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在一片嘈杂中,少女的声音听不真切,乳白色的迷雾笼罩了视野,连带着所有的背景音也一并被模糊,“要加油哦,在另一个世界也要努力活下去呢。”
一切声音如潮水褪去,千代宫飞鸟茫然地睁开眼,米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帘,窗外的鸟鸣悦耳又清脆,清晨的微风捎来这座海滨城市独特的、带着点咸腥味的空气。
“什么嘛……原来是梦啊。”
虽然知道自己确实忘记了一些东西,但是老做这样奇怪又混乱的、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梦也很让人苦恼诶。
他目光直愣愣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喃喃道,半晌后从床上坐起身,把头探出窗户向下望去。
“早上好,飞鸟。”
有着锈红色发丝的青年平静地望了过来,伸出手打了个招呼,正在和他交谈的中年男性也看了过来,热情地呼唤他。
“呀,飞鸟,已经醒了吗?感觉怎么样?”
是织田作之助,还有咖喱店的老板。
“织田哥和老板都早上好,”千代宫探出身子用力地挥了挥手,“今天已经好很多了!谢谢老板!”
面颊圆润得仿佛弥勒佛般的老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的手在白色的围裙上擦了擦,也挥了挥手。
“真有活力呢,飞鸟,要下来吃咖喱饭吗?早餐已经做好了哦。”
千代宫飞鸟喜出望外。
“真的吗?!我马上下来!”
少年人活泼的尾音让空气都染上愉悦的气息,织田作之助抬头望了望,发现话还没说完,原本在窗户边趴着望他们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看来他恢复得很好。”
明明也并不比千代宫飞鸟大了多少却显得异常成熟的织田作之助如是断言,面色和蔼的咖喱店老板闻言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很好嘛,飞鸟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啦,活泼一点才好,倒是织田,成天板着个脸,也不打理自己,明明还没到二十岁,就已经几次三番被人认成是三十多岁的大叔了。”
织田作之助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不是成天板着脸,”织田作之助认真地反驳,一本正经的神色让人很难否认他说出的话,“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在横滨的街头随意找份看的过眼的工作,在大街小巷里走门串户,帮助他人解决问题,闲暇时去书店找找之前那位作者的书籍,几个星期前还捡了个小孩回家照顾——这样的生活对如今的织田作之助来说相当的充实。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板笑得眉不见眼,“好吧,真不愧是织田啊,那我就当你很开心吧,要吃早餐吗?给你也留了一份。”
织田作之助目光一亮,十分诚恳地道了谢。
“织田哥!”
两人刚刚迈进咖喱店的门槛,织田作之助就被一个黑发的身影扑了满怀,片刻后千代宫脸有些红,不好意思地退了出来。
“早上好!”
千代宫飞鸟仰起头望着他,浅绿色的眼睛如同琉璃般清澈透明。
“早上好,飞鸟。”
完全没有已经打过招呼的既视感,就好像两个人之前在院子里遥遥地互道早安都不存在一样。
“织田哥今天准备去哪里?”
一口包下勺子里的咖喱饭,千代宫飞鸟侧过头口齿不清地问。
“……去书店吧,飞鸟要一起来吗?之前的伤已经好了吗?”
织田作之助侧过头看着他,目光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关怀。
他在横滨的海边第一次见到千代宫飞鸟,彼时的他面色苍白,浑身都是利刃割伤的伤口,猩红色的血液在身下的白沙中氤氲开来,看上去十分可怖,属于普通人见了都会退避三舍的场景。
不过织田作之助当然不会是什么普通人,他一眼就看出这个看上去已经凉透了的少年还有一口气在,动作迅速地把人送到了附近的医院里治疗,最后把一问三不知只知道自己名字的千代宫飞鸟领回了家。
不过千代宫飞鸟确实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平常乖巧又懂事,还非常善解人意,经常在楼下的咖喱店给老板帮忙,除了偶尔醒来会没办法控制地眼泪流个不停之外,几乎没什么可以指责的缺点。
“已经完全好了!”千代宫飞鸟信誓旦旦地说,“我也想去书店!”
