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hapter 25

拒绝的话悬挂在嘴唇的最边缘,像是被切除脑叶的患者留下的口水一样即将落到地面,干涸的,总是需要什么来令自己变得湿润的土地能够接住它,我知道这点,甚至是深信不疑的,觉着我可以说出些许拒绝来让卢奥主动松开我的手,但怎么会…我怎么会就像这样顺从无比的,如同宠物般被他伸出的如同浮木一样的干枯双臂拉住?

他的脚步没有半分钟停歇过,就像他也心惊胆战的觉着我会在半路逃走,所以顺理成章的将自己的形象从精神病患者变成了一个极其拥有责任心的对象,真的担心我会在这样的夜晚里面遭受不幸,也真的认为比起总是会下一秒便发生突发情况的夜晚,容纳着他的破旧旅馆才是我的安身地。

这很奇怪,也很滑稽,难道不是吗?总是想要信誓旦旦和我说些什么的卢奥究竟以什么样的一种身份,什么样的一种角度,才能带着他那颗仍然在跳动的心脏,带着我一起在黑暗中穿梭呢?

因为惊诧而瞪大的眼睛注视,等待着哪怕姿势里面的透露出的细枝末节,无比希望着它们的传递能给我带来些了然于胸的奇怪原因,但是,没有……直到我如同打包好的垃圾那样塞进车里,卢奥也没有透露出哪怕一丁点儿我需要的。

“好了,系好安全带,”他半个身子从车外探入了副驾驶的边缘,沾着酒精或是烟味的手在座椅上摸索起来,很快找到了能够将生命从背后拉住的长带,从我的肩膀上面拉到另一边的腰侧,他专心致志,完全没了刚刚还让我倍感苦恼的模样,在一声机械传来的冰冷响声之后,他欲盖弥彰的看了我一眼,开口解释般道:“我看你像是喝醉了一样,所以,你应该来感谢我,而不是这样看着我,像是个嗷嗷待哺的鸟一样,无声向我索求答案。”

“我没这样想,”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的否认出现在了我们的话语中间,其实,卢奥说的并没有错误,但是,我却总是不想让他聪明的揣测在我身边得到认可,眼睁睁的看着他在仓促的笑过之后,将身体重新绕过车前,很快打开车门的动作说道:“这只能说明……说明你是一个妄自揣测…”

“哦,真的吗?”他像是个从未接触过教育的人那样打断了我接下来的言论,轻描淡写的在踩下油门的时候,阴测测的看向我道:“我不在乎你,洛蔓贝尔,不要想太多了,好吗?也别太自作多情了,毕竟,换做任何女孩,我都会这样去做的。”

“你真是有病,谁说你在乎我了?我哪句话说了这种内容?”简单的几句话又一次让我变成了被踩到尾巴的猫,怒气冲冲的将自己的手指砸向他的影子旁,聆听着那些因为质问而在空气里升腾起的疑虑,我看到了他石化一样的侧脸,半梦半醒间,竟然觉着刚刚还让我想急切甩开澄清的话,其实只是一种别扭的掩饰词。

不过,我怎么会这样自大的去想,像卢奥这种人会在我的面前变得莫名其妙,扭扭捏捏?

不太好的自我谴责让我再一次闭上了嘴巴,于是,回去的路程便在沉默中再次被流逝,所有的景色一闪而过,就像一卷快速倒带的胶片,总是模糊不清,而寂寞将身体催化,让我放松警惕那样靠在副驾驶上,毫无惧怕的感受着这个刚刚喝了不少酒的,也没有任何得到法律凭证的男人开始在宽而广的路上开始急驶。

我们没再看对方一眼,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我本认为应该说些什么的其中,车内却只有着挥之不去的一筹莫展填满了所有的空隙。

卢奥并非是那种察觉不到事情发展的粗线条,他知道什么是应该继续聊起来的,什么又不是这样的,虽然偶尔依靠没人能够猜透的,轻轻触动到就必须要发泄出来的情感开关,但他却仍然把我带回了他认定的那个目的地。

刚刚大卫下车的地方似乎还留着他的部分影子,汽车平稳的停在破旧的汽车旅馆停车场旁,卢奥没有驾照,自然也不担心随便乱停车会为自己引来怎样的麻烦,分外理所当然的走下了车,连一句“跟上来”都没留给我,像知道我的确在今晚无法被任何地方收留,他向前走的速度几近是飞快,快到我几乎看不到他的影子。

难道,他就这样笃定我会顺从的跟随在他的身后吗?

