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须佐在窗外鸟雀的叽叽喳喳里醒了。

趴了一晚上，半边脸都压麻了，他困倦的皱眉，为着避光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就看见八岐大蛇坐在他床头削苹果。

刀尖反射寒芒，他倏地就精神了。

果皮一溜串打着卷从omega干净的指尖落下，不薄不厚，看那品相是可以原模原样拼回去的。

须佐心里打个突，想说句温情的早安，结果眼睛盯着那串漂亮的果皮，脑子不转的蹦出句：

“好手艺，练过吗？”

啪的一声，眼看要削完的果皮断了，掉在垃圾桶里。

八岐眯眼笑着，麻利的将最后一段皮削了，他看着趴在床上的须佐，慢条斯理的咔嚓一口咬下一块果肉。

须佐囧着，嘀咕：“……不是给我的啊？”

“当然。”八岐又咔嚓了一口，舌尖卷起唇角的果汁，“谁知道我削个皮的功夫你就醒了？”

然看着他慢条斯理吃果子，须佐还抱着希望：“你怎么来了……我姐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我没事的，这都是小伤。”

“你想多了。”八岐将吃了一半的苹果放在果盘里。

“路过时从观察窗看见你这里有苹果，进来尝一个罢了。”

这借口找的还真像回事，牵强的像真的。

须佐心里一边吐槽，一边开始烦躁。

八岐的嘴比死了三天的鸭子还硬，他怕是这辈子都别指望能从对方嘴里听见一句舒心话。

于是他不再开口，又将脸转了回去。

耳边传来一阵咔擦咔擦的声音，须佐在莫名的恼里一团乱麻，想去看是怎么回事，又念起方才发生的一切，憋着气，硬是忍了。

声音不一会就停了下来。

带着果香与木樨花味道的苹果轻轻在他脸上贴了一下，湿润微凉。

须佐看过去，见那雪亮的刀尖上扎着一块苹果。

八岐垂眼看着他，发丝落在胸前。

“不是要吃吗？”

他看着他，张嘴咬过那块果肉，牙齿上下一动，甘甜的味道瞬间弥漫进口腔里，生津止渴。

木樨花的味道似乎又甜腻腻的缠了上来。

omega像是对alpha逐渐深沉的眼神毫无所觉，拍了拍手就要起身离开。

“吃过苹果，也算是我的慰问吧，每天一苹果，医生远离你，早日康复。”

“教授，这慰问也太敷衍了些吧。”

须佐抿着唇，目光幽怨。

八岐眨了下眼，低头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

他心里在叹气，须佐抓住的胳膊正好是被烧伤的那只，扯动间伤口隐隐发痛。

“那你还想要什么？”他问着，又顺着力道坐了下来。

alpha舔了舔齿间的甜味，眼神颇具乖张的看着omega的脖颈，下意识道。

“我想要你的信息素。”

“你说你可能真的喜欢上他了？”荒有点艰难的将须佐的话琢磨了一遍，百思不得其解。

“你之前不是恨得他牙痒痒吗？”

“……是，之前我是讨厌他，但是我一个alpha，和一个普通omega较什么劲？”

须佐扒拉着餐盘里的菜，苦恼地说。

“而且之前我可能，并不了解他，我对他的认知太片面了。”

“所以这就是问题。”荒的筷子在盘子边上敲了两下，“须佐同志，你都不了解他，却因为他是个和你信息素契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的omega，对他有好感。”

荒郑重其事：“你知道多年前那个【禁果】实验室吧，那实验室虽然因为非法经营而臭名昭著最后被取缔了，但有几个研究课题在之后的考察实验中确有其事，已被证实。”

“比如信息素契合度的引力问题。”

须佐看着荒，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是……所以我来找你啊，我真的没办法分清楚我是对他有感觉，还是因为信息素的契合度而遵循本能靠近他。”

荒捡着饭里不爱吃的鱼肉，漫不经心地说：“那还用猜？你当然是因为契合度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契合，太少见了。”

须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就算我是……他也是吗？我总觉得他最近怪怪的，他有没有可能喜欢我。”

荒：“……”

最后那句说的太过认真，让荒一时失了言语，须佐以为这个结论触动了荒，于是开始兴奋起来，滔滔不绝的列举。

“……那天病房里，我脑子一热找他要安抚信息素，他不带犹豫的就给我了。”

须佐喃喃自语。

“他还给我削苹果。”

荒：“你还知道自己会脑子一热……可这能说明什么？”