“那我们就出发吧。”
织田作之助平淡地放下勺子,原本盛着岩浆色咖喱饭的盘子已经完全清空,千代宫飞鸟看了他一眼,瞬间变得大惊失色。
好……好快!不愧是身为横滨第一咖喱饭狂热爱好者的织田作之助!
千代宫飞鸟三下五除二地把盘子里的咖喱饭消灭干净,“噔噔噔”地跑上楼,翻箱倒柜了好一阵,穿着自己第一次被发现的衣服下了楼。
少年人的身形有些清瘦,黑色的短发柔顺又乖巧地贴在脸颊两侧,身上白衬衫与黑色制服的搭配显得少年气十足,蓝色的领带安静地垂落,白色的细线交叉,在底部形成一个小小的十字结构。
织田作之助目光平淡地注视着这套一开始还全是血迹、但洗过一次之后就什么痕迹都没留下的神奇制服,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
可能会吓到飞鸟,还是算了吧。
毕竟自己曾经认为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在他人眼里并不如此。
说起来,这次去能找到那位夏目前辈的书吗……
难得有些出神地想着事,织田作之助就感到自己的袖子被很轻地捏住了,他垂眸,千代宫飞鸟正拽着他的袖子,仰起头有些忐忑又期待地望着他。
他似乎从那双浅绿色的眼睛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已经收拾好了吗?那我们出发吧。”
织田作之助说。
“好耶!”千代宫飞鸟欢呼一声,放在衣兜里的手悄悄摸了摸那张硬质的卡片,乖乖地跟着织田作之助在横滨错综复杂的巷子里左拐右拐。
顺带见识了一番织田作之助在附近的街区到底有多么出名。
“呀,织田,今天也要去书店吗?”
“是的,这就是幸村吗?”
走过一个拐弯,坐在门口看着自己孙子在公园里玩沙子的老人听见脚步声,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一脸祥和地看了过来。
“是啊,幸村难得来一趟横滨,带着他出来玩玩,啊……这是家里的弟弟吗?”
周围全是自己陌生又熟悉的东西,千代宫飞鸟半遮半掩地站在织田作之助背后,探了个脑袋出来看着不远处白发苍苍的老人。
“……是弟弟,“织田作之助沉思了一瞬,“飞鸟,这是幸村源一郎老先生,住在我们隔壁。”
千代宫飞鸟仰起头看了他一眼,又偏过头看了看不远处笑容和蔼可亲的老人。
“幸村爷爷好,我叫千代宫飞鸟。”
他从织田作之助背后走出来,大方又自然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看见幸村源一郎面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灿烂了几分。
“哎呀……是飞鸟呀,“幸村源一郎颤颤悠悠地拄着拐杖走过来,千代宫飞鸟和织田作之助还扶了他一把,“真是个和织田一样可靠的孩子,你们是要去书店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这些糖飞鸟拿着吃,飞鸟没事的话偶尔也可以过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嘛。”
他摸了摸千代宫的头发,从兜里掏出一把糖递给他,又晃晃悠悠地走了回去。
千代宫飞鸟愣愣地说了声谢谢,他看着幸村源一郎佝偻的背影,下意识地抓住手中包装简陋的金平糖。
总感觉……自己好像无数次地目送什么人像这样远去。
“走吧,幸村爷爷是很好的人,飞鸟在家里无聊的话可以过去找他。“
织田作之助的话语拉回他的意识,千代宫飞鸟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糖果,小心翼翼地把它们装进衣兜,跟在织田作之助身后继续前进。
“……织田哥也是很好的人。”
似乎过了很久,在经过下一个路口时,织田作之助听见他这样说,声音压得低低的,似乎有些难过。
他脚步一顿,回过头看向千代宫飞鸟。
千代宫飞鸟一个没注意就撞在了他的身上。
“……吶,织田哥,”千代宫飞鸟揉了揉自己撞到的头,隐隐浸着水光的眼睛注视着织田作之助,“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必须要选择成为一个好人吗?”