握住车门开关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将毫无血色的白凸显出来,我的自尊心化成了汗水或是泪水,正一滴滴顺着手心的物件拍打着我的裙摆,我执意不愿意这样想,也不愿意让卢奥感受到我的依靠,吝啬到一点点都无法对着他展露,可这太奇怪了些,因为按照常理,这样能够让自己和别人感受到的无助状态,才是我费尽心思去寻找的,可是对于卢奥,我却总是想要为我们之间建造起高高的墙,他也许偶尔能透过缝隙看到我,但可惜的,那并不是真正的我。

不过,他会真的打从心底在乎我有没有跟上去吗?身边并没有一朵能让我进行类似着“他爱我,他不爱我”判断的花,唯一存在的就是固定在手腕上,好像手铐一样的手链。

十三颗水晶原石随着目光的打量一起旋转,我在数着命运的同时暗自等待,接着透过睫毛打在脸上的阴影中间,我就看到卢奥转向我的身体与夜融为一体的模样。

他把夜当做做工精细的大衣般,毫不犹豫地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凸显着他天生就不是可以被简单定义类型的男人,而现在就像是在为了我证明这点,在我还没来得及下意识地将车门重新锁上之前,他便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

向外敞开的门令疯猛地灌进来,卢奥的身体阻拦了大部分它们行动的轨迹,挑着眉看向我的手指,然后,他再一次不容拒绝的握住了它,十分用力地将我从车厢里面拉了出来。

“如果你想玩点自残游戏,至少别在这辆车上面。”他平稳的警告被随着脚步一起愈发急促,像要把我拽到房间里面肆意施虐一样不满,可是,当我们真的走进他的房间里面,他却只是把我的身体轻轻地甩在了柔软的皮沙发上面,连同一起的,还有似乎感受无限疲倦的他。

没有期待,没有需求,卢奥身上并不存在那种那种窒息的责任感,环绕我的地方并不像是一个家,更像一个刚刚还遭遇过洗劫的,临时栖身的巢穴。

地板上散落着几张划满字迹的稿纸,那上面字迹潦草狂放,墙角倚着一把旧的木吉他,琴弦看起来锈迹斑斑。几个空啤酒罐堆在窗台,如同现代版雕塑。墙壁上钉着几幅笔触扭曲,色彩阴郁的画,而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比如冰箱门上,或者一面裂了缝的镜子边缘,都贴着或写着短句,像是随时会被捕捉到的,无处安放的诗句碎片一样摊开在我的眼前。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容纳着垮掉诗人的洞穴,才华与颓废在其**同发酵,发出腐烂芬芳的气息,让所有自称艺术但灵魂却格外虚假的人物感到岌岌可危的吞噬,可,卢奥似乎早就对这片狼藉习以为常了。

他松开我的手,像扔下一件行李,自顾自地踢开脚边挡路的一个靠垫,他来到我身边,与他一起来的那种气息是应该被用伸出来的手打散的味道,它是复杂的,结合了陈旧书籍的霉味,放了很久的咖啡,发腻的松节油,还有属于许多失眠夜堆积起来,疲惫荷尔蒙的气息,就在此时此刻里,它成为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香薰沉默挥发,刻意阻挡着我的注意,让它和我一起瘫软在明明不属于我的地方,聆听着作为背景音乐的,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却刻意忽略,只用耳膜聆听卢奥那一句过分真切的询问。

“你在派对上面,在那架钢琴前唱的那首歌的歌词,”他顿了顿,声音在寂静中显得异常清晰,他并没有看我,而是盯着天花板上某片水渍形成的抽象图案,注意力完全出走那样问:“你还记得它吗?”

