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逃脱

日期:2186年 6月21日

时间:0809

“丽贝卡!丽贝卡!蒂姆!”

当丽贝卡在长廊里和殖民地的孩子们一起疯跑时,她听见了几声熟悉的呼唤。

是妈妈。

丽贝卡伸手拦了一下身边黑头发的男孩,示意让他们等等自己,随后拎着凯西的辫子,笑嘻嘻的往声源处走。

她看着安有些担忧的面庞,捋了捋自己在撒野时炸成一团的卷毛,“我们正准备去玩游戏呢。”她咧开嘴,顺手指了指不远处岔开腿站定,仰头望向天花板的蒂姆——他已经是大孩子了,可不会随叫随到。“哥哥在那。”

安有点没好气的瞥了男孩一眼,随后正色道,“和他们一起玩游戏吗?这次又是玩什么游戏?”她蹲了下来,温柔地理了理丽贝卡糊在脸上的碎发。

“是我们最近在玩的游戏,”丽贝卡嘿嘿笑,她把凯西夹在咯吱窝下面,努力比划着,“你看,就是我们在通风管道里钻来钻去,然后比赛,嗯,比赛谁能最先钻到指定的位置。”她狡黠地眯了眯眼睛,“最后一个到达的人……就会被怪物吃掉!”她突然加大声音,把安给震得一激灵。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点无奈的冲着丽贝卡微笑,“是这样吗,那这个游戏有名字吗?”

“当然,”丽贝卡骄傲地仰头,“是我起的名字,叫怪物迷宫。”

安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哑然失笑,抚摸着丽贝卡一头打着卷的乱发的手也停了下来。她就是这样的孩子,安凝视她良久,目光蓄满柔情,活蹦乱跳,像只小猴子,和小时候的自己很像。安从前也是个喜欢四处玩闹的孩子,年幼时她经常和朋友们出去探险,那时他们还在地球,还有森林、池塘和原野。

等她和拉斯在这里赚够了钱,安暗下决心,等他们在这里找到不得了的、可以让他们大赚一笔的东西,她一定要带着孩子们回到地球,丽贝卡肯定会喜欢那些地方,那些她曾经涉足过的奇境。

“不过,”安还是有些放不下,“你才九岁呢……”

“我马上就十岁了!”丽贝卡有点不高兴的偏开头,谁喜欢总被当成小孩子呢。

安看着她拧巴的小脸,轻笑,“好,你马上就十岁了。但是那边的孩子们都十二三岁了,”她轻轻地指了指蒂姆的方位,丽贝卡也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你和他们一起玩,妈妈怕你受欺负。”

丽贝卡提溜着凯西,半蹲的姿势让她可以平视安,“放心吧妈妈,”她胸有成竹,“虽然前一段时间我总是最后一个,但现在我已经完全记住了通风管道的走向,”丽贝卡用凯西锤了锤胸脯,“他们已经赢不过我了。”

“全都记住了吗?”安有点讶异。

“呃,”丽贝卡稍有些迟疑,她不好意思地挠头,“不是全部……但是已经足够赢过他们了。”

那边的孩子已经有些不耐烦,蒂姆也跟着催促,他环抱着肩膀,让她赶紧过来,不然他们就自己玩去了。

丽贝卡试着挣脱安拉着她的手,“妈妈你就放心吧,还有哥哥和我一起呢。”

安还想说些什么,她张了张嘴,但丽贝卡听不清,她只好大声回应,叫她安心,“妈妈你相信我,这一次我还是会赢的……”

“这一次我还是会赢的……”

“妈妈……”

“妈妈!”