织田作之助牵住他的手向前走,认真地思考了一番这个问题。
“很深奥的问题呢,”织田作之助这样说道,“面对生活中避无可避的不幸、烦恼、忧愁,人们无外乎有三种选择:成为恶人,走向深渊;成为好人,走向光明;或在光明与黑暗的半影间彷徨徘徊、迷茫不知归路。但却没有人规定我们到底该怎么做,也不会有人如耶稣般在你最绝望崩溃的时候从天而降、为你排忧解难。”
“所以说,要成为怎样的一个人,都是自己的选择,我也是后来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飞鸟,不要因为这个问题而感到苦恼,总有一天你会得到自己的答案。”
“就好比有一天突然知道监狱的白糖拌饭实在是太难吃了。为了不吃到这样虐待味蕾的牢饭,不再去作恶,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吧。”
织田作之助认真地说,后者则缓缓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不过……虽然道理是这样没错,这个比喻是不是有些神奇过分了……?
暗暗在心里吐槽,千代宫飞鸟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谢谢织田哥!我知道了!那我失忆之前一定有一段波澜壮阔的经历——肯定是因为这样我现在才会这么惆怅的!”
尚且不知道自己现在说的话不仅一语中的,而且未来都会成为自己的神器使嘲笑自己的谈资,千代宫飞鸟无比自信地说着。
“啊,是吧。”
织田作之助语调平平地说,虽然话中确实是赞同的意思,但毫无波澜的语气仿佛在千代宫飞鸟头上泼了一盆冷水,让他面色不由得有些沮丧。
完全不像是在认真赞同的样子啊喂。
看着自己眼前的少年面色肉眼可见地沮丧下来,织田作之助一时间有些茫然,摸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是我说错话了吗,飞鸟?”
他诚恳地发问。
千代宫飞鸟看了他一眼,更加沮丧地发现他居然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脑袋转了半天才意识到他尊敬的织田作之助桑是个十足十的天然系,还多少有点白切黑的意思,不由得惊奇地睁大眼睛。
稀有人种出现了!
心情激动地准备侃侃织田作之助万里挑一的天然系属性,千代宫飞鸟重新熊熊燃起的八卦之心就被接二连三跟织田作之助打招呼的人无情地扑灭。
“啊,是织田啊,今天也去书店吗?”
“织田君身后的是家里的小辈吗?以前从来没见过呢。”
“织田君今天也一早就出门了啊。”
“织田吃早餐了吗?要和我们一起吗?”
“织田……”
诸如此类的话语不绝于耳,织田作之助几乎被路上见到的每个人都拦住说了两句话。不管是已经结婚的全职主妇、白发苍苍的老人或是聚在一堆的风谈八卦的中年大妈们,都对织田作之助和跟着他的千代宫飞鸟表现出了极高的热情。
虽然千代宫飞鸟醒来之后还是第一次招架这样的大场面,但他却表现出了极高的亲和力和人际交往能力,加上他纯善又无害的外表,用几句话就轻而易举地套近了他和这些热心市民的关系,让织田作之助都忍不住侧目。
“飞鸟,很厉害呢。”
织田作之助语气平淡但十分真诚地称赞道,千代宫飞鸟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感觉自己很久之前就很擅长这些事情,可能是和我以前的经历有关吧,说起来,织田哥未免也太受欢迎了吧。”
千代宫飞鸟终于在此刻明白为什么咖喱店老板总是在上午就把织田作之助派去买下午的食材。
按照他今天看见的这些场面,如果不是上午就走的话……可能下午大家都吃不上饭了。
“只是帮了大家一点忙而已。“
织田作之助语调平平地说,赢得了千代宫飞鸟肃然起敬的眼神。
“即使是这样,织田哥也很了不起啊,”他充满敬佩地说,“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闲心帮身边的人做事的。”
织田作之助倒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只是回了一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
他推开书店浅红色的木门,举起手跟柜台后带着老花镜的老板打了个招呼,回头看向已经开始四处张望的千代宫飞鸟。
“已经到了,飞鸟,要看看想买什么书吗?”
