下头,只见不知道从何处出现一人,死死地抓住他的左脚不放。察觉到他的视线,那人抬头看向他,呵呵笑起来:“年轻人,拉老身一把。”

原来那竟是那位捅了他一剪刀,已经死去的老人家。

莫声谷被那张脸吓得目眦欲裂,随即心痛道:“老人家,我拉你上来……便是我死了,也要救你。”他艰难地弯下腰来,想要抓住那老妇人的手。他费了好半天功夫,额头上汗珠一滴一滴的往下落。眼看着自己离那老妇人的手只有一寸之遥,那老人却忽然放开了手,哭道:“你没抓住我。”

“不……不是……”他大喊道,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妇人坠入到深不见底的悬崖之中。他望着崖底,怔怔掉下泪来。可就在此时,莫声谷又感到有只手抓住了自己的左臂,以为是那老妇人没掉下去,低头喜道:“老人家……”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那哪里是什么老人家,是那骗了自己的书生,朝廷的鹰犬走狗。

“什么大侠,不过如此。”曾经的“好兄弟”嘻嘻笑道,“跳下来吧,和我一起跳下来。”

好重……

那青松显然承受不住两个男人的重量,末端弯得几乎要断了。而莫声谷只有一只手抓着快断了的树干,另一只手还被人死死拖着。危急时刻,他心下一横,抓着树枝的右手猛地发力,想拉起自己身体好攀援上这树枝。谁料刚往上一点,那树枝便咔嚓一声断了。也是急中生智,他竟一口咬在了那树干上,以牙为支点,好歹是没摔下去。

“啊——”

惨叫声回荡在山谷中。

莫声谷咬牙坚持着,生怕稍微松口自己便也会葬身在这悬崖之下。明明之前想着死了也好,此刻却是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他咬紧牙关,想再腾出手来攥住那青松根部,却忽然听见有人对他说:“松口。”

他心想:“怎么可能松口?松口我就死了。”

然而那声音不依不饶,在他耳边蛊惑着。

“松口。”

但自己亏欠的人和背叛自己的人都在下面,若是他掉下去,就得遇到他们两个人了。

“松口。”那声音平静地道:“别怕。”

莫声谷下意识反驳道:“我没……”怕字为出口,整个人便没了支点。失重感笼罩着他,他惊慌地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抓住,张开口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惊惧之下,他层层下落,最终是到了地面。然而在脊背与地面接触的那一刹那,坚硬的石头化为了柔软的云朵。他整个人陷在其中,一时之间竟然不知所措。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勉强睁开眼,感到身体绵软,四肢无力。

“你醒了?”一个清冽的女声响起。

莫声谷瞬间清醒了一大半,侧头往床边看去。外头阳光正好,刺得他眼睛生疼,不断地往外涌出泪水。他抹了抹脸,却见得一个身影挡住了那过分刺目的阳光。那女子转过身来,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中,只有那双眼睛让人见之难忘。

是那妖女!

他来不及起身,那女子忽然凑近,俯下身来。那夜这妖女从水里钻出,月光下整个人莹白如玉,宛如精怪一般,不可方物,此刻白天天气晴好,阳光笼罩下那张脸更是显得艳丽娇嫩。

莫声谷藏下心头的不安与悸动,冷声道:“你是谁?这里是哪里?”话音未落,只见那皓腕一抬,他下意识伸手一抓,握住那手腕,便觉察到额头被人轻轻点了一下。心神恍惚之间,他竟连那手背已经离开了额头也不知道,还愣愣地握住白鹤鸣的手腕不放。

待听得那声音开口道:“烧退了些,再修养几日便好了。”莫声谷才缓过神来,不自禁的放脱了她手腕,身体又滑落回床上。此前的记忆虽然模糊,却也一点点的回到他脑海中。想到自己被人欺骗,犯下大错,他神色暗淡下来。

“叫我白玉吧。这里是蝴蝶谷。”白鹤鸣一探他额头,知道这少年已经退了烧,心中宽慰,便转身继续给俞岱岩写信了。

她把这少年带回到悬崖底下的时候,对方已是神志不清。本就受了重伤,又在水里游了这么一长段,发高烧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当时是大半夜,白鹤鸣也不可能爬上悬崖去求助胡青羊。还好当时她下悬崖的时候胡青羊放心不下,给她备了不少药丸,从跌打损伤到感冒发烧,甚至还有救中毒的药。她当时还笑话胡青羊关心则乱,自己在悬崖底下待着,怎么会用得着这么多药,现在想来才觉得胡青羊这番齐全的准备颇有道理。也要感谢她这一路上看的医书,虽然只学了些皮毛,对付这种并非毒药造成的高烧也够了。

莫声谷想她已经说了姓名,自己若是不说出名字,便显得畏首畏尾,不甚敞亮。然而这女子乃是魔教中人,指不定是听了自己武当弟子的身份,想要骗自己做些什么。他心中转过几个念头,道:“我……我……我叫阿谷……”

