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家里的第七个孩子出生之后发生的事情。那时九十九游马并不在心城。归根结底，这个男人可以被称为总是漂泊在外的候鸟——候鸟是不会一直待在一个地方的。在春季或者是夏季，寿命漫长的冒险家踏入了Den City，看上去和以往的旅行并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不去试试那个吗？”Astral望向街边的屏幕，问游马。
从摊主手里接过热狗面包的男人抬头瞥了一眼屏幕：“咱们没有Link Vrains账号。”
“游马你什么时候这么守规矩了。再者说可以注册一个吧。”Astral戏谑。
“没有设备。”
“我们可以骇入程序，这种事情不难做到。”
“好啦，我知道啦，陪你一起去玩。”游马三口两口就吃掉了手里的热狗面包。Astral大抵是觉得这样一个聚集决斗者的VR空间很有意思，才会这么旁敲侧击地想要游马带他进去。
闪烁着古怪的、星光般色彩的怪物轻而易举地骇入了人类制造的程序，源数代码在SOL科技公司的监控人员的眼皮底下覆写了部分现实。甚至只要他想，他可以逆向追踪SOL的全部动态——而且没人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ID？就用Zexal吧。外观设计……我看看……真麻烦，干脆还是变成Zexal的样子……好了。”
当年的Link Vrains还没有现在这么完善，大部分区域尚未解码创造，只余一片阒然，穿过空白区域，游马意外地触碰到了某条线路，从而进入了另一片虚无的空间。
……这里有一个戴着VR设备的孩子。
伤痕累累，茫然地摸索着什么。
游马在他面前蹲下身来，那孩子的手掌不经意间拽住了游马脸颊旁垂落下来的橘红色长发。男人灿烂如太阳的金色眼珠看着这个小可怜儿，一种恐怖的、无声的愤怒之情逐渐充斥了这个虚无的实验空间。游马沉默地伸手把那个VR设备摘了下来。
他看见了这个奇怪男人的样貌。
以上是藤木游作和九十九游马的相识过程。
“你也要和我决斗吗？”
“我不和你决斗。”
“噢。”
“吃饭了吗？”
“没有饭可以吃。”
“为什么没有？他们不给你？”
“因为我决斗输了。”
“还能走路吗？上来。”
“游马，控制一下你的情绪。”
“……他是你的伙伴吗？”
“我想回家。”
“我饿了。”
“……我还能活着吗？”
然而男人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却只是向小孩伸出了手，那只胆怯的、幼小的手握住了男人的手，闪耀的星光迅速温暖、治愈了他的身体，那是他无法想象的、超出常理的力量所展现出来的一小部分。
男人一拳打碎了这个空间，数以亿计的线路断裂，滋滋啦啦的声音炸响，大量数据正在飞速消散。
除了怀里这个小家伙，他还看见了另外几个孩子。
“嗨，劳驾一下哪位先生，打个报警电话吧。”
“……真该让警察把你们这群没良心的抓起来。”
鸿上圣从打断汉诺计划的罪魁祸首的口中只听见了这几句话，下一秒他就看见他的儿子站在门外用一种不忍与愧疚的表情看着实验室里发生的全部状况——手里还捏着刚刚挂断的电话。
鸿上了见在三分钟前就已经报警了。
****
看向和警察讪笑着交谈案情的红眼睛男子，鸿上了见还是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刚才的外貌似乎是他在Link Vrains中使用的外观数据，现在的姿态才是他的本来面目，LOST事件的受害者们已经被送进了医院接受相关的治疗，鸿上了见作为报案人不得不坐在这里，偶尔会有和蔼的警察递给他一块小饼干，问他饿不饿，他一口都吃不下去。
鸿上圣被暂时关押着，他见不到父亲。
结束询问已经是深夜了，那个男人走出了询问室。鸿上了见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野，似乎是不想被他看见。
“欸～～这不是报警的好心先生吗？”
是很烦人的成年人。
鸿上了见别过头，起身就想离开。
“樋口先生，这孩子没别的亲人吗？让我先带着两天应该没问题吧？”
“是游马先生照看的话，那就没问题了！下次咱们找个时间出来吃顿饭，我和游马先生还没聊够啊……”樋口的语气还有些惆怅。
不对，这很有问题吧？你明明是我不认识的陌生人？！
警察竟然答应了？
鸿上了见震惊地看向答应得颇为爽快的警官。
年幼的小猎犬头一次认知到人的社交能力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直到坐在拉面店里，鸿上了见还有些恍惚。
“你要吃什么口味的？”
“随你吧。”
“咖喱乌冬面怎么样？”
“……我爸爸还能出来吗？”
“哼，出得来，SOL会保他的，当然走出拘留所后的自由可就由不得他鸿上圣了。”男人的语气里充满了辛辣的讥讽。