须佐正色：“他对我有意思。”

说完，他肯定般的强调了一遍。

“是的，他喜欢我。”

荒觉得这人大概是被契合度冲昏了头，才能这么愣头青——须佐之男不是脑子一热，是被高契合度烧坏了脑子。

他不得不也烧起自己的脑子，去想个说法来劝自己这位有些天真的朋友，恍惚里他也闻到了那股神乎其神的木樨花信息素味道——

“说什么呢？”八岐和月读站在他们桌边，带着一丝浅淡笑意。

须佐看见八岐，眼神闪躲了一下，却又想到什么般认真的看了回去。

“没什么，你吃了吗？”

八岐笑了笑不说话，他瞥向荒，眼里带了点深究的意味——荒背后忽地冒起冷汗。

月读看了看自家学生脸上的神色，识趣的打圆场：“荒，吃完了吗？吃完了和我回去一趟。”

那可是求之不得，他端了盘子就跟着月读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走到食堂门口，月读却又和他说。

“好了去忙自己的事吧，不用跟着我了。”

“啊？”荒神情错愕，问道：“老师，可是刚刚您不是说……”

“不用这么和我客气，做老师的帮学生解个围不算什么，况且我也不希望你和八岐走的太近。”

荒心里一动，追问，“老师，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月读转过身，光逆着将打在他身上，便显得他眉梢柔和，唇线柔和，晦暗不清的面庞上，一双眼里盛着夏日水面的凌凌波光。

荒盯着那双眼，恍惚想起那个救了自己的人。

老师抬手摸了摸学生的头，又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少靠近八岐，多的你现在还不能知道，听话。”

荒垂了眼，半晌后点了下头，“那须佐……”

“他有他姐，你有什么呢？”月读的眼神更柔和了，“孩子，我收你当学生时看过你的档案，你是个好孩子，但你这样的孩子，在很多时候，越要学会保全自己，再去顾虑别人，知道吗？”

他再次抬起眼，月读的话不无道理，更是深深戳着他的心。可是，他从孤儿院走出来，没有亲人可以依靠，就须佐还算得上是朋友，若是唯一的朋友他都帮不了，那他还有什么资格去找那个救他的人？

“老师，我知道……我明白的。”

月读看着荒，知道他没完全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很久后，他转过了身。

“荒，老师不会害你，离八岐大蛇远一点，高天原自己的乱子，你管不了，也不能管。”

另一边，须佐之男如坐针毡。

木樨花的味道若隐若现，一时让人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臆想还是刻意……

“老师早。”

路过的学生和八岐打着招呼，惊讶于这位大名鼎鼎的教授怎么突然有兴致来学校食堂吃饭，往来间均报以好奇的目光。

须佐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只低着头，筷子扒拉着饭菜，却没有一点胃口。

和荒侃侃而谈的轻松架势一去不返，他如一条霜打的茄子，沉默不语，不知是尴尬还是那自我调侃的情愫作祟，使他开始心烦。

“伤好的怎么样了？”八岐搁了筷子，打破即将冰点的气氛。

“没什么大事。”须佐干巴巴的说着。

“你这几天没来实验室，我以为你还病着。”

八岐站起身，“不舒服就多休息几天，我会给你准假。”

见他要走，须佐心里一紧，下意识抬头，还伸手去拦，“我没事的，不会耽误实验进度……”

眼见着须佐之男要碰到他还没好全的胳膊，八岐眼神一动，很自然的让开一步。

须佐之男一愣，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向八岐，却发现对方粉紫色的眸中涌动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须佐之男，我是你的导师，是你名义上的哥哥。”

Omega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甜味——他的信息素从腺体溢出，无形而无心的撩拨着alpha的**。

八岐似是对自己散发信息素的行为毫无所觉，眼神那样冷静平淡，嘴角的笑也没有丝毫暧昧。

“刚才过来的时候，听到了一些你们的谈话——你真的想好了，要这样界定我们的关系？”

八岐的话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腺体传来一阵刺痛，才从那醉人的信息素味道里缓过神来，须佐之男目光清明的看着八岐，不再试图挽留。

十分钟前的想入非非和心潮澎湃彻底熄了火。

八岐看着他，目光失焦，不知在想什么。

他转身离开了，走之前留下话。

“别多想了，下午去我的实验室，我给你看些东西。”

八岐在等待须佐来找他的时候，终于得空去看那天神秘出现在他桌子上的盒子。

一开始他猜测这是自己买来实验用的细胞样本，可两天后另一份细胞样本摆在他面前时，他才知道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是被有意安排送给他的。

