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九时二十五分。
“不好意思,宠物不能带进医院哦。”
“……明白了。定春,你乖乖地在外面呆一会好吗?我去看看阿妙姐,一会就出来。”
白犬乖顺地蹭蹭神乐的手心。她确认Archer以灵子化的状态藏好自己后,转向新八:
“走吧。”
“啊?……嗯。”
戴眼镜的青年垂着头,刘海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新八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带着神乐往里走。
医院的走廊比神乐记忆中要昏暗许多。或许是寥寥的发电设备又坏了几个,在满是消毒水味道的长廊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盏应急灯提供着惨淡的光源。
在这里,鲜血、尘埃与难以名状的衰败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血压多少?”
“128,90.”
“推半支降压。”
在为数不多亮着灯的手术室里,依稀飘过来简短急促的对话。
神乐和新八沉默地走着,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并肩而行,好像一团被胡乱揉搓后又勉强拼合在一起的纸,褶皱深处藏着难以被抚平的伤痕。
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不紧不慢,却比任何争吵都引人心烦。糟透了。神乐心想,这感觉糟透了。明明昨天那个笨蛋阿银出现以后,我们好像又能正常呼吸了,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一踏进这里,一切都只是变回了原样?是因为他们不得不再次面对阿妙姐日益虚弱的现实,将刚刚燃起的虚幻希望狠狠摁回冷水中吗?
他们之间自然而然地拉开了一步的距离。在以前,这是叽叽喳喳的少女与大人说话时凑上前去的结果,爱吐槽的少年便笑着跟在后面。可现在,这一步简直像一道看不见的鸿沟。
她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新八。眼睛仔的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紧绷,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
他肯定又在脑子里想一堆复杂又没用的东西了。神乐有些烦躁地收回目光。她知道自己也有问题,这五年来,愤怒和拳头成了她最习惯的语言,而那些柔软的部分,因为没人呵护,早已被笨拙地藏进了连自己都找不到的角落。
哒、哒。她机械地抬脚、落脚、再抬脚。有一瞬间,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谁,为什么来这儿,要往哪里去。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少女只是无措地摸索着前进着,像个迷路的孩子。
“喂,新八唧。”他们拐过一个弯,距离阿妙的病房又近了些。
新八似乎惊了一下,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怎么了?”
“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一起走了。” 神乐看着前方被阴影吞没的走廊尽头,语气里带着一种自己都没察觉的茫然。
新八沉默了一下,推了推眼镜:“啊……是啊。上次这样,可能还是……一起去给银桑扫墓的时候。”
那个名字被提及的瞬间,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又凝固了几分。那是他们之间一道从未愈合的伤口,每次触碰都带着新鲜的痛楚。
“还记得吗?” 神乐不小心碰到脚边一个溢满了的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轻响,“以前我们三个走在一起,总是吵吵闹闹的。你总是在吐槽,阿银总是在看JUMP,要么就是挖鼻孔,我就在旁边吃醋昆布……”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段色彩鲜明的回忆与眼前灰败的现实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啊,” 新八的嘴角勉强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记得。那时候觉得每天都很吵,很麻烦,现在想想……” 他没再说下去。
“现在,真是安静得让人火大阿噜。你也是。”
“……喂!故意留下一句不明所以的槽点是想干什么!我已经不会再上当了!”
“哼。”
又是一阵沉默。
“神乐,”他的声音变小了一点,“昨天那个……那个成为土方先生从者的银桑出现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镜片反射着昏暗的光,让神乐看不清他的眼神。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有一个瞬间,我真的觉得、真的觉得……”
“我明白。”新八说。
“但下一秒,看到他身上的制服,听到他说的话……神乐,我很害怕。”
“我害怕我们找不到银桑,害怕我们刚燃起一点希望,就又要面对更深的失望。姐姐她……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打击了。”
“其实,我也是阿噜。”这是她第一次在新八面前承认这一点,声音里带着困惑和不易察觉的痛苦。
“可是啊……可是当我想到他也是银酱,他站在那里,会动,会说话,我就感觉……好像这里,”她戳了戳心口的位置,“也没有那么空了。”
他们知道,他们一直都知道。但是神乐的话,仍然会在某个时刻突然提醒新八:
这五年来,会因为“万事屋”的离开而痛苦的,并非只有他一个人。
“……嗯。”他最终轻轻地应了一声,一直紧绷的肩膀好像放松了一些。“走吧,姐姐还在等着我们。”
“哼,区区一副眼镜……”
“喂!这和眼镜又有什么关系啊!不对我不会再上当了!”
