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蜉蝣羽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诗经·曹风·蜉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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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半晌,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你终于肯来了!”

“我——我担心你的身体,来看看你,这就回去了!”明月转身欲离开,却被嬴政握住了手腕。

“别走——”他语气里尽是恳求,“寡人很孤单,留下来陪陪我吧!”

她没有拒绝,只是他的力气很大,似是牵动到了伤处:“轻一点,疼!”

嬴政撩起她的袖子,胳膊上竟青起一大片!“这个蒙毅,是怎么办事的?看我不罚他!”他装作很生气的样子,但其实是开心的,知道疼就是好事。他似乎有点明白,温热的血有时能化解寒冷的冰。

明月摇头:“小伤而已,不怪他,是我自己不小心。”

“我来给你包一下!”嬴政说着,拥着她坐在榻上,吹着她肿起来的地方。

明月感觉到他身上温暖的气息从手上传到她身上:“王上竟还会包扎?”

“你忘了我小时候也是苦孩子,记得幼时顽皮受伤,母亲就是这样给我包扎的,虽然可能包的不是特别好!”嬴政柔声说。

“我——不介意的——你——太后?”这是她第一次听嬴政用这种态度主动谈起赵姬。

“不提了!”嬴政低头继续为她仔细包扎,“都是过去的事,没什么好想的!”

这时云阙进来,递上一罐药膏说夫人该擦药了。嬴政看了看明月,有些纳闷,怎么还有别的伤呢。

云阙只好跪下来说道:“是——是苓美人在王上去赵国的时候打了夫人,连徐医师都不知夫人伤情,求王上为夫人做主!”

“云阙!”明月喝止,要她不要再说下去。

嬴政倒吸一口凉气,接过云阙手里的药膏,吩咐她先下去。

明月拽拽他的衣角,仰起头轻声道:“王上不须追究,这本就是你我之间的事,与旁人无关!”

嬴政忍住怒火,坐到她身边:“好——我答应你暂不追究,可你要告诉我到底伤在何处?”

明月解开外衣,背上一道道血印,又透过衣服渗了出来,触目惊心,应是白天遇袭使得旧伤复发了。嬴政小心翼翼地将血衣剥离下来,衣服粘在伤口上,剥离的时候甚至带着皮肉。不知为何,嬴政一直觉得她背上的画作很熟悉,一直觉得那是她身上最惊艳的一部分,尽管他知道那是另一个男人为她所作。而如今,这精美的画作却被几条狰狞可怕的鞭痕毁得彻彻底底。

他轻触那尚未愈合的伤痕,引得她一阵痉挛,又立即缩了回来:“这么疼,你怎么都不还手?”

“她是你的人,我哪敢?”她声音带着颤抖,“我一直惹王上生气,王上难道不是借她的手来惩罚我吗?”

嬴政知道她还在怪自己,之前的事已成为她挥之不去的阴影:“你记住,这宫中除了寡人,没人能动你!”他手指沾了药膏,涂在她的伤痕上。

明月咬着牙,疼出一头的汗,但也没有叫喊一声。

嬴政有些心疼,柔声道:“疼的话就喊出来,没人会笑话你!”

“我只是不想让你笑话我。”她吐了口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嬴政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累了吧,累了就先睡会,我还有些事没处理完。”

明月拽住她的衣角,想要挽留。嬴政看她想要起身却无法动弹,便俯下身去问:“你想做什么?”

她用胳膊环住他的脖子:“我想请求王上答应我一件事!”

嬴政宠溺地看着她问道:“什么事?”

“我想要你永远相信我!”明月说得极为认真,“可以吗?”

嬴政并未有一丝犹豫:“当然!”

明月轻轻起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他自是予以回应,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克制住,安抚她道:“好了——再胡闹下去,伤口又该裂开了。等你恢复了,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明月轻嗯了一声,一阵风吹过,掠得窗前挂着的一对玉佩相互撞击,叮当作响,扰得她心绪不宁,这熟悉的声音和感觉。灵衣玉佩,一阴一阳,罗生堂下,秋兰长生。虽说世间所传,灵衣玉佩可作为真气流转的媒介,使修炼之人共修互补。但明月再清楚不过,灵衣玉佩的修炼是以其中一方的献祭为代价的,玉佩撞击的响声,能让人沉浸在情爱与**幻象中不可自拔,让人心甘情愿地为另一人牺牲。而所谓长生,也只是一人的长生。她不知这玉佩是何时被悬挂在章台宫的,为何从前都没有注意到过。若不是嬴政意志强大,自己又有所克制,后果不堪设想。

嬴政回到寝殿的时候,明月已经熟睡。他看着她的睡颜,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着。或许寡人不该那样对你,可寡人不后悔,或许只有那样,你才能安心留在寡人身边。于是脱下外衫,和衣躺在她身边,将她拥入怀中,看着她不复神彩的憔悴面容。见你如此,我亦是心疼。

后半夜,她开始发抖,口中喃喃念着着:“阿政,疼——冷——阿政,你要相信我!”

