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尉缭
嬴政低头看了甘罗一眼,没有起身,转头对着玉儿说道:“玉儿姑娘,甘罗既然有话要言,那就麻烦你去一趟太官,为甘罗端一碗稻米粥来。”
秦国以黍、粟为主,但是这两种食物都比较粗糙,对于病人来说并不合适。反而是从楚国传入的稻米,烹煮过后十分柔软温和,正适宜病人食用。玉儿也是知道稻米的益处,只是稻米从楚国传入秦国后,十分稀少,只供贵族使用,因而她也极少见到。
玉儿看向甘罗,甘罗微微地点了点头,玉儿便明了甘罗的意思,于是开口道:“我听闻这稻米烹煮要比较久。我去太官多待一会,你们慢慢谈。”
见玉儿走了,嬴政这才缓步起身,走到了一旁的席上,坐了下去。甘罗见状,也挣扎着起身,走到了席旁,在嬴政的对面坐好。
“你要对寡人说的话,是以何种身份来说?”嬴政没有阻止甘罗的勉强起身,而是开口问道。
“我在已经辞官归去,自然是以朋友的身份来说。”甘罗的脸色还有一些苍白,但是说话的速度倒是没有减慢,还和以前一样快人快语。
“那你说吧。”嬴政听到甘罗的话,神色明显愉悦了几分。
“大王,不可与华阳夫人交恶,此时对上楚国更是不智。”甘罗见嬴政态度有所缓和,连忙开口道。
“华阳夫人的手伸得不短,居然连你也找了。”嬴政听到甘罗的话,就知道甘罗已经明白追兵是华阳夫人所派。
“华阳夫人心系故国,故而病急乱投医,才会四处寻找说客。”甘罗听得嬴政此言,便猜到华阳夫人找晶儿和思琴的事情,嬴政已经知晓。
“那你今日是来为她做说客的?”嬴政听到甘罗的解释,心中不知为何有一丝不悦。
“我自然不是为她做说客,我是为大王而来。大秦奋六世之余烈,到了今时今日,一统六国已成必然,大王能够建此伟业,亦将千古留名。甘罗并不敢阻止大王的行动,只是希望大王能听甘罗一言。”
“你尽可说来。”嬴政听到甘罗对他的赞颂,虽说心知甘罗是为了后面劝告的话而做铺垫,但是心中却的确欢愉了几分。
“应侯的远交近攻之策应当继续实行,而各个击破之中,应先从弱国入手。六国之中,韩国最弱,而楚国有项燕在,攻下它绝非易事。更何况华阳太后出身楚国,我们若是率先攻楚,只怕祸起萧墙之内。”甘罗说着,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记得当日你走之前,曾说不愿再起干戈,想不到你如今却大谈一统六国之事,而且对此事看来研究颇深。甘罗,什么改变了你?”听到甘罗侃侃而谈,嬴政便知道,甘罗对于如今六国的局势了解甚多。
“天下纷乱太久了,如果从韩赵魏三家分晋开始算,天下已经纷乱了两百多年了,若是从东迁洛邑开始算,这天下已经纷乱了近五百年了。五百年了,战争从来没有停止过。国与国之间,人与人之间的仇恨已经太多了。如果一直继续,那么纷乱永远不会停止。我游历六国时,已经见到了太多的人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了。果臝之实,亦施于宇。伊威在室,蟏蛸在户。只有一统天下,方能安定众生。”
甘罗曾亲眼目睹百姓因频繁征役荒废农耕,父母生计无着,发出悲愤的质问:“悠悠苍天,曷其有所?”七年的游历让甘罗明白了一件事情,唯有天下一统,方可平息战乱,因此在这七年里,他游历六国的同时,也在观察六国各自的实力。
“你的意思是,让寡人与楚国交好?”嬴政的手缓慢地放到了一旁的竹简上,开口问道。
“若你今日对上楚国,反而会消耗秦国的国力。华阳夫人年事已高,不如先笼络华阳夫人,稳住楚国,再图其他。”甘罗说完,又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
“甘罗,你费劲心力回到秦国,就只为了这番话?那若是寡人同意了你所求,你会留下吗?”嬴政将竹简握在手中,问出了自己一心想要知道的问题。
“甘罗乃一介草民,无心涉政。甘罗回来说这一番话,是出于朋友之义,更是出于秦人之心。不管大王是否接受我的这番话,甘罗都会离去。”甘罗说完,对着嬴政大礼跪拜,低头道,“望大王应允。”
听到甘罗的话,嬴政的心中怒意陡生。当初要走,现在也要走,一个个都要离寡人而去,难道寡人会吃了他们不成?只是眼下,再多的怒气也只能暂且忍耐,不然只怕会跑得更快。
低头的甘罗并没有看到,嬴政将手中的竹简生生捏断,却又缓缓地放在一旁的竹简之中,才开口道:“寡人答应你。不过你眼下病体未安,等病好了再走吧。”
甘罗连忙回应,“多谢大王体恤。”
“席上凉,别跪了,回床上休息吧。”嬴政扶甘罗起身,让甘罗重新躺回了床上。这时门外一位侍从匆匆而来,在门口等待觐见。
宫人进来对着嬴政禀告,说是护卫有事情要禀告。嬴政挥手让护卫进来,护卫一进来,便对着嬴政跪地禀报。
“尉缭逃跑了,影卫刚将他抓住,带回府中,不知道大王要作何处置?”
