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烙阳难得很给面子地放了晴,虽然阳光算不上多么灿烂,但至少不用整天听到那种烦人的滴答声。
家里的气氛也像这天气一样,变得暖融融的。
神乐每天穿着那身新衣服到处跑,“趁着太阳好,衣服要洗一洗,晒干了才舒服哦。”诸如此类的话说得宋绫口都干了,才劝动她依依不舍地换下来。
江华的气色似乎也因连日的晴朗好了些,偶尔能在廊下坐一会儿。至于神威嘛,自从那天莫名其妙地跑走以后,这阵子总是一个人闷在房间里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但宋绫还是果断把他的行为归结为青春期少年不可理喻的日常,抛到了脑后。
至于在街上瞥见的那个人,她决定之后在附近多转转,探探到底是什么情况。
说到底,自己一个小虾米怎么可能惊动天导众呢。那帮人日理万机,哪有闲心惦记她这种战场失踪人口。
嗯,仔细考虑了下就感觉又踏实多了!
总之,难得的安宁时光让宋绫几乎要把那点不安忘得干干净净。
转眼又过了几天,一大清早,江华在厨房准备早餐,却发现盐罐已经见了底:“啊啦,正好用完了呢。”
正在摆碗筷的宋绫闻言探头瞅了一眼:“我去买吧!反正也没什么事,正好活动活动。”
平时负责采买这些用品的神威已经出门了,也不好叫他回来再跑一趟。
“那就麻烦你了,小绫。”
阳光洒满街巷,驱散了些许晨间的凉意。宋绫脚步轻快地走在去杂货铺的路上,心情不错,盘算着用剩下的零钱买点零食回去。
就在她提着刚买的盐和一小包柠檬糖,心满意足地准备打道回府时,却碰见了几个烙阳的不速之客。
一人站在街对面,穿着一身眼熟的黑色制服,头戴斗笠,手持禅杖,身姿挺拔,眼神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周围。
宋绫闪身躲进旁边的小巷里,用余光锁定他的动向。
还好,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只是在街角等待片刻后,与另一个匆匆赶来、着装类似的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便一同转身离去。
直到那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宋绫才收回目光,手心里的冷汗几乎要浸透糖袋。
不是幻觉,也不是巧合。
天导众和奈落的人,真的在烙阳活动!
宋绫强迫自己迈开双腿,尽量步伐自然地往回走。阳光照在身上,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到家时,神乐正站在凳子上帮忙晾衣服,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神威已经回来了,正在把买来的菜一样样归置好,看到宋绫进来,歪头瞄了她一眼,又默不作声地继续手上的活计。江华靠在椅子里,微笑着看他们忙活。
宋绫勉强打了声招呼,将盐和糖放进厨房的柜子里。
午饭时,她吃得心不在焉,筷子在碗里拨弄来拨弄去,没什么食欲。
神乐眨着大眼睛:“阿绫姐姐,你不舒服吗?”
“啊?没有啊,”宋绫赶紧扒了两口饭,“就是,可能有点困了。我回房躺会儿。”
江华温和道:“去吧。可能最近太累了,不要太勉强自己。”
宋绫放下碗筷,低低地嗯了一声,快步走回自己房间。
在她身后,神威默默盛了一碗汤,顺手把她没怎么动过的饭碗收了起来,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随手整理桌面。
回到房间,宋绫拉上窗帘,周围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她摸到床边躺下,想着闭目养神一会。
结果刚一合眼,那个戴着斗笠的身影就不由分说地闯入脑海,紧接着,更多被刻意压抑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来——
混合着血腥气的雨点砸在脸上,高杉绝望的嘶吼穿透雨幕,桂那双总是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惊骇与无法置信。还有,松阳老师最后回头时,那温柔得几乎令人心碎的笑容。
奈落的人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烙阳,还有那个白发男人之前认出她了吗?只是碰巧,还是冲着她来的?
宋绫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挣扎了多久,意识才模糊起来,终于睡了过去。
突然感知到一股近乎陌生的气息,她乍然惊醒。
那是一种几乎完全融于环境、却又带着明确目的性的声音,落在院外潮湿的地面上,避开了所有会发出声响的杂物,正不疾不徐地逼近他们。
他来了!他找到这里了!
宋绫拿起枕边的碎雪,悄无声息地滑到窗边,借着窗帘的缝隙向外望去。
大雨模糊了视线,但对方高大的、戴着斗笠的黑色轮廓却十分显眼,如同索命的幽魂一般立在房门之外。
果然是那个白发男人,他上次就认出自己了么,这是一路跟来的?
有没有必要赶尽杀绝啊喂!不都放了银时他们,多放自己一个会死吗!
她立即转身,第一反应是必须马上离开,将危险引离这里。
然而,已经太晚了。
“叩、叩、叩。”
三道清晰而规律的敲门声,不轻不重,穿透雨声和薄薄的门板,砸在她的心间,也惊醒了这座小屋。
院子里的静谧被打破了。隔壁房间传来神威呼吸变化的声音,以及细微的、摸伞的动静,还有神乐被吵醒的、迷迷糊糊的嘟囔声。
宋绫的脚步僵在了原地,如果现在冲出去,正好与那人撞个正着,战斗势必会在门□□发,神乐和神威一定会被卷入。但她也不能不开门,那样根本是坐以待毙……
犹豫间,“哐”地一声巨响,房门被砸开了。
门外,那个男人扶起斗笠,雨水顺着笠檐不断滴落,目光有如实质般扫过宋绫的脸。
“果然是你,”他狰狞一笑,“那个人的弟子,紫魇。看来传闻有误,你命很大。”
宋绫强装镇定:“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里不欢迎陌生人,请你立刻离开!”