嬴政起身握住她的手,把她抱在怀里,她因为身上觉得冷,又神志不清,直往他怀里缩,他只好抱她紧一些,再紧一些。“阿政在,阿政相信你!”

他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竟热得烫手,于是连夜宣来了夏无且。

“她常年体寒,怎会发热如此严重?”嬴政问。

夏无且思考了一下,说:“夫人本就心气郁结,加之上次小产没有调理好,如今又添新伤,气血两虚。此次病症是由于她所修炼的内功与体质相克,内息不畅,阴阳失衡所致。”

因熬了一夜,嬴政白天感到疲惫,却仍对医官说:“寡人无碍,夫人的病,你们要多费心。”

朝会过后,嬴政回到寝宫,她身体蜷缩在一起,眉头紧紧皱着,还是没有醒来的意思,这让他觉得不对劲。伸手去额头试了试温度,还是轻微的有些发烫,身上一直在发抖,手心里都是汗。他把明月背上的图案画下,询问徐巿其中的玄机。

徐巿说,明月的长生是靠傀儡术维持的,只是这种术法须以活人为祭,最佳为与自己有相同魂魄之人,第二为两情相悦之人,第三为一厢情愿之人,第四为其他普通人。之前明月心内一直沉睡着另一个灵魂,她会在明月意志薄弱的时候苏醒并控制她的意识。她不想牺牲无辜的人,便设置了这个法阵来压制控心咒和傀儡术。但在数年前,这一灵魂已经离开另寻宿主,这法阵便再没有启用过。王上是她所爱之人,她也无法逃离王上的爱,所以才用这种途径把自己的真气渡给王上。她此次发热,应不是坏事,而是她至阴的体质正在某种强大内力的冲击下发生变化。

“好——那寡人该如何做?”嬴政并未有一丝犹豫,想来他也曾动过汲取她长生之力的心思,这回轮到他还她的情了。

“王上可以用体内的至阳之气代替阵法来压制傀儡术,若此次她的体质能成功转变,今后她的身体将与常人无异,只是这种疗法对王上的身体损耗极大!”徐巿抬头看了看嬴政的反应。

“王上不可,此事风险太大,还需三思而行,明月也不会同意的。”第一个出来反对的竟是蒙毅。他不想让嬴政冒这样的风险,哪怕是为了救明月。他也知道明月也绝不会同意让嬴政为她而冒险,若是王上有个万一,她会自责一辈子的。

“那就不要告诉她。”嬴政没有理会蒙毅的意见。随即下了道命令:“准备移驾甘泉宫吧!”

“甘泉宫确是疗养胜地,对夫人身体恢复极其有利,可王上千金之躯,不可轻动!”一边的夏无且听到这种疗法的副作用,表示担忧。

徐巿想了一下,上前一步说:“若是王上不便,臣可代为——陪伴夫人前往甘泉宫治疗!”

嬴政摇摇头:“寡人是他夫君,自然是寡人来。徐巿,你省省吧。”

“这——”,徐巿和夏无且同时犹豫了一下,当然,他们两人各有心事。

“徐巿——有件事寡人需要告诫你!”嬴政继续说,“你的心思最好不要在让寡人察觉出来,否则下场你是知道的。”

“臣不敢!”徐巿低着头,不甘面对秦王凌厉的眼神。可自己明明已经隐藏的很好,但一切还是被他尽收眼底。

“你最好不敢!念你是为救她性命,往事寡人就不再追究,你好自为之——去准备吧。”可徐巿现在也看出来,为了留住明月的命,他可以包容一切。当然,这个一切,是在不影响他雄心伟业的基础上的,因为从最一开始,造成这种局面的人就是他。他们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东皇太一也说过,儒法相悖,他们二人必会反目。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有两个甘泉宫,一个是位于渭河南岸的秦甘泉宫,常常为秦太后所居之地,比如有名的宣太后执政期间便是居住在此,秦始皇母亲赵姬晚年也居住在此。始皇三十五年大朝设在甘泉宫。考古曾在遗址中发现大量秦代的封泥。汉代的桂宫即是在秦甘泉宫基础上改建。另一个是汉代的甘泉宫,位于渭河南岸,汉武帝由林光宫改造,林光宫是秦二世建的。需要说明的是,甘泉宫有没有我作者不太确定,只取甘泉字面意思,但骊山附近确实是有温泉,比如唐代的华清池神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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