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琳退学的手续办得飞快，倒是安抚西尔维娅是个大工程。

在乔琳许下了无数不平等条约后，西尔维娅最终放过了她。

退学中间唯一乔琳没有预计到的小插曲是，爸爸约瑟夫真的跟学院主任吵了一架。

说是吵架，其实是著名作家兼文学出版人约瑟夫·阿普尔比发挥了自己的文学素养，骂人不吐脏字地把写学业警告信的主任羞辱了一遍。

西尔维娅在事后对乔琳说：“我从没买过你爸爸的书看，现在我要买一本！”

“为什么？”

“他真的是我见过说话最刻薄还没有脏字的人，我需要学习这门伟大的艺术！”

乔琳当时笑得肚子疼。还好爸爸的毒液没有朝着家里人喷。

离开学校后的乔琳的日程表并没有比留在学校时轻松多少，她决心自学通过A-Level考试，还有多半年就要考试了，她得好好安排复习。

但她的时间无疑自由了很多。她开始又有时间在妈妈的后台闲逛了。

妈妈的剧院公司正在跟英美戏剧学院合作。它是一家1984年创建的戏剧学校，在伦敦为主要来自美国乃至其他国家的学生提供接触英国传统戏剧训练的机会。

玛丽亚的公司负责其中一个项目，面向大学生，为期一学期，让学生体验戏剧文化并且在地方剧院组织一次正式表演。玛丽亚本人也担任导师。

乔琳没事做的时候就跑来看她工作，结果在玛丽亚的剧组里碰到了一个老熟人。

“杰克！”她兴奋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杰克·达文波特，玛丽亚在曼彻斯特办过的戏剧班上的老同学。他们认识那会儿，他们两个都才12岁！他只比她大三个月。

他过去本来就很高，现在他长得更高了，差不多看起来有6英尺1英寸（185cm）。他体型修长，一头柔顺的黑色短发，是个任谁看了都会称赞英俊的17岁男孩。

“乔琳！”杰克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欢喜地张开了双臂，扎扎实实地拥抱了她。

她几乎没怎么变，就像是等比例地长大了。她打小就很漂亮，现在更像是正在绽放的花朵似的动人。

两个人自从童年时期分别后曾经草草地通过两次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就都失去了对方的音讯。

拥抱过后，杰克的兴奋溢于言表，他笑着说：“我想过我也许会在阿普尔比女士的项目上见到你，但我又想，哦，她现在是个大名人了，她应该不会随随便便在后台闲逛。”

他笑着摇摇头，“可瞧瞧，谁在这儿呢！”

乔琳被逗笑了，“得了吧，我算什么名人？你还有两个非常有名的父母呢！”

杰克手一摊，“在这个问题上，我觉得我们两个就不要互相指责了，我们都有有声望的父母，只不过是在不同的领域。坦白说，在特定领域里，我父母可没你父母那么出名。”

乔琳笑着斜了他一眼，“得了吧，你基本上是贵族！说认真的，你现在在干嘛呢？”

“我从切尔滕纳姆学院毕业了，现在我在休学一年。而且我在英美戏剧学院注册了你妈妈指导的那个项目。”

两个人边走边说，走出了剧院大楼，找了一处避风地，聊了起来。

时隔这么多年跟老朋友重逢，乔琳倍感兴奋。

当然，她得承认，这个老朋友非常英俊这件事也很重要。

“我在想，”杰克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问，“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出去玩？坦白说，我对伦敦也不怎么熟悉，牛津离这里不远，但大部分时候我都待在镇子上。但是……”

乔琳打断了他的话。她眨眨眼，狡黠地问：“你有女朋友吗？”

杰克挑了下眉，“怎么？你不跟有女朋友的人出去玩吗？”

乔琳想了想，回答说：“这取决于具体的情况。”

杰克笑了，“那你为什么在乎我有没有呢？”

乔琳轻哼一声，“那只是个简单的问题，你只需回答是或否。”

杰克轻笑着摇头，“没有。我是单身，这是否会影响你跟我出去玩？”

乔琳摇摇头，“不。”

“说定了？”

“当然。”

杰克偷偷地松了口气，同时从兜里快速掏出小笔记本和笔，“给我你的电话吧。”

*

乔琳几乎没有花什么时间等待就在家接到了杰克的电话，敲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乔琳从来不缺人搭讪，但她并不是约会市场的老手。

