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尹恒首次知道宁郗这个名字是在他高一时,六年前。
那时韩流在中学生里很火,不少女生追星,班长就是其中一个。他从脾气闷看上去又自闭,又幼年丧母,班主任觉得他过于内向,便让班长坐他旁边,本意是让他多交一点朋友,共同进步,相互勉励。
在下着雨的夜晚,倒数第二节晚自习,班长突然推了张打印的照片过来,还附了一张纸条。
“好看不?我新喜欢的idol,中国绿卡,超美。
越尹恒本来以为她是要问题,指尖搭在照片边缘,愣了愣,又将东西推了回去,留下一个专心学习的侧影。
同桌每次有了新墙头都会很兴奋,他已经习惯了。
隔了几十秒,越尹恒没能写下下一道题的答案,扯草稿纸写了回应推过去。
“叫什么名字?”
“宁郗,据说原名是希望的希,Hearty的vocal,唱歌也好听。”
越严恒下意识往同桌的桌面瞥了眼,想起刚刚看见的照片上青年温和地笑着的眉眼,漂亮到不可思议,舞台上的星光璨灿都揉碎溶入一人的眼中,像是蓄了一明亮的星河。他本来不太待见男性留长发,却觉得这人的妆造都让他觉得很舒服,忍不住总想多看眼。
同桌见他常瞟着桌面,直接把照片拍在了他的试卷上。“送你了。”
随着照片送过来的,还有另一边耳机。耳机中管风琴牧笛的背景旋律缭绕,男生的音色清亮,尾调有着漫不经心的散漫,
连他这样对音乐一窍不通的人也听得出唱功极佳。
I will give you a dream night.
他荒唐地做了霓虹灯影下的美梦。他在梦中沿雨后的街道穿行,空气潮湿,烟火中他不知是心醉非醉,只剩下了雨雾濛濛般的美好,和那缭绕脑海的歌声。
很荒唐地,这一幕成了他乏味生活中罕见的亮色,驱赶了些许他自身的无趣。
而在现实中,他从未想过这幅场景。他坐在片场的一角,能亲眼目睹那人的喜怒哀乐,好像缩短了距离,产生了意料之外的联系。
凌羽程有些烟瘾,掐着根未点的中华烟解闷,爆躁脾气在工作时体现得淋漓尽致。“方谦你好没?别让这么多人等你一个啊,名声不好听。”
方谦应了一声,说着“好了好了”从一角跑过来。他是近年来有名的实力派小生,一流的偶像派演员中罕见地称得上有演技的。他朝宁郗笑笑,态度像他的名字一样谦卑。”宁老师,有劳多多指教了。”
宁郗也淡笑了下做为回应。”说不定是我要向你学习。”
《红妆》第一场对手戏开始。
温和儒雅的将军从亭外掀帘而入,虫声寥寥,勾勒出深秋的寂清。
“这天愈发凉了。”
他对着亭内端坐的那位女子说话,静了半晌,汤匙在瓷皿底转动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中性微哑的嗓音。
“是啊,将军有心了。”
“这局残局难下,看了两个时辰了。”
将军俯身下来,伸手移动白玉般的棋子,动作时微微抬眼。
“Cut!方兼你怎么回事?完全没有感觉!你是对燕晚烟有意思,有意思懂吗?撩拔的那种感觉要有,演露骨点,这不是演偶像剧!”