平心而论,他这假名起的并不高明。若是白鹤鸣稍微放点心思在这名字上,应当直接就能猜出他的身份。然而她此刻正在给俞岱岩写信,写到一半这少年醒了,她便分出神来瞧了几眼,见他并无生命危险,又继续动笔。

而莫声谷起这假名,心里也未尝没有私心。他本家原姓谷,还没来得及有大名便成了孤儿。张三丰当时听了他的俗家姓氏,便给他起了莫声谷这个名字。若是这假名和真名差异太大,那这妖……白姑娘喊他,他未必能反应过来。这便是个极大的破绽。

他哪里想到白鹤鸣压根就不是明教弟子,此刻用的也是假名,哪里会有心探究他的名字?

莫声谷见她不过瞧了自己一下就回到书桌前伏案疾书,心中竟有些莫名的委屈。他颇想知道这少女的来历和用意,但自己问了姓名和地点,对方竟然就只回答了这两样,言简意赅,倒让他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才好。他注意到白鹤鸣右手缠着绷带,心想:“莫不是白姑娘为救我受的伤?许是在山洞里留下的?虽然我与她正邪不两立,但她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救命恩人受了伤,我问上几句也是常理之中。”

有了开口的机会,他小心道:“你的手怎么了?”

白鹤鸣的信就差个落款了。莫声谷见她放下笔,转身看着自己,正准备等她解释,忽然听得背后有一个清脆的女声道:“自然是被你害的。”他双手支撑着勉强起身,便看到一个身形苗条,容貌清秀的女子端着一托盘进了屋。见他醒了,那女子轻嗤一声,道:“你虽然昏着,牙口却好得很呢,咬的人皮开肉绽的。”

莫声谷不明所以,只见那女子不再搭理自己,径直走向白鹤鸣,殷勤小意道:“白姐姐,该吃饭了,你手上的伤药也该换了。还有那俞——”说到这,她想起此处还有外人,便把那人名吞了回去,只道:“也有给你的信。”

明教的消息是真的灵通,白鹤鸣想,若是她从峨眉寄信到武当再到收到回信,再快也要一个月。可蝴蝶谷帮她送信到武当,两个月她便收到了回信。而且考虑到峨眉在四川,蝴蝶谷在苗疆,她几乎要怀疑是不是明教里头有一门功夫叫任意门了。

她哪里知道胡青羊特地给她的信上加了明教加急的印章。胡青牛虽然嘴上不满,但为了安抚自家妹子这几个月来愈发不满的情绪,也就默许了。她更不知道俞岱岩看完了信,当夜就给她写了回信,托信使带回。几个因素叠加,她这传信才显得格外顺利。

“好快啊。”白鹤鸣笑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我又写好了新的信,还得麻烦你们帮我递出去。”

莫声谷看着她见了信笑意盈盈,由着那新来的姑娘给她换药,心里更是疑窦重重:“她手上到底受了什么伤?为什么说是我害的?这是怎么回事?”

殊不知胡青羊能出现在悬崖底下也是托了他的福。且说白鹤鸣救了莫声谷后,虽然第一夜有药陪着他熬过了。但到底蝴蝶谷里多了个人吃饭,这事情是藏不住的。于是她第二天一早便在绳子上绑了封信。发现悬崖底下又多了个人,还是武当的,胡青牛和王难姑算是真服了白鹤鸣。

不过她要不是有这般多管“闲事”的热心肠,胡青羊或许早就命丧在华山脚下了。

悬崖下多了个病号,白鹤鸣不通医术,自己也受了点伤,二人在胡青羊的央求下也就默许了她日日下悬崖。名义上是帮白鹤鸣治病同时顺便照看一下这少侠,实际上也就是帮白鹤鸣那手伤换换药,陪她聊聊天罢了。

那绷带一层层解开,莫声谷只见那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两个小血点。他松了口气,心想这哪里算的上什么伤,便见那新来的姑娘狠狠剜了他一眼,冷声怒道:“你这人真是恩将仇报,白姐姐救了你,你却反而咬了她,还怎么都不肯松口……”她越说越气,千言万语话为一声冷哼,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她是亲眼见着当时白鹤鸣的手背被他死死咬住,几乎称得上是血肉模糊。

莫声谷听了这话当场呆住,只觉得天旋地转,脑中一阵空白。

原来他在梦境中咬住的,竟然是对方的手?!

[1]查了下,世界憋气记录是24分钟,那么鹤和莫七在水下能闭气十几分钟也很合理。紫衫龙王在水下我都觉得她能憋一个小时(紫衫龙王:我是龙王不是海龟OK?)

*用莫七最后的问题call back了鹤鹤上章教他的招hhh

*喜闻乐见的小剧场时间:

N年后,在武当长大的张无忌依然和四美纠缠不清

张翠山(忧虑):呃……素素,无忌这样可如何是好?

殷素素(冷静):这也是你们武当家风的一种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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