“眼镜就是……等等阿噜。”
哒。
一股宛若实质的、冰冷粘稠的恶意。
来自夜兔的血脉在疯狂示警,不妙的预感袭上心头。神乐的脚步迟疑着慢了一瞬。
发生了……什么?
下一秒。
轰——!!
巨响毫无征兆地从前方传来。伴随着玻璃粉碎和墙体撕裂的刺耳噪音,整个走廊都仿佛在随之震动,烟尘与碎屑从门上的观察窗和门缝中喷涌而出。
神乐和新八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惊得僵住了一瞬,随即,他们反应过来:
“姐姐!”新八脸色巨变,提起刀向病房冲去。
神乐的速度比思绪更快。在新八喊出声的同时,她的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肩膀发力,猛地撞向了那扇门。
肩膀与木门碰撞的闷响,门轴不堪重负的呻吟,以及飞溅到脸上的细微木屑——所有这些感官信息,在她看清门内景象之前,就已经被皮肤下的接收器送进大脑,狠狠地印刻在她因震惊而短暂空白的记忆里。
然后,一切才轰然降临。
原本干净整洁的病房内烟尘弥漫,窗户的位置此刻变成了一个边缘参差的大洞,阴沉的天光混着室内的灯光,将一切蒙上一层惨白的光晕,看起来好像一场褪了色的噩梦。碎玻璃和砖块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尘土味。
病床上,阿妙正勉强撑起身子,枯槁的白发不知为何恢复部分了原本亮丽的栗色,呈现出一种浅浅的棕,散乱地披在肩头。她空洞的眼睛失焦地“望”向巨响传来的方向,毫无血色的脸上带着一股近乎本能的、试图保护什么的坚毅。她的一只手紧紧抓着床单,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向前伸出,仿佛想将谁护在身后。
在她床前,还站着一个神乐不认识的白发青年,此刻用蛇杖勉强支撑着身体。他周身环绕着微弱的青色魔力光晕,脚下的简易魔术阵式虽然已经多处破裂,但还勉强运转着,显然在墙壁被破坏的瞬间为床上的病人做出了最大程度的防御。
而第三个人……
她浑身的血液,都在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凝固了。
一个他们绝不可能认错的、无比熟悉的身影。
银色的天然卷,略高的身形。
但一切又都错了。
那人穿着一身毫无杂色的纯白和服,看起来就像是一捧毫无生气的雪,露出的下半张脸上裹着同样白色的绷带,不留一丝缝隙。
他手中握着一柄长刀,此刻正举起过肩,刀尖直指病床上的志村妙。
在那一刻,神乐的脑海里,首先闪过的是昨天Berserker出现时,土方十四郎那复杂难明的眼神。
又一个……?
为什么……又一个?!
不。这不是他。
他和那个穿着真选组制服的银时……
“完全不一样。”新八低声道。
神乐明白他在说什么:昨天的那个真选组副长,虽然穿着陌生的衣服,说着让人火大的话,但他的眼神里还有温度、有无奈,有属于“坂田银时”的、活生生的情绪。他会吐槽、会挖鼻孔,在拥抱他们的时候,手臂会带着不容错辨的、笨拙的温柔。
不是他……
不是他!
这个……绝对不是银酱!
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空气送进她的口腔,凉凉的。她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而那个白色的存在——白夜叉,对他们的闯入,甚至连一丝最基本的、生物应有的应激反应都欠奉。没有回头,没有警告,没有审视。
他悬停的刀尖开始微微下沉,对准阿妙的右手,似乎想要把她的手臂、连同手背上鲜红的令咒一同挥刀砍去。在新八和神乐闯进来的那一秒钟,他手臂上的肌肉似乎出现了短暂的、细微的抽搐,像是信号断联而失去了控制的机器人,但是很快又恢复了稳定。缠绕上绷带的手腕翻转,重新对准了目标。
异样的魔力光芒,带着粘稠的质感,从刀镡处如同污渍般蔓延开来,缠绕上锋刃,使得周围的空气发出低沉的、仿佛被侵蚀的嗡鸣。
“不行——!”
少年的声音冲出口腔,嘶哑得不成样子。
……
牙齿被咬得咯咯作响。她的嘴巴里,好像能尝到熟悉的铁锈的味道。
五年前,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影消失,怎么找也找不到的无力感。
半个月前,被通知阿妙感染上白诅,生命只剩下倒计时的恐惧感。
眼前,背对着她的背影。迎着刀锋的、身着黑色运动装的、新八单薄的背影。
这算什么啊!