了见徒劳地想要反驳些什么，可他发现说什么都显得过于苍白无力。
鸿上圣拿小孩做人体实验这种事任凭他有何伟光正的目的都是洗白不了的。一旦他想完全认同父亲的做法，那些孩子的惨叫便会成为他无法抹去的梦魇。
“爸爸……他只是想为了人类的福祉，才去做那个实验。”
“所以呢？”男人轻飘飘的语气倒是勾起了小孩的怒火。
“你又知道什么！”
正逢点的咖喱乌冬面好了，男人把小碗的推给了见，自己吃那份大的：“先吃饭，也不知道那小子能不能在医院里吃上一口好的……医院的饭可不好吃啊。”
这时了见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男人的姓名。
“我的名字是九十九游马。”
“我——”
“鸿上了见，对吧？鸿上圣博士的独生子。”
恼怒的了见恶狠狠地扒开了一次性筷子，把咖喱乌冬面当成旁边这个男人一口咬断。
“我从你爸爸那里拿到了计划的全部资料，当然其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数据我是一点都看不明白啦，根据鸿上圣的自述——”
“闭嘴，吃你的面条。”
“从人类的痛苦中诞生的智能，竟然妄想着他们能完全走向善意，该说是异想天开好呢，还是太不把人当回事好呢……到时候也会是不负责任地创造他们，然后又擅作主张地否定他们的一切。有种如同上帝般的傲慢啊。”
（日后的鸿上了见总会想起九十九游马这时所说的话。）
吃完饭，走出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拉面店，了见问他：“你的住处在哪里？”
冒险家得意地回答：“哼哼～多亏了鲨鱼他们在Den City这边也有生意，所以鲨鱼刚才托人把他在这的房子钥匙给我送过来，马上就到。”
约莫三秒钟后，小孩眼前一花，好像有颗金黄色的流星坠落到他们面前。
是个留着金色长发的男子，脸上还有着鲜艳的红色花纹。
“你这家伙净在添麻烦。”米扎艾尔把钥匙交到了游马的手里。“开了个门过来的。”
“太及时了。”
“不过你来这干什么？上次纳修喊你来这边玩你说不去。”
“上次……那次有工作啊，接了个长期考察委托，实在脱不开身。”
“又在捡小孩？”
“没有。”
“行了，我回去了，还有事没处理完。”没等游马说再见，米扎艾尔像架优美的超音速飞机重新飞上了天空，消失不见。
“了见？”
“……人其实是不会飞的吧？”
“了见，你听好，人呢，其实是会飞的，你不会飞只是因为你没学会，这是你的问题。”
哇，这是哪里来的强词夺理的大人。
神代凌牙在Den City的住处是栋颇为豪华的别墅，外观装潢很有巴利安头子的审美。
庭院后还有个大泳池，方便热的时候下去游一圈。
****
过了大概有一个月，游马才再见到当时救出来的那孩子，他没能从警察那里得知藤木游作的具体家庭信息，樋口只说希望他能暂时履行监护人的职责，抚养游作长大。
好吧，游马倒是觉得没啥问题，他也有精力和金钱再养个小孩。
“你好啊，游作，我是九十九游马，你愿意暂时和我住在一起吗？”
“……游马先生。”小家伙那双漂亮的绿色猫眼看向他，而后主动地走到了游马身旁，牵住了游马的手。
（握得很用力，像是怕被丢掉。）
交待完游作的事情，樋口的目光挪向另一边的鸿上了见：“博士已经被放出来了，我现在带你回你父亲的新住处。”
了见也没拒绝，他这段时间确实很担心父亲的状况。
离开前，他最后看了游作一眼。
待到两人离开后，房子里只剩下了游马和游作两个人。
……于是，这只候鸟暂时停留在了Den City。
“你要吃点什么吗？”
“我不饿。”
在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藤木游作发现这个男人堪称奇人。在很多事情的观念上，他觉得九十九游马的脑回路有些莫名其妙，但游作对游马那些奇妙的想法还是选择了全面接受，已经见怪不怪了。还有游马先生身边的Astral，不知道为什么，游马先生会下意识地认为他看不见Astral的存在，所以他和Astral说些悄悄话的时候都不会避开游作。
小孩对此保持沉默。
（游作认为他是个过于纯粹的好人。）
“游马先生，你真的会做饭吗？”
“很难吃吗？”
游作默默地点了点头。
“啊哈哈哈……那我们还是吃外卖吧，之后我会再精进一下厨艺的。”
“今天要和我一起睡吗？”
“还是算了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游作啊……”
“？”
“你可以多依靠我一些的，小孩子向大人求救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那对漂亮的绿色猫眼看看游马，又看看地面。游作低着头。“可把我推进那里的就是大人。”
