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滚滚,四窜的火舌携着热浪从四面八方袭来,像是要把肺里的空气挤压殆尽。
咔擦。
又一根房梁断裂的声音,虽然知道身后的私塾早已被烧得看不出原型,但吉田千代还是挣扎着扭动了一下肩膀。
但她没能回头。
四根金属禅杖的手柄制住了她的脖子和肩膀,双手被捆缚在身后,她的脸紧贴在地面上,只能勉强看到前方渐渐远去的脚后跟。
别走。
心中响起的声音越来越迫切,却硬生生地堵在了喉咙口。
别走,爹地......
“松阳!!咳咳咳——”
身旁传来银时的声音,年纪稍长的孩子虽然不能说是威胁,但也算是不稳定因素,牵制着他的黑衣僧人默默加重了手下的力道。
“银时,大家就拜托你了。”
和周围的火海极不相称的温润声音从前面传来,吉田千代用尽全力仰起头。
吉田松阳脸上带着和往常一样的温和微笑,被缚于身后的双手竖起约定的小拇指。
“我们约好了哦,千代——XXX......”
梦境骤然断裂,再次睁开眼睛时,吉田千代攥紧了胸口的衣襟。
全身的衣服被汗水浸湿,她像个终于抓到一块浮木的溺水之人一般,大口喘息着。
夜里微凉的空气一下子涌进肺里,如同冰凉的小刀滑过,却让她松了口气。
这十年来,她反复做着同样的梦,却一次也没有梦到结尾。
是什么。
那个人最后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梦里听不到,现实里也想不起来。
明明那么认真地看着他的唇形,连眼睛都没舍得眨一下,声音却好像永远也传不到她的耳朵里。
据说人类的大脑有种自我保护机制,为了避免痛苦,会强制自己忘记不想记起的事情。
但这也让她错过了松阳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爹地......”
她有些头疼地扶额坐了起来,看到桌上摊开的书卷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晃晃脑袋,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未读完的攘夷志士档案上——
【高杉晋助,鬼兵队总督,激进派的头号代表人物,于战争结束后被捕,不久后越狱,重新组织起队伍,至今仍在宇宙各处进行活动,最近有于一桥派勾结的倾向......】
......嗯,该说不愧是晋助哥哥吗,他要是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地当着良民她反而会觉得毛骨悚然......
【桂小太郎,狂乱贵公子,攘夷军的将领,战争时期集结了来自各地的脱藩浪士,组织的多次战役对天人和幕府军造成了重创,于肃清阶段逃走,至今未被缉拿归案,所以又被称为逃跑小太郎,最近潜入江户转入地下活动,标志是身边疑似鸭子的不明生物(附图)......】
......为什么攘夷要带着鸭子啊喂!还有鸭子为什么会有腿毛啊!这怎么看都只是个套着皮套的中年大叔吧?假发居然看不出来吗??当年那个神童去哪里了?!杀猪刀还我猪啊啊啊啊啊!!
她强忍住满腔的吐槽欲,继续读了下去——
【白夜叉,攘夷四天王之首,擅长奇袭和单兵作战,因白发染血,奔袭于战场上的身姿宛如夜叉而得名,其真身至今未明......】
“......”
吉田千代陷入了沉默。
出现在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身边的白毛,她想猜不到是谁都难。
所以副长问她在找谁的时候,她才会刻意岔开话题。
因为太熟了。
熟到光是想起那个名字,表情都会不自觉地柔软下来。
嘴角勾起清浅的笑意,吉田千代一手托着脸颊,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吗,这三个家伙居然都没死。
也是,这几个人怎么会那么容易——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的眼神一下子又暗了下来。
像是微弱的火光骤然熄灭。
……
听到门外的动静,她微微转头。
肩膀处随着她的动作传来织物滑落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真选组的黑色制服静静地躺在榻榻米上。
“?”
这是什么时候......?
***
不远处,庭院里的某个矮树丛后。
“啊啾——!!”
“......喂,你行不行啊,不会这个样子就感冒了吧?”
皮下是土方十四郎的坂田银时嘴里衔着烟管,嫌弃地瞥了一眼一旁属于自己的身体。
“要你管?是你的身体太不中用了好不好!只是脱个外套就这样!”
月色中,只穿着单薄衬衫和真选组队裤的土方十四郎(现坂田银时)一边搓着双臂取暖,一边狠狠瞪了回去。
“话说,你和那丫头什么关系?看人家睡着了居然还会偷偷去给人披外套。”土方顿了一下,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该不会是喜欢人家吧?”