眼前这个……眼前这个白色的东西……他算什么啊!
最珍视的记忆被粗暴地践踏、玷污。
不可原谅。
绝对、不可原谅!
大脑在尖叫着危险,身体却比思维更快地动了起来。
那道云纹,又一次飘扬在撕裂的风声中。不再有任何章法,只是用尽全身的力量,用拳头、用踢击、用阳伞、用头颅、用身体的一切部位,守护自己心中,家人的模样。
“我说……为什么啊!”
拳头被他小臂格开,腕骨传来错位般的剧痛。
“为什么、总是银酱的脸啊!”
侧踢被他用膝盖瓦解,胫骨仿佛要裂开。
“你又是哪里来的冒牌货……”
阳伞的突刺被刀柄荡开,她重重地倒飞出去。
“凭什么……”
橙色的少女擦了把嘴角的血,撑着墙壁重新站起。
“一次、”
“神乐!小心!”新八举起木刀的呼喊被耳畔的轰鸣淹没。
“一次、”
她再次扑上,拳头被他单手抓住,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又一次地,”
她借着那股力道几乎吊在他的手臂上,怒吼变成了破碎的喘息,布满血丝的湛蓝双眼圆睁,即使视野因疼痛而模糊,也要死死焊在他血色的瞳孔上。
“——击碎我们的希望阿噜!”
“……”
没有回复。
从者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属于人的情感波动。
他的漠视,从一开始就未曾改变过。仿佛神乐的愤怒、她的痛苦,乃至她即将消逝的生命,都不过是运行程序中一个冗余的参数,一个需要被修复的错误。
刀尖破开空气,稳定地逼近阻碍他的障碍——属于夜兔的、跳动的心脏。
那点凝聚着死亡的寒芒在视野中放大,身体被绝对的力量压制,连偏开头颅都做不到。她能感觉到对方指尖透过绷带传来的冰冷温度,与自己因愤怒和恐惧而滚烫的皮肤形成近乎残酷的对比。
神乐心中最后那点摇曳着的火光也破灭了。
他不是阿银。不是阿银。
他是……他只是一个,陌生的,敌人。
既然是敌人的话——!
她咬破嘴唇,将即将脱口而出的痛呼硬生生咽了回去,不知何时换到左手的阳伞被猛地握紧了,像一柄短刃直刺对方的肋骨。
“神乐!退后!”
并非攻击,她猛地借力向后跳开,不知何时从身侧穿刺过来的木刀洞爷湖,险险地格开了即将刺入心脏的刀锋。火星在金与木的交击处迸溅。
他听见骨骼不知是因为难以承受的压力、还是难以形容的恐惧而发出的细微颤栗,但握紧洞爷湖的手却没有丝毫犹豫。
这不是勇敢,这连勇气都不是——勇敢是明知危险而仍然选择向前的主动,而他,只是被钉在了这里,无法后退。志村新八自认只是个普通的江户少年,会害怕,会想逃跑,会在绝对的暴力面前双腿发软,但是即使是最普通最渺小的人类,也会拥有一种镌刻进灵魂深处的本能。
那是在道场破败、父母早逝后,看着姐姐用单薄的肩膀撑起一切时,悄然埋下的种子——“必须保护她”。
那是在万事屋胡闹的日子里,看着那个不靠谱的天然卷大叔和咋咋呼呼的夜兔女孩时,潜移默化养成的习惯——“不能让他们乱来,要看着点”。
那是在这五年地狱般的时光里,目睹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消失,熙攘的街道被死寂吞噬后,唯一没有被磨灭的东西——“至少,要守住眼前还剩下的”。
因为,他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所以,他站出来了,用这具平凡的身体,握着这把和他一起被抛下的、可笑的木刀,挡在了无可匹敌的敌人面前。这不是一个属于英雄的姿势,这是一个普通人在失去一切前,能做出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姿势。
一步。
两步。
白夜叉的视线,依旧没有聚焦。他甚至没有加重力道,只是维持着这压倒性的姿态,仿佛在等着不自量力的螳螂自己力竭崩溃。
咔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剧痛如闪电般窜遍全身,右臂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洞爷湖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无力的弧线,“啪嗒”一声掉落在远处,像一具失去生命的躯壳。
“新……八……咳咳。”
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声音,从病床的方向传来。
是阿妙。
她不知何时挣扎着半坐起身,那双失焦的瞳孔望向弟弟的方向,苍白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她什么也看不见,她一天醒着的时间都不超过十个小时了。
她没有哭喊,也没有哀求。她只是艰难地抬起手,伸向两个孩子的方向,仿佛想将他们从那个可怕的敌人面前拉回来。
那只手,瘦弱得几乎能感觉到骨头的形状,皮肤因疾病而呈现出不健康的半透明。
这就是……现实。
奇迹终究还是没有发生。
神乐挣扎着,用还能动的手死死抓住新八的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她也在哭,无声地流泪,混合着脸上的血和灰,狼狈得像两只被雨淋透后遗弃在路边的幼犬。
他们太弱小了,弱小到连守护彼此的愿望,都成了奢求。
白夜叉的刀,再一次落下。
这一次,再没有什么能阻挡……吗?