方谦被骂得脸皮挂不住,勉强点了点头,不做任何反应。
宁郗在一旁突然开了口。“凌导,我帮他入下戏。”
凌羽程没好气地点了下头,算是默认。
“失礼了。”
宁都直接拉过方谦的手腕顺着抵上凉庭的廊柱,指尖顺着鬓角一路向下,勾连起对方略阴柔的脸部线条,眼神暖昧,让人怀疑是否下一秒就会吻上去。
凌羽程在旁边看着也消了些气,喃喃自语道:“这孩子是在南韩天天打擦边球学会的吗。”
他一直都很习惯伪装出这幅性张力拉满勾人又不自知的模样,不如说是艳舞跳多后的馈赠。他并非舞担,是因为颜色过佳经常被摊上相关的x暗示舞蹈动作设计,也就在人设上与纯欲关联,换而言之,他是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的典型。
方谦的表情都有些僵硬,直到宁郗放开了他,似笑非笑地再说了一句,“得罪了。”
凌羽程咬着烟,语调含糊。
“第二场,多试几次。”
这次演了一长段都没喊cut。剧本中将军顾息的上位者态度反而因为演员面对相关剧情的不成熟而逆转,主导的人成了高贵自傲的长公主,却更加自然。
导演的口味难以伺奉。他看了几遍监视器,最终来了一句:“还是第一场那个好。”
凌导琢磨着,突然一挥手。“再演一遍。宁郗你不要把人带着入戏,让着点对方。”
越尹恒在旁看着,只是很疑惑。他觉得那几遍已经演得够好了,攻守势转变也并非不可,但导演为何又喊重拍…
“凌导一直很磨叽。”
不知觉他居然小声说出了中所想,沙哑的烟嗓从背后传来,竟是在回答他的话。
“琼哥。”
越尹恒站起身,看见经纪人拎着个袋子站在背后,鼻梁上架了一幅金丝眼镜,把那双眼睛的媚感压制了不少,黑衬衣的襟口胸饰过于华丽,更是吸引住了望来的视线,好让人不太把注意放放在那张出格的脸上。
江冉琼向来厌恶他人针对这幅面孔的追求,在工作时更是不喜他人对皮相的关注,在圈内也是众人皆知,可见性格某些方面直白不遮掩到何种地步。
“适应得还好吗?”
越尹恒压低声音回答道“挺好的”,有些愣神,等着江冉琼的下文。
“还真是舍得让你下基层。”江冉琼把东西往他身旁的板凳上放,语调是惯常的讥诮。“有什么事和我说,偶尔也学着点,当助理也好,助理能见到的更多。”
片场里太闹腾,越尹恒往前倾了点听江冉琼说话,冷不防听见这些,又不清楚该怎么回话,生硬地转换话题。“需要我喊宁哥过来吗?”
胸针被灯光折射出细碎的星海般的光芒,映得他冷硬的下颔轮廓柔和了些。”不用,我把事交待给你,你向他转述就行。”
越尹恒点点头,表示自己有在听。
“提醒他看我发的vX。”
内容如此直白天然去雕饰,饶是越尹恒也愣了下。
“哦...好。”
“我这几天在影视城有应酬,有什么急事打个电话就能过来。”
江冉琼来这一场当然不仅仅是来看看。待到中场休息十分钟时他去找了凌导,两人站在打光设备旁说话,留越严恒一个人原地待命,给宁郗送了瓶水。
“冉琼来了?”
他拧开瓶盖,毫无形象地猛灌冰水。长公主的一套衣服单件多又厚重,又戴了假发,饰品也繁重,稍微有大动作就会生汗。造型师趋步趋随给他正头饰补妆,看上去活脱现代朋克工房与古代美人画交织,画面又诡异地和谐。
“琼哥让我提醒你看vx。”
宁郗没答话,转过头去看方谦。对方很快反应过来,朝他点头。“宁哥。”
他抬手拨了一下耳侧的穗子,看得造型师皱眉。”凌导的戏就是这样的。他脾气爆,实际上对演不错,上他的戏提升会很大。”
方谦敢去接这个戏自己也有准备和了解,闻言也是感激地笑笑,偷摸过来想问一点剧本的事。
“我没演过这种性张力浓厚的戏。”
“你自身未体验过肯定无法带入角色。”宁郗想到什么,嘴角浮现惯常性的笑意。”你知道 SpringCut吗?跳那首舞时我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对着镜子抠动作,舞蹈老师却说我没有魂。”
“其实技术流的方案是有效的,却没有感观代入的那种动人的青涩。”
有评论说宁郗的SpringCut过于自然,简直是精确设计出的流程,却又该死地纯欲。
另外的评论更刻薄:Hearty的忙内,真是数据精确化的性/感。
他的流艳过于轻浮,停留在皮面,远没有带方谦入戏时的那种打动人。
“所以你这段演的很好了,很灵,也没被我压戏。”
导演喊宁郗拍下一条了,他应了声,把冰水丢到一旁的越尹恒怀里,笑容明媚。
“加油啊,本宫的意中人。”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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