“……当然记得。”莫名其妙的问题让总是紧绷的思绪变换,揣测,甚至是好奇着他问出如此问题的背后原因,他看到了我的眼睛,他读懂了我的那些话,于是,也丝毫不掩饰的继续与我对视着为我解答起这些恼人的疑问们。

“只是,我觉着伟大的艺术创作需要确切的落脚点。就像是文字有生命,而它们正在期待着……你能把它们写下来。”卢奥的嘴巴胡乱说了些意味不明的话语,兜兜转转的最后才回到他的主要目的上面。

他的脸因为过分直白,也过分愚蠢的缘由变得有些许不自然,连眼神也躲躲闪闪的不愿再与我的进行着对视,停顿了很久,久到我甚至已经认定了他不会再张开嘴巴,继续对我讲一些什么的时刻,他又一次无声驳回了我的笃定,若有所思的说:“听着你唱的那一段,我突然想起来……地下丝绒乐队之前的女主唱离开了我们。”

“你说妮可吗?嗯…她不是被你排挤出去的吗?”我故意讲起出现在吸引眼球才发表的报纸上的内容,像是抓住卢奥最后一点可以被当做筹码的缺点般兴致勃勃,但,他却并不在乎我究竟说了些什么内容,重新拥抱自大那样忽视着,甚至是决绝的,认定了自己一定要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般,他忽略了我所展现的一切,执意要展现他自己的目的。

“如果你想要,洛蔓贝尔,以后……你可以来试试。”卢奥把这样一句几近邀约的话说的过分含糊不清,又在话尾故意为我留下了一个可以参与进其中的空,然后,又在我有意忽视它的之后,变得再一次过分偏执的模样,讥讽着说道:“虽然,我们都知道你和地下丝绒乐队的风格完全不相符,我们没有什么金发小妞,瘦弱孩子,但是话又说回来……你还不错…”

“抱歉,我真没什么兴趣,”置之不顾卢奥的下部分发言,我的声音要比想象中更清晰,其中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决绝,又或者是能激发出更严重脾气般荒唐说道:“我不唱别人写的歌,我写的歌,别人当然也不能唱。”

“呵,多新鲜的啊,”伴随着我从未思考过后果的话,四周的空气似乎稍稍凝滞了一瞬。卢奥夹着烟的手指停在半空,他微微眯起了眼,像要在昏暗光线下更仔细地辨认我,随即,那抹熟悉的,被取悦了的兴味再次浮现在了他的眼底内,烟雾在他眼前缠绕着,但他还是选择将那样的情绪隐藏在自己的身体里,故作自然的选择靠近我,几乎就要把那些喃喃细语的出现在他喉咙深处的话语递向我了,然而,就在他身体前倾的瞬间里,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一直严丝合缝的,浴室的门开了。

在吸引住大部分的注意力与目光中,蒸腾的水汽率先涌出,带着廉价的香皂味,随后是熟悉的声音由虚变实。

大卫只在下身围了一条毛巾,湿漉漉的金发贴在额角,无数水珠顺着苍白的皮肤滑落,划过凸出的锁骨和胸前肋骨,他看到了我,脚步稍微顿了一下,烟灰色的眼睛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未知诧异,但那波动瞬间就消失了,快得仿佛是灯光造成的错觉。

他没有开口问“你怎么在这里”,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或欢迎,他只是沉默的站在那,用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头发,目光在我和卢奥之间平静地扫过,仿佛眼前这一幕是再寻常不过的景象,而,一个他刚刚还亲吻过的女孩,这样出现在了他和他朋友的空间里的发展,他拒绝用任何大惊小怪来打破这种诡异的无端平衡。

刚刚还在燃烧的对话被硬生生打断,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瞬间弥漫开来,卢奥重新靠回沙发,恢复了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姿态,仿佛刚才那个发出邀请和被话语点燃的人不是他。大卫的闯入没有带来解救,反而让某种尴尬的,心照不宣的寂静变得更加浓稠。

奇怪的是,没有人试图驱散它。

一种更庞大,由三个人的呼吸和沉默填充的寂静包裹着我们,这寂静并不让人感到舒适,但却又诡异的让我们默契地想要沉浸在这种尴尬里面,把它当作一件合身的,谁也不想率先脱下的湿外套,而就在现在,它悬在那里,像一层看不见的灰尘,缓缓地落在每个人的肩头。