就在那冰冷的刀锋即将触及她染血的病服,就在他们的嘶吼被绝望吞没,就在Caster挣扎着试图凝聚最后魔力的刹那——
时间,仿佛被强行钉入了楔子,停滞了。
一股庞大、温暖、却带着诀别意味的魔力洪流,如同超新星爆发前的寂静,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压过了所有喧嚣,甚至短暂驱散了白夜叉周身的冰冷死寂。
神乐涣散的瞳孔中,映出了一道身影。
阿拉什。
他不知何时已经立于病房那破碎洞口的边缘,春风吹拂着他额前的黑发,身后是江户早晨灿烂的阳光。他手中的巨弓已被拉至满月,弓弦因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力量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那只朴实无华的箭矢之上,正汇聚着足以撕裂长空、粉碎星辰的光芒。
他没有看白夜叉,也没有看那片狼藉的战场。他的目光,跨越了历史和时间,平静地落在神乐脸上。
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黑色眼眸里,此刻只有一片澄澈如帕米尔高原天空般的决意。
“Master。”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带上了战场上千军万马的回音,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尤其是神乐的脑海深处。
“请看清楚。”
那也是一个清晨,神乐躲在登势酒馆破旧的房间里,对着手背上莫名出现的红色纹路又抓又挠。
“什么啊!这是什么皮肤病吗阿噜?还是说新型天人的恶作剧?”
“日常篇……明明已经停播了不是吗阿噜……”
可恶,明明说好忘记的。又想起来了。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做什么,回忆都在不讲道理地袭击她。她总是会想起他们,会想起他们的……万事屋。
当她无意识地、近乎祈祷般地摩挲着那灼热的令咒,脑海里只剩下一个纯粹的念头:
“谁来……帮帮我,把我把大家都守住……”
光芒在她面前绽放。
一个高大、陌生的男人出现在光芒中,穿着异域的服饰,背着一张巨大的弓。他看着她,黑色的眼睛里带着些许惊讶,随即化为一种了然的温和。
“试问,您就是我的Master吗?”
“哈啊?神乐大人我不玩那种奇怪的play的阿噜。”
“不,Master,您误会了。我是阿拉什,一名英灵。之所以回应您的召唤而来……”他半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警惕的少女齐平,笑容爽朗得像能驱散江户上空的阴霾,“只是因为感受到了您那份非常、非常强烈的,想要‘守护’的决心。……诶哟,好狗狗,好狗狗。”
定春还没等他说完,就欢喜地“汪”了一声,扑上去一通乱嗅。毛茸茸的大脑袋亲昵地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差点把半蹲的英灵撞个趔趄。
“是吗?”她稍稍放下了一点戒备,“说得轻巧,现在的江户可不是一两个人就能解决的问题阿噜。就算你是天人的保安机器人也做不到阿噜。”
“哈哈,我和他们可不太一样。”那个自称“阿拉什”的男人笑着摇摇头,拍了拍背后的巨弓,“我比较擅长的是,用这把弓、我的箭,把所有的麻烦和敌人,连同他们带来的不幸,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一起解决掉。”
“很远?有多远阿噜?和我的阳伞比起来呢?”
“嗯……”阿拉什做出一个眺望的姿势,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平常事,“大概,是足以将战场一分为二,让所有人都能得救的那种距离吧。”
“那确实……很厉害阿噜,我也就比你差那么一点点吧。空口无凭,先来跟我比试一下阿噜!”