后来八岐亲自去查监控，才发现盒子转手好几个人，是一个学生最后将它摆在了自己的桌上，他不着痕迹的旁敲侧击，却什么也问不出来，只能查到在经手这个盒子的时间线里，有一段监控记录被人为删除了。

这显然是人为，而盒子里的东西，绝对就是关键。

盒子不大，触手是金属质感的冰凉，盒子前面有个三位密码，八岐试着输了几个数字，没能打开。

送到他面前的东西，便是要他看的，不存在他打不开的情况，那密码会是什么？

他靠在椅子上，单手撑着头，漫不经心的想。

在短暂沉默后，八岐按下【087】这三个数字。

咔的一声，盒子打开了。

冷气从缝隙里冒了出来，八岐看着盒子里躺着的四支干细胞试管，脸色很不好看。

试管没有编号，却印着一个显眼的标志——一个底部有滴落物的毒苹果logo，那是曾经被取缔的【禁果】实验室的标志。

“……你这是，迫不及待想让我查这件事了啊？”

八岐低语着，顺手拿起四支试管中的一个，里面的干细胞样本泛着光。他立马便看出这些样本的不同寻常。

这些样本的本体，一定已经有过腺体分化进阶，能量非常张扬的散发出来，在试管的药剂作用下有着淡淡的荧光反应。

他手里这管尤其特殊，仔细去看时，会发现有细小的金色电弧闪烁。

能查到这些样本是谁并不难，难的是样本里隐藏的秘密。

腺体能量的课题一直是学术界的禁忌，但在十几年前，【禁果】被人类咬下一口时，那其中蕴含的罪恶之毒便开始不受控制的侵蚀了所有人的**。

谁不想掌控这项能改变人类命运的技术呢？

alpha想要变得更强，与生俱来的征服**能在绝对的力量中得到释放，omega想要得到自由，他们试图摆脱被支配的命运，获得自己生命的掌控权。

没有人不想要力量，一旦这项技术公布于众，可以预想到会掀起怎样的动乱。

更何况在这个能源紧缺的时代，一枚合适的进化二阶腺体的能量足以供给一整座城市一年的运转——更不用说比之高级的三阶腺体了。

人是贪婪的，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做得出来。

但促进腺体进化那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八岐想起自己小时候经历的折磨，想起分化完成那天伊邪那美欣喜若狂的脸，不禁指尖颤抖，呼吸困难，眼前一片模糊，身体不受控制的发软。

他指尖脱力，试管掉了下去，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听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一股浓郁的薰衣草味道奔涌而出。

omega的脸色一下子白了，熟悉的热潮从身体深处开始翻涌——其实他偷偷做过检查，须佐的信息素与他有着将近百分之百的契合度。

接近发情期，他的信息素本就不稳定，如今在这高契合度，高浓度的信息素里，他一下子就被诱导发情了。

“该死……”八岐咬牙切齿，他顾不得摔碎的试管，踉跄着起身去旁边的冷藏柜里翻抑制剂。

原本应该装着干细胞样本的试管里被不知道谁掉换成了高浓度信息素，即使没有今天的意外……他不敢想象在实验室里他打开试管后，在所有人面前被诱导发情的样子。

拥有三级腺体的omega，一但暴露自己的信息素，他会被实验室里因信息素诱导发情而陷入疯狂的alpha撕成碎片！

八岐大蛇将强效抑制剂拆开，弯了弯胳膊，对准血管勉力控制住手的颤抖，扎了下去。

还好有今天的意外——

【咚咚咚】

八岐庆幸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就在他颤抖着手将抑制剂打进身体里，拔出针管扔到一旁时，办公室的门象征性被敲了两下，打开了。

须佐之男愕然看着屋里凌乱的场面，被薰衣草的味道呛到了，是alpha信息素的味道，这里怎么会有如此浓度的信息素？

目光一扫，他看见了地上的玻璃碴子和苍白着脸的八岐。

答案仿佛不言而喻。

他下意识反手锁了门。

alpha喉结滚动，闻着空气中若隐若现，又愈渐强烈的木樨花信息素，眼里神色复杂。

他哑着嗓子，低声说：“八岐教授，你确定是我界定着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八岐闭了闭眼，在汹涌热意与抑制剂的尖锐疼痛的斗争中咬牙切齿。