“哈?你在胡说什么啊土方君,现在喜欢人家的可是你哦——亲都亲了,给我好好负起责任来啊——”
“你......你说什么??”土方惊得烟管都掉了,“ki......kiss??”
“啊啦,真选组的副长居然想要装作什么都不记得然后赖账吗?没想到你是这种渣男,啧啧啧,明明那天还这样这样那样那样了——”
“喂——!!这全都是你做的吧??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记得啊!!你这家伙到底拿别人的身体干了些什么啊——?!”
然而,就在两人揪着对方的领子掐架的时候,和室那边传来了动静。
“嘘。”土方一把把自己的头按了下去。
“喂。”身下传来银时不满的抗议,“你说吸收了我灵魂的那只猫跑到真选组屯所来了,是真的吗?”
“啊,山崎是这么说的。”
“哈?它来这种地方干什么啊?”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一只白色巨猫走到了吉田千代的房间门口。
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吉田千代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一人一猫沉默地对视了片刻后,少女的声音轻轻传来。
“......小......小银?”
像是心底的什么东西突然被划破一般,坂田银时怔住了。
察觉到身边人的异常,土方瞥了他一眼。
说是灵光一闪也好,闲得没事干也罢,过去的各种线索突然在脑子里串联到一起。
——【松下私塾。吉田松阳。】
——【父亲是吉田松阳,哥哥是......】
他现在有些后悔当初没听那家伙把话说完。
“喂。”
垂眸纠结了半晌后,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声音干涩地开口道。
“......吉田松阳,是你的什么人?”
然而,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对方的眼睛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屋外那只形状诡异的猫。
“听好,那家伙是我所有负面记忆的集合体,行为方式不能用现在的常理来理解——”
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懒散气息不见了踪影,银时右手扶上腰侧的刀身,轻轻推刀出鞘。
“要是有什么异动,不要犹豫,立刻出手。”
“……等等。”
土方看向那边,按住了他的手。
“先等一下。”
***
“那个......你是小银吗?”
看着眼前狼吞虎咽完刚刚烤好的一盘青花鱼的勉强能称之为“猫咪”的生物,吉田千代眨了眨眼。
“我的名字是白夜叉。”
一只眼珠惨兮兮地垂下来的白色巨猫如是说道。
“不,我不是问你中二时期取的网名,是问你的真名。”
吉田千代凑了过去,竖起一根食指一本正经道。
“就算你在学校叫龙傲天,放学都得准时回家吃饭。要是爹地叫你坂田银时的时候你硬着脖子不肯答应的话,可是会吃地下三尺拳的哦。”
“喂——!!你怎么就已经自说自话地把那玩意儿当成我了啊!!长得完全不一样吧?阿银我长得有这么抱歉吗??话说这已经完全是别的物种了吧??”
树丛后的“正版”坂田银时嘟嘟哝哝地吐槽道,并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颜值产生了怀疑。
“还有谁教你把陌生男人放进家门的!诶等等,那只猫算男人吗?嘶......可是它里面有我的半身,勉强能算半个男人吧......啊,可是阿银又不是陌生男人,唔——”
土方垂眼看过去,眼底划过一丝异样。
“坂田银时?”那只猫皱了皱并不存在的眉毛,“抱歉......我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吉田千代一怔。和室一角的雪洞灯不知何时被风吹灭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我的脑子里只有白夜叉这一个没有意义的名字。”
那只猫放下筷子,接着说了下去。
“我的记忆里只有战场上成山的尸骸断刀,和同伴无尽的鲜血……”
“我在这具身体里醒来的时候,内心深处有一道声音,一直在告诉我‘快回去’,我好像有个地方必须要去,但是却想不起那是哪里......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到了这里。”
不是真选组的屯所,而是这个房间门口。
吉田千代垂下了眼帘,再次开口时,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约定吧?”
“什么?”
“哪怕失去所有记忆也一定要回去的地方,那里一定有很重要的人在等着你吧。”
她抬起头,微微一笑。
“我会帮你一起找的,你应该回去的那个地方。”
因为,已经不想再让任何人和她一样了......
脑海中细碎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越过遥远的时光向她涌来。
......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哼,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去救出老师了。”
“哟,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口气还真不小。高杉,你打算怎么救?”
“最近萨摩藩的攘夷军会经过长州......”
“你的意思是要去参军?这太危险了!”
“假发,你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
一阵沉默。
“带我一起去吧!”
