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你召了顾时夜来御书房伴驾。

这天是他小侄子出生。大嫂生得辛苦，但好在母子皆安。顾少帅亲自来宫中报喜，叩谢你请太医看护的恩典。

他与顾时夜见上了面，兄弟俩克制地看对方一眼，见彼此面色康健，也就安心了。

“平安就好，让太医看顾到孩子满月吧。朕备了点东西，你一会儿带回去。朕暂时不好出宫，就当是给内侄和大嫂的一点心意。”你招手叫若红走近。

她见顾少帅来时就去取了一个锦盒，一直立在角落候着。见你招手，低着头送上盒子，“顾少帅，这是陛下特地为小公子准备的。”

“其他的就让宫人给你送回去，只这件朕想亲自交给你，”你转头看了一眼顾时夜，见他一脸毫无察觉的样子就觉得有趣，“朕见这块玉料好，就打了两枚平安锁。前一枚朕给了时夜未来的孩子，这一枚，便给那孩子的大哥吧。”

你见顾家两个男人呆愣，笑着取出锁扣递到顾少帅身前，“希望他平平安安的。也给弟弟妹妹们带个路。”

他顿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要下跪接过这贵重的礼物。这不只是给孩子的出生礼，更是对顾家未来的肯定。是你一定会给顾家一个皇家血脉的承诺。

“顾少帅起吧，早些回去陪陪大嫂。她可是家里的大功臣。你要是对她不好，朕就立刻遣你回北境。”你佯装严肃的提醒他。

“是，臣遵命。”

顾少帅离开后，你走到顾时夜身边，抬头观察他的神色，轻轻抠着他袖臂上的刺绣，“四哥，我没有想催你的意思，不必有压力。”

“嗯。”他抓住你作乱的手捏在掌中摩挲，“但我想。”

若红退出去守在门口。御书房里静悄悄的，潜藏着极力按耐的轻吟和律动。

近黄昏时，赵秋终于从内务府领回了选秀首轮过关的名册、画册。

“秋姐姐稍后。贤妃在里头呢。”若红浅浅行礼，示意赵秋晚些进去。

赵秋把东西往廊下一放——侍卫们离得远，更近处只有她和若红有资格候着，自然是安全的。

“你是不是还有个兄长，名若蓝？”赵秋轻声问到。

若红怔了一下，“是。”

“他入甄选了，”赵秋侧头细看若红的神色，“你可要替他在陛下面前进言？想他入后宫还是……落选？”

若红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只一瞬之后她又恢复了如常的面色，在皇帝身边当差怎可喜怒声色皆在面上，“我不知他……我会提前告诉陛下的，总要避嫌不是。其余的一切都凭陛下心意。”

若红又行一礼谢过赵秋的提醒。

赵秋也不避让，受了她这礼。两人默默候在外面。

到晚膳之前，顾时夜总算是出了御书房的门。赵秋和若红恭敬地送他离开廊下。

“陛下，长公主托人传话，有要事相商。”赵秋把名册画卷往桌上一放，转而对你说。

她见你神色显得有些疲惫，问你是否要传卫寻来看看。

“不必了，朕无事。晚上请长姐来吧，朕这长姐最是不肯好好用膳的人，多给她备些茶点。”你摆摆手，往寝殿去更衣。

你拒了敬事房端来的牌子。绘公主在一旁揶揄地笑，“我也不是要与你彻夜对谈的，怎的你牌子也不翻了。”

你无奈叹气，下午已经被按在御书房催生了，但这是能对姐姐说的吗？你只觉得羞得慌，只好借口累了，让宫人们先下去。

“说到这个，我这两日可收到不少人送的东西，都是早年蹦跶厉害的几家。”

绘公主回京不是秘密，她带着全数家眷住回长公主府，还举办赏花会宴请重臣、世家、新贵。许多人都暗地里猜测她是要与你争夺这中洲盛世。

先帝在时有几个世家选错了人，败得惨烈，家族一蹶不振许多年。如今只灰头土脸领个四五品的闲差每日点点卯，再无往日风光。

“那一人高的珊瑚树，怕是你的珍宝阁里都没有。”绘公主拈起一块桃花形的薄荷绿豆糕轻咬。

“呵，他们是觉得我守江山不够稳妥，还是仍旧认为我强夺皇权逼死了父皇，要投奔长姐「拥立正统」？”

你冷哼一声，闭眼抿了抿今年的新茶。这样的好茶，登基之前你从没碰过。

最苦的时候，你只能和家里那几个一起摇下院中的桂花去泡清水喝。

先帝多疑，总以为一个个年富力强的出色孩子都饿狼般盯着自己后背的那把龙椅。他宠爱这个打压那个，又提拔另个冲到前头与世家势力厮杀，搅动朝堂腥风血雨的人分明就是他自己。

忍了也斗了那么些年，你早就累了，但还是得绷紧着弦，牢牢攥着那柄来自父亲也来自帝王的刀，为他至高无上的皇权斩尽异己。

他最后的时刻，只有你守在身旁，一个从无慈爱的父亲，一个严厉铁血的君王，他伸出枯槁的手，把明黄的锦绸拿到你面前。

「拿去吧，中洲交给你……朕放心……」

「父亲就没有别的想对女儿说吗？」

他几无力气地往你掌中推了一下诏书。只一瞬不错的看着你，轻轻摇了摇头。再无动静。

他有那么多孩子，但他却从未真正做过谁的父亲。你本对他有恨，但那一刻，所有的情绪都化为虚无。

「臣领旨。」

“礼物长姐就留着吧，不要白不要。我都拿不出那样好的东西。”你回过神，笑着对绘公主说。

绘公主擦擦手，从袖中取出一道折子放在你面前，“送过礼、送过人的，我都把名字记下了，留给你。”

你上前拿起翻看，几个世家多少送过一些，有些是曾经得过绘公主帮扶的人家，送些礼也算感恩。但有些……风家送了自己的小儿子进她后院、封家还能拿得出一人高的珊瑚树送人……

“呵，老狐狸倒是会藏。”你合起折子放到书案上，明早赵秋若红会来把它收起来带去御书房。

“确实，姜家只有姜夫人带着两个女儿来参加了赏花宴。其余的礼物、请帖，一样都没送。”

你思索片刻，“长姐，我想请姐夫帮个忙。”

“你说。”

……

你让赵秋亲送绘公主出宫，自己带着若红回寝殿安置。

“陛下，婢子有事禀告。”若红替你换好寝衣，突然郑重地跪下。

“这是怎么了？起来回话就是。”

“婢子近日刚得知兄长也参加了选秀，已过甄选。”她抬头快速窥了一样你的表情，“婢子无意也不敢为兄长进言，但恐有心之人利用婢子和兄长的关系做文章蒙骗陛下。故婢子向陛下禀明，请陛下决断。”

“朕当是何大事，”你慵懒地走到床边坐下，“那你与兄长、与家中关系可还好？”

“婢子入宫前与父亲、兄长相依为命。且我兄妹二人与母亲、嫡父不合，他们一家……尤擅钻营。”若红如实禀告。

“朕知道了。若红，做得很好。”

“若红永远都会效忠陛下。”她见你躺下，于是极有分寸地止住话头，将帷幔遮起，自己跑到侧边小塌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