她的年龄摆在这里，她的生活圈也太狭窄，她的模特生活也决定了她遇到的适龄男性要不是太肤浅，要不就是不喜欢女人。

至于老一点儿的那些男人？她不搞年龄歧视，可她有非常高的标准。

她还记得她跟杰克分别的时候她有多伤心，他还给了她一个可爱的小雏菊徽章。他们那时都是小孩子。

可他现在是个很帅的男孩。同龄男孩。

况且这只是出去玩。

出去玩不是约会。

虽是这么说，乔琳在赴约之前还是细细地打扮了一番。她穿着一件从卡姆登市场淘到的古着深色麂皮短款夹克，一条Vivienne Westwood的格纹短裙配渔网袜，踩着一双短皮靴，最后又搭配了一顶黑色贝雷帽。

“渔网袜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在穿衣镜前转了一圈，最终决定把它换掉。

在她抓起提包跑出门前，她朝着家里大喊一声，“妈妈，今天我可能晚点回家！”

*

乔琳同杰克约定见面的地方是樱草山公园。他听说这里有一场露天电影放映。

乔琳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公园正门等了有段时间了。昨天这里下过一场小雨，他的鞋子都要被草地里的湿气浸透了。

“嗨！”他笑着朝乔琳招招手，手里拿着两瓶苹果汽水。

乔琳笑眯眯地招手回去，飞速地打量了一下他：浅蓝色衬衫外套海军蓝毛衣和浅蓝色牛仔裤，是那种剪裁很合体的不紧绷也不宽松的裤型，还有一款黑色斜挎包背在身后。

真实典型的牛津男孩！

但很好看！

“我记得你喜欢苹果汽水，对吧？”杰克把饮料递给她。

乔琳有点惊喜地接过，“谢谢！”

他们开始往公园里走，沿着徒步道，穿过草坪，向着活动通知的放映地点走去。

沿途的草坪上有不少人在野餐，乔琳见状有点懊恼地说：“我应该带点吃的来的！”

杰克笑了，他伸手把自己的斜挎包打开，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糕点盒子。他打开盒盖，里面是三块被整齐包裹着的司康饼和蓝莓松饼。

“我妈妈烤的，”他解释道，有些害羞地眨了眨眼，“她前几天临时过来看我，以为我要去野餐。”

乔琳忍不住笑了，“看起来很不错。”

“我以为你会觉得这很……很老派。”

乔琳打量着杰克脸上的红晕，笑得更甜了，“老实说，是有点。”

杰克脸上的神情立刻变得失落了。

“但很可爱。”乔琳补充了一句。

他愣了一下，强行压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轻声说：“谢谢。”

风轻轻吹过两人的发丝，一时之间的沉默让红晕同时爬上了他们的脸颊。杰克强装镇定地把糕点盒子盖好，装回背包。

“我们可以找个好地方，吃点东西。”

乔琳摇摇头，“我们先去放映那儿的草坪占个好地方。”

杰克无奈地笑了，“好的。”

“为什么这样笑？”乔琳挑了下眉。

“我只是想起我们小时候，你总是想站在教室的中间，那个最好让老师看见你的地方，”杰克笑着解释，“你一点儿都没变。”

乔琳笑着挑了下眉，“这倒是没错，我们那是表演课，我希望老师能更好地看到我神情的细节。”

他们沿着草坪慢慢走着，寻找着合适的地点。

杰克看到一处平整的草坡，略高于其他地方，恰好正对着银幕却又远离已经三三两两等在银幕前方的人群。

他扭头询问乔琳：“那儿！能看得清，又不会挡到人，怎么样？”

乔琳点点头，率先向那块草坪走去。杰克默默跟在她身后。

两个人在草坪上找了块相对干爽的地方，杰克把他带着的野餐布掏了出来铺好。

“小心，你穿着裙子，草地有点湿。”他提醒道。

乔琳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坐在野餐布上，裙摆贴在她腿上。

杰克坐下来后还在试图把野餐布拉得更平整一些，结果不小心碰到了乔琳的手。两个人瞬间都缩回了对手，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都浮起了红色。

乔琳不自觉地轻咬下唇，抬头假装看向远方，实则用余光在打量杰克的举动。

而杰克，他好像在低头继续铺野餐布，也不知道就那么一块儿布到底有什么需要他拉扯那么长时间。

就在乔琳收回余光的那一瞬间，杰克抬头飞速瞥了她一眼。

两个人一时都沉默下来，周围的说话声却越来越大。人们逐渐聚集到了银幕前。在天黑之前，放映还不会开始。有人带来了一个街头便携音响，开始放歌。

低沉柔和的旋律从喇叭里流出，是年初的热单《Nothing Compares 2 U》。

西尼德·奥康纳的声音清澈又带着哀伤，同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草地气味一起缓缓拂过人们的脸颊。