“来了想走,秦国可不是他予来欲走的地方。”嬴政刚想说对尉缭的处置,谁知道甘罗却抢先说话了。
“尉缭?可是写了《尉缭子》的尉缭?他也来秦国了?”甘罗一激动,一时气息不顺,又咳嗽了几声。
“正是他,你也知道他。”嬴政伸手拍了拍甘罗的后背,让他能够顺利喘气。
“他既然来了秦国,自然是看中我大秦国力日益强盛,怎么突然又要走?”甘罗不解地问道。
嬴政本不想说,但是看到甘罗疑惑的样子,最终还是挥手让护卫下去。
“等寡人和甘罗商量了之后,自会告诉你如何处置,你先去殿外等候。”
等到护卫走了以后,嬴政这才开口说道:“那个尉缭见了寡人一面,觉得寡人面相刚烈,认为寡人缺少对百姓的仁德之心。那一日寡人与他交谈完毕,寡人便感到他有离去之心,故而派了护卫暗中看守。他果然试图逃离秦国,既然如此,寡人不免要好好处置一番。”
“大王不可。这尉缭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所著《尉缭子》我曾经拜读过,其行兵水平不再孙武之下。想来尉缭不过是害怕大王不够仁德,怕兔死狗烹。我看眼下正是好机会,大王追回他之后,不要怪罪他,而是以更和善的态度礼遇之,只要经过几次,尉缭便会明白,大王是一位仁君,自然就会为大王留下。”甘罗连忙说道,生怕嬴政一个命令就让尉缭更加离心。
“若是他执意要离去,寡人这样三番四次地礼遇他,岂非成了笑话?”嬴政也见过尉缭,知道他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将才,只是这样放过尉缭,他又实在不愿。
“大王放心,若是三次之后,尉缭还执意离去,我定会亲自去说服他。大王,燕昭王尚且知道千金买骨,即便最后不能留住尉缭,但是大王此种态度,定会让六国人才纷纷来我大秦。”甘罗话还未说完,一杯水就递到了他的手边。
嬴政不知何时倒了一杯水,递给了甘罗。甘罗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你还在生病,就不必太操心了。”嬴政见甘罗喝完了水,又给甘罗倒了一杯水。
“大王……”甘罗还想再说,嬴政却打断了他的话。
“寡人依你就是。”嬴政看着甘罗将水喝完,然后伸手将杯子拿了回来,放回到了案上。
“多谢大王。”甘罗一想到今日两件事情,嬴政都答应了他,心中不免也松了几分。
“师弟,粥端来了,我可以进来吗?”玉儿师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甘罗连忙回应,“师姐,快请进。”
嬴政见玉儿端着粥进来,开口道:“寡人去处理朝政了,你所言寡人记在心中,你多休息。”
见嬴政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玉儿有些小心地走到甘罗身边,低声开口道:“师弟,你和大王谈得如何?我怎么看大王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甘罗接过粥,慢悠悠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道:“大王知道孰轻孰重,我一说他便同意了。等我病好了,我们就可以离开咸阳宫了。”
嬴政站在殿外的阶梯上,一回头便看到了甘罗和玉儿两人在那里有说有笑,似乎在谈论什么。千金买骨,甘罗,既然你也知道千金买骨,那为什么你不能做寡人的那一副千里马骨?
PS:1.在秦国的皇宫中,负责饮食制作的机构被称为 “膳府” 或 “太官”
2. 秦国那时候的主食是粟、黍,就是现在的小米黄米,稻米属于奢侈品,多从南方(如楚国、巴蜀)输入,供贵族享用。如果你喝过纯的小米粥,你就会发现,它有点划拉嗓子,其实不适合病人吃。
3. “远交近攻” 是战国时期秦国采用的一种重要外交和军事策略,由秦国丞相范雎(也作范且) 向秦昭襄王提出。范雎也是秦国丞相,封号“应侯”。电视剧里甘罗劝张唐的时候提到过的。我上一段史记原文给大家,帮助大家回忆。
于是甘罗见张卿曰:“卿之功孰与武安君?”卿曰:“武安君南挫强楚,北威燕、赵,战胜攻取,破城堕邑,不知其数,臣之功不如也。”甘罗曰:“应侯之用于秦也,孰与文信侯专?”张卿曰:“应侯不如文信侯专。”甘罗曰:“卿明知其不如文信侯专与?”曰:“知之。”甘罗曰:“应侯欲攻赵,武安君难之,去咸阳七里而立死于杜邮。今文信侯自请卿相燕而不肯行,臣不知卿所死处矣。”张唐曰:“请因孺子行。”令装治行。
4,甘罗说的“果臝之实,亦施于宇。伊威在室,蟏蛸在户。”是说瓜蒌的果实蔓延到屋檐,土鳖在屋里爬,蜘蛛网挂在门上。出自《诗经》的《豳风·东山》,后面那句悠悠苍天,曷其有所则是出自《唐风·鸨羽》,都是控诉战争带给人民的伤害的,前面那句诗对后面的《十五从军征》其实有一定的影响
5,尉缭约在嬴政亲政后(前238年后)入秦,差不多是嬴政登基十年后,秦国统一六国的关键阶段。他强调“军政合一”的治国理念,主张严明法令、强化中央集权,与嬴政的法家思想高度契合。被任命为国尉,协助嬴政统筹灭六国之战。不过野史有说,他擅长看相,刚入秦国的时候,看了嬴政的相,觉得他求人时候虚心,被冒犯时会出现残暴的一面,缺少仁德之心,跑了好几次。但是嬴政每次都是追回来,然后以礼相待,终于打动了尉缭,让尉缭留在了秦国。他应该是一统六国的一个重要人才。莫名觉得政哥这段有点特别,所以我让甘罗来做一下这个蝴蝶。
6,这是电视剧同人,不是史同人,我会寻找一些史料来扩充我的文章内容,但是会根据我的需求,进行胡说八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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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尉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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