丽贝卡抽搐,随后猛然惊醒。她在昏迷中大喊,四周还残留着喊叫的余音。

她努力睁眼,拨开被她嚼进嘴里的头发,碎发被拉扯开时牵连出口中的唾液,她抿了抿嘴,觉得里面还混合了别的东西。她转过头,脸颊贴着冰凉的地面,残余的呕吐物随着动作流了出来。

丽贝卡尚未从惊悸中缓过来,此刻觉得头痛欲裂。感官苏醒,躯体的痛楚重新传回大脑,但她却先被周身明亮的灯光吸引——殖民地的公共区域总是准时亮灯。

怪物迷宫的游戏只流行了一段时间。因为他们在管道里乱窜、那些面色红润、一头浅金色短发的男孩们为了挣个先后而大打出手,有一次吓坏了一个在维修通道接管线的工人,他勃然大怒,将这一情况上报给了殖民地的行政官。

虽然被关了禁闭,但他们还是会钻管道玩,只不过更多的时间待在会所,一起玩一个基于D&D规则的游戏——燃烧诸神。但丽贝卡还是着迷于四处游荡,直到让她感到新奇的地方越来越少。

但那些蜿蜒曲折的记忆依然在她脑海中留存,安静的等待着被再度唤醒。

丽贝卡扶着室内陈设物的边沿,努力撑起上半身,然后缓缓地爬了起来。她环视四周,确定自己正身处医疗中心的外围区域,这里是为殖民地的探险者和殖民军处理小灾小病的地方,放置着整排整排的铁皮柜,内里堆放着一些基础药物,还有整理好的医疗箱散落在各处,方便外出探险的人应对不时之需,而父亲躺过的医疗室,还要往深处走。

她还挺能跑,丽贝卡在心里笑笑,这里离一号处理塔并不算很近。

丽贝卡记得她从地下一层的楼梯口探出脑袋时极度恐惧的感觉,然而这攥紧她心脏的恐惧随着她看到攀附在电梯门上方的灰铁时消散大半。塔内的地下一层放置的设备让她更好掩盖身形。她在间隔中穿梭,片刻后才听到对方发出几乎称得上是恼怒的嘶鸣,觉得心里痛快了几分。铁灰色的影子顺势从电梯处弹开,快速移动着,阴影投射在地面和机组上,愈来愈大,愈来愈近。

但仍然慢她一步。

丽贝卡精准锁定了据她最近的管道进口的位置——一个弯腰就能钻进去的圆形通道,覆盖着桨叶状挡板。她单手扯开遮挡后直挺挺地扑了进去,肌肤和管道内壁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她挣扎着前进,尽可能的护住伤口。

铁灰色异形同样挤入管道,穷追不舍。丽贝卡身后利爪和金属碰撞发出的刮擦声不绝于耳,低沉的、愈来愈近的呼噜声令她头皮发麻。

它爬的吃力一些。用吃力形容这种身形流畅、为追逐和掠食而生的物种可能有些奇怪,但它现在的确是这样,丽贝卡在心里微笑,谁让它喝西北风都能长大。

交错的管线往四面八方延伸,在她脑海中搭建起一个立体的逃生地图。感谢她总是那么野蛮、随心所欲,住宿区以外的管线并非殖民地的每个孩子都敢往里钻,或是敢经常钻。她没有试图回头确定灰铁的位置,她只要知道自己在哪里就好。

马上就到了。

丽贝卡掀开下方一个栅格板,扑腾着把自己从管道里倾倒入一个宽敞且有照明设施的空间,这里便是地下通道的一部分。她跌坐在地上,不敢多喘一口气,便立刻起身,尽可能的大步奔跑。她位于大气处理塔和殖民地中央区域之间,她就快要回去了。

痛楚啃噬着她的理智,无需再刻意压低声音,丽贝卡本能的吐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再坚持一下……

她听着栅格板被剐蹭挪动的声音,目光落在角落的一个四方开口处。就是这里,丽贝卡低头、弯腰、探出手臂,小腿发力。

她奋力将自己全身送入这个狭小的地方,精神紧绷下爆发出低吼,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只修长的利爪,丽贝卡很熟悉,掌心处长有角质层,像猫趾底的肉垫。它就是借助这个,一次又一次,悄无声息的接近她。

它离得很近,但没有抓住她。

利爪只来得及轻扫过她裸露的脚底,丽贝卡便抽身而去。

这里它进不来。

丽贝卡再次微笑。

但她没有停下,依然拼命的向前爬动试图远离某个狰狞的怪物。身后传来大力敲击金属内壁的声音,被紧实肌肉包裹的手臂此刻泄愤般往通风口处砸去,丽贝卡大口喘气,痛苦淹没她的意识,只留出小小一角让她生出疑问,这种恶毒的掠食性生物也会有……情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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