乔琳和杰克坐在一起，彼此靠得比刚才更近了一些。

“她的声音真的很美，不是吗？”乔琳轻声感慨道。

“是的，”杰克点点头，“你还在唱歌吗？”

“唱歌？”

“你有跟她一样美的声音。我记得你小时候打鼓，对吧？你也很喜欢音乐剧。”

乔琳微笑着点了下头，“我确实喜欢，不过只是个爱好。”

杰克了然地眨眨眼，“模特才是职业？”

“是的，”乔琳抬手捋了一下耳旁下落的碎发，“模特是份真正的职业呢。你呢？打算做演员吗？”

杰克叹了口气，“坦白说，我不是很确定。我想在剧组工作，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做演员。我休学后直接去纽约待了一阵子，我很喜欢那儿，但我没钱，所以我就又回来了。”

“那现在你住在哪里？”乔琳好奇地问。

“我跟朋友在卡姆登水闸*附近合租了一件公寓。不怎么大，但还可以。现在除了上学，我就在剧院打打零工。”

乔琳点点头，她知道以杰克的家世，他其实不太需要很努力的工作，他们两的家庭条件差不多。不过如果想要像真正的成年人那样自由的生活，搬出去住，自己付房租，往往是个开始。

“我想过搬出去住，但仔细想想，我可能一年有四个月在国外，还有两个月住酒店，剩下的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又干什么租房子呢？”乔琳自嘲道。

杰克一挑眉，“你考虑过买房吗？抵押贷款什么的。”

乔琳摇摇头，“妈妈说我太年轻了，不适合拥有债务。”她随即有点害羞地看了他一眼，“我听起来就是个妈妈的小女孩，对吧？妈妈说这个，妈妈说那个。”

杰克大笑起来，摇头说：“不，跟父母关系紧密是件好事。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幸运。我父母在我小时候就分开了，为了不让我受打扰，他们在吵架的时候不忘把我塞去寄宿学校。”

乔琳看着他的目光更软了。

“别担心，”杰克耸了下肩，“我喜欢那所学校。其实这真的很好，我喜欢那种生活。而且我父母只是他们彼此处不来，跟我相处得还不错。”

乔琳了然地点点头，离婚的父母不把对彼此的怨恨牵涉到孩子身上对孩子来说就是一种最妥善的处理方式了。

交换了这么私人的想法，两个人靠着彼此越来越近了。

“看！”乔琳突然惊讶地指着远处一块远离人群的草地，那儿的草叶正摇摇晃晃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活动。

杰克刚把目光移过去，一只棕褐色的小动物正从里面探出头来，飞速地逃离他的视线。

“刺猬！”他惊喜高呼。

两个人笑着看着那可爱的小动物跑走。

“说不定是那些刺猬中的一只呢，”乔琳说，“这儿附近有个很古老的刺猬种群，据说19世纪的时候就在这儿定居了，数量很少。每年都有志愿者来这里为它们做种群数量调查。”

“哇哦，我从没听说过，”杰克好奇地挑眉，“你喜欢刺猬？”

“它们很可爱，对吧？我们的历史对刺猬一点儿都不公正，中世纪的人觉得它可能是女巫变得，还觉得它会伤害奶牛，其实刺猬根本就乳糖不耐！”乔琳忿忿道。

杰克觉得她可爱，附和道：“莎士比亚就对刺猬不好，他把刺猬当成是一种侮辱性的称呼。”*

“没错！”乔琳摇摇头，“历史的愚昧！”

杰克笑着看着她，目光里有种轻柔的欣赏。乔琳突然对上了他的目光，后知后觉地有点害羞，扭头看向了天空。

天色已经从灰蓝色变成了粉红色。空气里低沉的旋律还在回荡，两个人的肩膀偶尔轻轻碰到，又刻意分开。

风吹过，打落了树梢的一片叶子，金黄色的树叶恰好飘在了杰克头顶。乔琳轻笑一声，在他自己抬手之前，伸手将它取了下来。

“谢谢。”他看着她眼睛轻声说。

她抬眼看着他，微笑道：“不客气。”

这个眼神给了杰克某种勇气，他轻轻伸出手，试探性地把手放在了她手边，紧挨着她。

这次乔琳没有缩回她的手。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直到夜幕降临。

杰克在前文里出现在第25章。

注释：

*卡姆登水闸：Camden Lock，伦敦地名，lock本身是指原来这里运河的水闸，现在此地附近是卡姆登市场。卡姆登是伦敦一处非常具有朋克和青春气息的地区。

*莎士比亚在《理查三世》里让安妮用“刺猬”讽刺理查，表达厌恶与谴责，对刺猬很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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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Hang o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