“哦?”男人毫无征兆地向前踏出一步,刀锋出鞘,直指她的喉口。
这是人类可以达到的速度吗?!远远超出了她反应的极限!
宋绫想反抗,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束缚,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呵,经过胧那样一击又掉下悬崖,还能活下来。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也跟那个人一样……”那男人冷笑一声,刀尖微微前倾划破了她的脖颈,血珠立刻冒了出来,不过半分钟又很快愈合,“果然,果然啊,哈哈哈!”
这家伙,以为自己拥有和虚类似的能力?真是疯了。
突然感到四肢恢复了知觉,宋绫后撤一步,从另一侧扬起碎雪向他砍去。
“阿绫姐姐!”神乐惊慌地跑过来,连伞都没带,身上还穿着那件新衣服。
仅仅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男人粗暴地抓起神乐一挡——
熟悉的、温热的液体溅上宋绫的脸颊,视野完全被一片刺目的红色覆盖。
“神乐!!!!”
宋绫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将衣服和被褥彻底浸透。
……是梦。一个无比真实、无比可怕的噩梦。
她将脸埋进膝盖,甚至不敢再睁开眼,过了许久,剧烈的心跳才渐渐平复下来。
拉开窗帘,窗外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已经是晚上了吗。
“阿绫姐姐,你叫我么?”神乐带着睡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进来了?”
宋绫深吸一口气,伸手打开了床头灯:“嗯,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一条缝,神乐赤脚跑到她床边:“阿绫姐姐,你怎么了?你刚才喊得好大声阿噜。”
“神乐,现在几点了?神威呢?”
“九点了。他一直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干什么。”神乐贴近宋绫一点,“阿绫姐姐,你舒服一点了没有?要不要吃点什么?神威给你留了饭。”
“你的手好冰阿噜。”
九点……她竟然睡了这么久,还做了这种不祥的梦。
“对不起,神乐,吵醒你了。”她替神乐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我只是做噩梦了,没事,你回去休息吧。”
“真的吗?”神乐举起拳头认真道,“什么样的噩梦?是怪物吗,我可以帮你打跑它!”
宋绫鼻子一酸:“嗯,已经被神乐吓跑了。谢谢你。”
神乐似乎放心了些,跳下床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向宋绫,语气郑重:“阿绫姐姐,你不要把事情都藏在心里,也可以多依靠我一点的!”
仿佛被噎了一下,宋绫刚想说点什么,神乐已经带上门离开了。
依靠吗。
宋绫望着重新关上的房门,有点笑不出来。那个梦太过真实,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让她恐惧。
大人怎么能把烦心事推给小孩呢?
她所背负的过去和可能招致的危险,和这个温馨的小家格格不入。
那个噩梦是一个警告,天导众的出现绝非偶然,她在这里停留太久,久到已经忘记自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亡魂,久到贪恋上这份不属于她的温暖。
而这份贪恋,可能会将最致命的危险带给身边这些她想要守护的人。
神乐,神威,还有病弱的江华……他们无法承受奈落乃至更强大势力的凝视。
宋绫想了很久,脸色越来越沉,最后干脆掀开被子下床,走到衣柜前,唰地拉开了柜门。
嗯?明明记得自己刚来的时候,只有身上的一套衣服和一把随手捡的竹杖,什么时候添了这么多东西啊。
默默看了一会,她什么也没有拿,只是轻轻地将柜门合上。
第二天一早,宋绫换上了刚来到烙阳时,穿的那套早已洗得发白的蓝色劲装,将后来重新捡的那根竹杖仔细插回腰间,拿起一顶宽大的斗笠戴上,压低笠檐,遮住了大半张脸。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江华的房门前,犹豫了片刻,才抬手敲了敲。
“请进。”
宋绫推门进去。江华正靠在床头,就着一盏小灯看书,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透明。看到宋绫这身打扮,她微微怔了一下。
“江华姐,”宋绫的声音很轻,“对不起,我……要走了。”
江华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温柔而包容。
恍惚间,宋绫好像看到了松阳。
明明他们一点都不像。
“小绫,不用道歉,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了,”江华放下书,“我想你一定有必须要去完成的事情吧,但是,一定要保重自己。”
“谢谢你,江华姐……”宋绫咬咬牙,转身欲离开。
“不跟他们道别吗?那两个孩子,肯定会很舍不得你的。”
放在门把上的手不自然地握紧,宋绫的背影僵硬了一瞬。
这一年来,江华虽然从来不说什么,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她的身体状况大概实际上还是不太好。
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自己却要选择离开。
就这样撇下她,撇下神乐和神威,一走了之……真的不会后悔吗?
半晌,宋绫才涩涩道:“还是不了吧。”
她害怕看到的东西,太多了。
不告而别或许残忍,但至少能让她保留一点逃离的勇气。
宋绫压下门把手,近乎仓促地拉开房门,闪身出去,然后轻轻带上,隔绝了身后那道柔和的视线。
结果刚出院门,烙阳毫不留情的倾盆大雨便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冰凉的雨水一下就将她淋了个湿透。
老天的脸色还真是说变就变。
……唉,还是忘了带伞啊。
出门记得带伞哦∩△∩~(重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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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不要忘记带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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