一直默默望着三人背影的小女孩脆生生地开口道。
“不管是去哪里,带我一起去吧!不管到哪里,只要我们在——”
“不行!”
首先出言喝止的,是一向待人温和的桂。
“战场上怎么能带女人呢!千代,你就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吉田千代被这一嗓子吼懵了,转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高杉。
“晋助哥哥?”
“抱歉,在这件事情上,我和假发意见一致。”
“不是假发,是桂!”
仿佛达成了无声的默契,三人在一瞬间就已经接受了未来的命运。
她看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平时不管什么事都一定要呛高杉一句,高杉说往东他就偏要往西的银时,罕见地保持了沉默。
他别过视线,没有看她。
“......怎么会......”
……
住了将近十年的房子,行李打包起来倒是意外地快。
吉田千代最后看到的,是泪眼朦胧中,三人背着包袱模糊的背影。
“我答应你,一定会把他带回你的面前。”
银时只留下这一句话,就转身离去。
而桂似乎还有些不放心给她留下的家当和钱会不会不够——
“别回头。”
银时冷冷地开口道,目光笔直地望着前方。
桂一怔,身旁的高杉轻嗤一声。
“哼,才不会回头呢。”
他瞥眼看向从昨天起就一言不发,双手环胸默默站在一旁看着桂嘱咐千代做饭方法的银时。
“倒是你,没想到还真的狠得下心,亲手带大的妹妹说不要就不要了。”
一旁的桂也跟着劝道。
“我们能不能活着回来还说不定呢,银时,你确定不再看一眼?”
“啰嗦,作为抛弃她的人,我还有什么脸回头啊?”
银时默了一下,垂下眼帘,遮去了眼底的神色。
不回头,便是不问归期,不见牵挂。
要是真的回头了,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还能不能走得掉......
......
“可是,背弃了誓言的我,真的还有资格回去吗?”
白夜叉的声音将吉田千代唤回了现实,她抬眸看向他。
“当然可以了。只要是家人的话,就一定可以。”
与血缘无关,不管多远的时间和距离都能重新连起来的,名为家人的羁绊,是无论如何都斩不断的。
“我想,那个人,也一定还在等你。”
一定。
“……可以让我在你的膝盖上躺一会儿吗?”
“诶?”
白夜叉头枕在吉田千代的膝上,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你身上的味道很香。”
它好像明白了,指引着它来到这里的到底是什么。
藏在记忆深处,连它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的,熟悉的味道——
......
“喂。”土方用胳膊肘怼了怼身旁出神已久的人。
“干嘛。”大概是因为许久未开口,对方的嗓音有些沙哑,看不出情绪的碧绿瞳孔无精打采地瞥过来。
......是怎么做到把他的眼睛也变成死鱼眼的。
“......什么干嘛。”土方忍下吐槽,朝那边扬了扬下巴,“赶紧的。”
“为什么是我去啊?!”
“废话,真选组副长土方十四郎现在是你吧!别给我偷懒快点给我去!”
说着,土方一脚把人踹了出去。
“喂——”
银时踉跄了几步停在走廊前,和回过头来的吉田千代大眼瞪小眼。
“咳。”
他站直身子,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却注意到了对方的手无意识地护在已经睡着了的自己的半身前。
“……千代。”
微微一愣,连声音也不自觉地软了下来,银时朝她伸出一只手。
“把它交出来。”
“不要。”
吉田千代倔强地摇了摇头,护得更紧了。
“你知道他是通缉犯的,身为真选组,必须——”
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对方,银时脸上的表情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忧伤,语气近似哄劝。
“土方先生,他已经不是白夜叉了。战争已经结束了。”
吉田千代打断了他。
“我会负责照看他的,不会让他再伤害任何人或是被任何人伤害,所以,所以——”
她咬着唇,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求你了,不要带走他。”
求你了……
是认出来了吗。
还是说只是希望如此。
只是单纯地希望眼前的人,就是当年的他。
内心的某个角落彻底崩塌,细沙不断从指缝间流走,最后什么也没有留下。
坂田银时一败涂地。
沉默半晌,他哑着嗓子,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听话。”
别看拽哥矮杉看上去很冷酷,其实平时最宠千的就是他了
大概就是——
小千想要什么东西。
少爷杉:买
小千闯祸。
师控杉:......忍忍吧,还能咋的,毕竟是老师的女儿。
ps:3Z银八三三居然今年10月给我放明年10月的预告......
啊啊啊啊我现在就想看急急急急急我是急急国王(抓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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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晚上睡觉要关好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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