不知过了多久,卢奥终于站起身,走到那个歪斜的衣柜前,下定决心一样朝它伸出手,借着他的动作,只能被迫在原地等待的木门发出痛苦呻吟,但卢奥毫不介意,他从里面扯出一条灰色的毛毯,团了团它,看也不看地朝我扔过来。

“你去床上睡。”他朝那张凌乱的双人床抬了抬下巴示意,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把门关上”这种微不足道的内容。

没有任何需要避讳的心思,卢奥看向我的那双眼睛里面毫无波澜,难道他把我带回这里只是为了这些事情吗?和过往每次经历有着完全相反面的现实让我的头开始逐渐发昏,张开能够环住身体一样的双臂,抱着毯子,像抱着一块可以保护自己的盾,我没有丝毫的力气,也从不认为自己可以朝着目的地迈开脚步,但是,我却还是动了。

那张摆在墙角最中央的床是需要刻意避开中间位置的终点,顺理成章的,我接受了卢奥的安排,膝盖已经触碰到不算柔软,甚至有些让骨头不太舒服的床垫,贴着冰冷的墙壁侧身躺下,我的脸朝墙壁,蜷缩起来的同时,那一股无法看清也无法捉摸的迷雾就又一次降落在了我的身边。

我真的像他所说的做了。

丢失缘由的顺从让我的眉头在毛毯下面紧紧的皱了起来,我说不清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同意这样荒谬的要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一刻,将自己的身体藏在只有一层毛茸茸的破旧毛毯下面,而故意去忽略所有在等待我回归的人或者吉他,但是,我分明感觉到了那正在飞快跳跃的心脏似乎有着那么一小半来出现在我的面前,试着诚实的告诉我,其实,世界上的一切选择似乎都不需要特定原因。

在此刻,我可以心安理得的躺在这张床上,除了那些总是会贬低自己的指责,房间里只剩下的只有窗外隐约的城市噪音,以及另一种让迷失的自己倍感安全的存在。

卢奥没有跟过来,就像是我所预料的他一样,我听到他再次坐回沙发的声响,然后是火柴划燃的刺鼻味道,接着是烟草缓慢燃烧的微弱嘶鸣,他留在那里,像一尊守夜的雕像,用沉默和烟头的明灭,填充着房间中央的空间,用那双眼睛看着我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压缩到最小,整个身体躲在毛毯下的模样,看着大卫将自己的身体摔倒的床的侧边时,听着床垫弹簧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的那声音,他似乎无声的笑了,而笑的结尾就是又是一种极为奇怪的举动。

卢奥站了起来,他没有开灯,脚步声很轻,但在绝对的寂静里,他的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鼓面之上。

这样的演奏要多久才能走向尾声?

像是要满足我的催促,很快之后,我便听到了一声极其不耐烦的,从鼻腔里发出的气音作为不太和谐的伴唱,紧随其后的便是布料摩擦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现在,这张并不算宽敞的床上,竟躺了我们三个。三种不同的呼吸交织着,一种奇怪的拥挤感向我弥漫开来,那不是来自身体的紧密接触,在我们之间,甚至还留有着缝隙,而是三种截然不同的生命体被迫共享一个狭小空间的,来自精神上的饱和感。

我能闻到背后传来的,大卫身上残留的那股潮潮的湿气,也能嗅到卢奥那边更浓烈的烟草和皮革的味道,这两种气息与房间本身的霉味混合,构成这个夜晚独有的,令人窒息的注解点。

而显然的,我们就像三件被随意放置的行李,暂时堆放在这个名为“夜晚”的仓库里面,所有的一切都变作异常清晰,又无比遥远的模样,而在那片最终降临的,不算安宁的黑暗彻底吞没我之前,最后一个清晰的感知是,在这个荒谬的,由沉默构筑的堡垒里,我竟然……感到了片刻,极为可悲的停滞。

nico被排挤出地下丝绒这部分属于杜撰,不过老李确实对退出后的她起先有点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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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在犹豫这三人是否要发生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和感情行为,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

我的本意是这三个人接受同床共枕行为的原因都是因为想要刻意回避,躲避什么

所以,我认为,这一章其实并无任何感情上面的交流

不过没关系下一次三人同床共枕肯定会发生什么事情,我连歌词都写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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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Chapter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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