“Master您,看起来是真的不认识我啊……听好咯,”阿拉什的笑容微微收敛,变得温和而郑重,“我的箭,是为了终结争斗,开拓未来而射的。所以,它一生只能真正绽放一次光芒。当您需要它、当所有人都需要它的时候,我自然会为您射出决定性的那一箭。”
“只能……用一次?这种大招放在游戏里会被玩家骂的吧,真小气阿噜。”
“是啊,”阿拉什被她的话逗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地像对待自家妹妹,“所以,在需要用到它之前,就先让我用普通的箭,来帮你守护好眼前的人和事吧。”
“这承载了众人愿望、开拓未来的一箭——”
白夜叉的动作,第一次出现了凝滞。他那双血色的瞳孔微微转动,首次真正地有了聚焦。
他那张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种属于人类的表情。
那是……恐惧。
“Stella(流星一条)——!”
没有更多的言语,没有壮烈的宣告。
只有一声真名解放的低喝,如同最终审判的钟声。
下一刻,光吞噬了一切。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空间本身被强行撕裂、重塑的悲鸣。纯粹的能量洪流将白色的身影完全吞没,连同他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同推向远离病床的彼端。病房的墙壁、乃至更外层的结构,在这超越常人想象的一击下无声地湮灭,显露出外部明亮的天光,仿佛为这绝望的舞台强行拉开了一道新的幕布。
光芒渐熄。
白夜叉半跪在废墟中,纯白的和服变得褴褛,绷带散落,露出其下苍白的皮肤与紧抿的嘴唇。他身上的“白色”被光芒灼烧出大片焦痕,灵体呈现出不稳定的波动。
一瘸一拐地,他仍然试图强行起身,继续执行之前的任务。
“命令(Command Seal)——归来!”
某种更高位的强制力作用于此,他的身影在下一瞬间,如同被橡皮擦去一般,从原地彻底消失。
战斗结束了。
以Saber的被迫撤退告终。
医院寂静,一如往常。只有风穿过被开凿出的巨大空洞,发出类似呜咽的声响。
阿拉什依旧维持着开弓的姿势,挺拔的身躯如同亘古不变的山岩。然而,细密的裂纹,如同破碎的瓷器般,开始自他持弓的手指蔓延,迅速遍布全身。
“这样……就……”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满足的疲惫,消散在风中。
“阿拉什——!”神乐想不到自己还能发出这么近似哭喊的声音,她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高大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点点金光从他身上逸散,灵子如同风中残烛般开始飘出。她手背上的令咒传来针扎似的剧痛,那是契约即将断裂的征兆。
阿拉什的宝具,“流星一条”,是能够撕裂大地,终结战争的一击。历史学家传说,作为使用了非人所能用的绝技的代价,他的身体四分五裂,失去了性命——
“……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一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诀别的氛围。
是一直在勉强维持防御结界的Caster,阿斯克勒庇俄斯。他不知何时已强撑着站直了身体,手中的蛇杖重重顿地,杖身上缠绕的蛇形装饰双眼迸发出前所未有的青蓝色光辉,如同手术台上无影灯般聚焦在阿拉什即将消散的灵核之上。
“Master(御主)!”Caster头也不回地厉声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动用你的第二道令咒——现在,立刻!”
病床上,因剧烈冲击而意识模糊的阿妙,几乎是凭借本能抬起了颤抖的右手。干裂的嘴唇微动,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清晰地说道:
“以令咒之名,命之——”
她手背上,鲜红的纹路之一骤然黯淡、消失。
“——Caster,阿斯克勒庇俄斯,即刻进行‘手术’!将Archer,阿拉什,从崩坏的边缘给我拉回来!”
令咒的力量化作澎湃的魔力洪流,强行注入了Caster的灵基。他闷哼一声,擦掉不堪重负的身体里以鲜血的形式溢出的魔力,那双锐利的眼睛亮得惊人。
“很好!那么……”
他手中的蛇杖仿佛活了过来,青色的魔力如同无数精密的手术线,瞬间缠绕上阿拉什破碎的灵基。光芒构筑出复杂而繁复的魔术式,像一个紧急搭建起来的手术台,将阿拉什濒临消散的核心牢牢固定其中。
“此乃生命重构之术!在生死边缘徘徊的灵魂,听我号令——”
Caster的声音响彻破碎的病房。面对一个刚刚施展了“不可能”的奇迹、灵基结构正以惊人方式崩解的从者,对阿斯克勒庇俄斯而言,这无异于一份来自世界根源的、最稀有也是最极致的“病例”。
“……真是何等野蛮又美丽的自我毁灭方式!但这不完美,远非完美!死亡是最大的不完美,而我,绝不允许它在我的手术台上成为定局!”
蛇杖重重顿地,更多的魔力手术线如同**神经般扎入虚空,强行维系着那份即将归于虚无的“存在”。
“仿药·无用的冥府悲叹!”
作者写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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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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