被摆了一道，这下彻底说不清了——

“你想要安抚发情热的信息素，可以和我说一声，做学生的，我也不是不能给你，偷偷搞这些合成信息素做什么？”

须佐一步步走近了，他目光从碎裂的试管一路看向桌子上的盒子，里面还躺着三支试管。

他脚步一顿。

“你还准备了这么多不同的安抚信息素？怎么，你的发情期这么难熬？需要这么多的信息素来做安抚吗？”

alpha呼吸沉重的看向omega。

“死物能有什么用处？这里有个活生生的人呢。还是说我这么令你讨厌，放着我这样契合度高的信息素不用也要折磨自己用这么劣质的合成信息素！”

“我不需要你的信息素！”八岐咬牙说着，“你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须佐嗤笑一声，“总不能是你不小心打翻了试管，却发现里面装着高浓度安抚信息素，被诱导发情了吧？”

八岐脑子里嗡嗡作响，心说：是啊！事实就是这样啊！

这理由显然是蹩脚而可笑的，须佐走近了，撑着八岐身后的桌子将他困在怀里。

“教授，这理由太扯淡了，为什么有人要大费周章，特意把这东西放到你身边来诱导你发情。”

须佐之男年轻俊朗的面孔凑近八岐大蛇。

“这屋子里此刻就你我二人。”

他们呼吸交错，信息素纠缠在一起，眼中升腾着不受控的火热。

八岐躁动难耐，脖子上的腺体肿胀发热，抑制剂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万蚁噬心一样传出针扎的痛感。

这样狼狈的状况中，他的眼神依然镇定冷静，粉紫色的眼毫不避讳的看着那双喷涌**的金眸，沙哑着嗓音说：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须佐之男。”

alpha盯着他，一动不动。

“你这种学生，我见多了。”八岐深吸口气，略略站直了身体，与须佐拉开些许距离，他薄唇勾起一抹嘲讽，眼角向下含着漠然。

“觉得自己很厉害，有能力，积极表现，渴望得到关注与赞许。为此不惜挑战权威，因为那是让自己立起人设最方便快捷的路。”

“总有些学生会喜欢和老师对着干。来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了，有能力主导自己的人生，在社会上可以畅所欲言。”

omega冷漠的目光中不乏看小孩一样的审视。

“须佐之男，伊邪那岐和天照给了你完美的成长环境，他们养出你这么一朵向阳而生的花，可你也活在他们的荫庇之中，你迫切的想要独立，于是将目光投向我这个先例身上。”

他叹了口气，在alpha的注视中抬手抚摸他的脸颊。

“某种意义上，我们是一样的人。”

只不过一个人在温室里长大，追逐天上的太阳，一个人从地窖里挣扎，于黑暗中探索星光。

“这样的我们让你产生了错觉，孩子。”

八岐将手抵在他胸前，用力想要推开他。

须佐拧起眉，抓住他的手，“不要岔开话题，你说的这些和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说完。”八岐想要抽手，低下头说。

“我们有着相似的过往却没能活成一个样子，我和你完全不同，我们是势不两立的，别被信息素的契合度影响了判断，你如果想独立，现在就该离开这里关上门自己去冷静……”

“别轻易给我下定义。”

须佐忽然开口打断了他。

八岐抬起眼，出乎意料的，从那双金色眼瞳中看到了愈渐灼热的火焰。

“别把我当孩子一样哄，我们之间也没有差几岁，别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自以为看清了所有人。”

须佐抓紧八岐欲要收回的手，另一手绕过腰间将人带进自己怀里牢牢禁锢。

木樨花的味道越发浓郁，眸里的火焰之下是他深沉的不见底的愤怒。

“教授，你苦口婆心说了这么一大段，还是在逃避问题啊……”

新鲜的薰衣草的信息素从alpha腺体中澎涌而出，浓烈的求爱因子瞬间反卷去空气中陈旧的信息素味道，将omega包裹在内，挑逗着本能的**。

八岐脸色一白，眼眸在一瞬矢焦又恢复清明，他恼怒的皱起眉。

“你说我想要借你来证明自己，我承认，你说的都对，那你呢？你为什么放任我接近你？”

他靠近omega耳边，灼热的呼吸带着不容逃避的肯定。

“因为我活成了你不敢想的样子吗？”

alpha垂下眼，目光投向omega颈后那个干净的腺体。

“怎么样呢，教授？面对这样的我，你是心生嫉妒，还是喜欢？”

改八岐实验体序列为【087】

二改重编一些设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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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