“我知道，所以我没办法强求你能立刻做到像LOST事件之前可以大胆地相信他人、去与他人产生联系（Link）。说到底没人能切身体会到你当时的痛苦，走出来也需要时间。”
小孩轻轻地拽了下游马的衣摆：“不过……我想我还是愿意相信游马先生的。”
“第一，因为游马先生那时问我吃饭了吗。”
“第二，因为游马先生那时还问我为什么没有饭吃。”
“第三，最后是你带我走出了那里。”
“最后，你没有一遍又一遍地问我那时发生的事情。”
“揭小孩伤疤那可就太过分了，我会等你愿意和我吐露那些苦楚的时候。”
“我也来教你一个秘诀吧，如果你不想向别人求助，但又遇见了自己一个人的确解决不了的事情，到了那时，记得呼唤我的名字，无论怎样，我都会赶到你的身边，帮助你。”
冒险家捧住了游作的脸颊，艳丽的玛瑙红色眼睛直视着游作，那之中毫无虚假，坦坦荡荡。
“我知道了。”
“噢，说起来，游作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去上学吧，我都把这事给忘了。”
“在家里不可以吗？”
“你没办法一直缩在家里……在学校能遇到更多的人吧？万事开头难，很遗憾，你必须迈出这第一步。”
“……好。”
……
人好多……
游作心中生起了一种无法形容的烦躁与抗拒，深深扎根的疑虑让他有些局促不安。
这种事情我可以自己克服的——如果就这样缩回去的话——
社交好烦。
一个人坐在同龄人中，藤木游作忽然意识到了自己为何如此抗拒来上学，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不免想到。一无所知的、幸福的、没受过创伤的孩子们，真是令人……在鸿上圣的实验室里所经受的一切又开始在他的脑海里回放着。
对了，在心里呼唤游马先生的名字吧。
“你不舒服吗？”一个关怀的声音突兀地在游作身旁响起。
有人递给了他一颗奶糖。
“……谢谢你。”游作愣了一下。
（记得给回礼。）
他翻了下自己的书包，里面不知何时被塞进了一罐糖果，五颜六色的，看上去像是小孩子会喜欢的款式。转了下糖果罐，他看见了罐子里的卡片。
【记得分享给你的朋友。】
包里还被塞了一块平板电脑。
【动画片or电视剧or电影？】
（没有半点和决斗有关的东西。）
（……学着写程序或许也挺有趣的。）
游作拧开了糖果罐：“拿一颗你喜欢的吧。”
递给他糖果的女孩子仍然在用关怀的目光看着他：“你真的没事吗？”
“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的表情看上去像是想起了最难过的事情。”
“现在好多了，真的。”
游作接过了那颗奶糖，她从糖果罐里拿走了一颗蓝色水果硬糖。
（好像社交也没那么糟糕。）
那之后遇见了很多事情，游作也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虽然神秘的冒险家先生都那样说了，但游作却还是没有呼唤过他的名字。
直到十年后，长大的游作决定追查LOST事件背后的真相，想要找回自己遗失的过去，以及决心去复仇；这时他才发觉九十九游马好像未曾变化过。
然而可以算作他的养父的冒险家并未阻拦游作的任何打算。
“我还以为你会劝我放下。”游作用了半开玩笑般的口吻。
“你怎么和快斗说过一样的话。”九十九游马嘀咕着。
游作很少去涉及冒险家的交际圈，他只是觉得自己并不适合涉足其中。天城快斗算是他少数见过的和游马相关的人，出于一同搞黑客技术的情谊，快斗还送了他一张【光子斩击者】。
“是吗，他还说过这种话啊。”
“不是你认为的那个快斗啦。”
又在说他听不懂的话了。
“还是那句话，凡事多考虑一下，以及多交两个朋友不是坏处——那种能够和你共同承受伤痛、理解你的内心的朋友。我还是认为，决斗不该成为伤害他人的工具，当年的事情是鸿上圣做错了……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最后的最后，希望你的‘复仇’得偿所愿。”
“予人以爱，也愿你被人所爱。”
“要走了吗？”
“毕竟好长时间没接长期工作委托了。”
——全文完——
也许会有后续，但大概率是一发完短篇。
*
TIPS：
1.本篇无CP向，背景设定承袭长篇《感谢你我再度相遇！》
2.瞎写的，很多地方压根没遵循原作设定
3.只是想写九十九游马Into The Vrains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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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夜间的怪物必在那里栖身，自找安歇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