千代宫飞鸟点头,兴高采烈地穿行在狭小但整洁的书店里,制服的边角若隐若现。
“是家里的小辈啊,难得见你和别人一起出来。”
书店老板吹了吹眼镜上的灰尘,带上眼镜打量了一番兴致勃勃地在书架间走过的千代宫飞鸟,片刻后摘下眼镜,取过一旁的抹布擦了擦柜台。
在柜台一侧趴着的三花猫晃了晃尾巴,踱步到另一侧,浅色的瞳孔注视着站在柜台前的织田作之助。
“应该会是收养的孩子,叫千代宫飞鸟,以后会生活在一起。”
织田作之助虽然冷静又镇定地说着,但自己心里也有些没底。
虽然自己一个人确实能生活的很好,但织田作之助从小到大都是不折不扣的独行杀手,十分符合人们对于顶尖杀手的任何想象,也正因如此——和他人建立起如此紧密的联系——亲近到近乎灼人的关系,对他来说有些难以想象。
成年人的交友准则向来是“你我都明白对方的境地,看穿对方的窘迫却不刻意插手”,不过这一准则对未成年人似乎没法起效。
更何况千代宫飞鸟现在还是个三无人士,没有身份证明、没有记忆、没有家人,如果他真的放任不管,恐怕这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就只有擂钵街一个去处。
他抬眸看向千代宫飞鸟,对方正仰起头望着书架顶端,表情还有些不符年龄的凝重,似乎正在为了如何拿到上面的书而苦恼。
而千代宫飞鸟自然不会知道他靠谱又成熟的织田哥在想些什么,他抬起头,目光落在一本看上去有些破旧、有着暗红色书封的书上。
或许称其为「书」都有些不太恰当,因为它看上去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简单又朴素的红色笔记本,封脊上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书名。
……这本「书」对他很重要。
莫名其妙的,他心里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他必须带走它。
遵循自己的第六感,千代宫飞鸟从一旁搬来一把椅子,踮着脚取下了那本书,织田作之助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他可以帮忙就已经失去了出场机会。
织田作之助默默停下自己准备迈开的脚步,安静地等待着千代宫飞鸟收拾完东西后抱着书小跑过来。
“织田哥,”千代宫飞鸟把这本异常简陋的书展示给织田作之助,“我可以把这本书买下来吗?”
织田作之助扫了一眼看上去不像本书的书,侧过身让老板拿过这本书,柜台上的三花猫也看向这本书。
老板动作慢悠悠地戴上老花镜,翻开红色的封皮看了几眼,有些疑惑地往后翻了几面。
“这本书……大概是好久之前的了……飞鸟想要的话就拿去吧,没什么字的话当个笔记本随便写点什么也好。”
白发苍苍的老人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拍了拍千代宫的头,和善又慈祥地把书递给了他。
“既然选择了承担这份责任,就要好好照顾飞鸟啊,织田。”
他语重心长地叮嘱。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
“我会的,村下先生。”
织田作之助领着千代宫飞鸟踏上回程的路,名为村下的老人站在店门口看着他们远去,叹了口气后转身进店,在柜台前坐下,名为《明暗》的小说摆在桌面上,“敬请期待最终卷”的字样印在书页底部,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织田才能看见最终卷。”
他感慨到,瘦骨嶙峋的手指落在书封上,将所有的文字与故事一同合上。
一旁的三花猫扫了这本书一眼,轻盈地从柜台一跃而下,晃着尾巴踱出了书店,消失在街道上。
发现2023年了晋江居然还有太太在更七都于是奋而开文(另一方面是因为太饿了)
也算给自己的交界都市生活留下点纪念
本质是篇治愈文
我流七都 我流文野 大量我流设定,时间线多半会被抛之脑后(你)
以上,不喜勿喷
最终还是爬去挖了挖时间线
现在大概是平成15年(就是03年),织田作18岁,太宰、中也和飞鸟都13岁,芥芥才10岁:)好幼啊你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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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指挥使的横滨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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