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桃色月光

宁郗才走出包间,感觉身上有点酒意上头的燥热,脱下外套捏在手中,一抬头就与站在走廊上点烟的季暮年对上视线。

季暮年的肤色过白,是月色般的冷意,酒意上脸后染上了桃色的红,被吐出的白色烟雾湮灭,像是山涧的三月桃林般若隐若现,犹其艳丽。他咬着烟嘴“唔”了一声,取下烟,朝宁郗挑了下眉,讥俏刻薄的丹凤眼中饱含风情。

“别向凌导告密。”那支烟他只抽了几口,便掐灭了火星。“我今天破戒了,实在是忍不住,这烟瘾真他妈难戒。”

长相又艳又冷,说话跑火车又脏口,这位小公子确实有意思。

“季老师干什么的?”

季暮年看上去一点也不醉,一双眸子清亮得很。”配音的,就是混口饭吃,技艺不够又小透明没啥名气。”

宁郗又笑了,也带了点上扬的语气。“我可不信。”

季暮年也笑了。“宁老师要回酒店吗?顺路?”

“我经纪人说他开车过来,先就在这儿等,出去容易被拍。”

季暮年“哦”了一声。“好巧,我在等刚刚打的车-”

“嗯,少抽点烟也少喝点酒,对嗓子好。”

跟这人说话挺放松的。宁郗走到了他身边,指了指楼下的卡座。”找个地坐一会儿,我请你喝一杯,但不能点酒。”

宁郗放柔声音说话时哪怕铁石心肠都会微动。季暮年向来嘴比脑子快,老毛病难改,脱口而出:“坐会儿?”

才说完他自己就被吓得咳嗽起来,慌忙解释,“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工作需求se//情片配多了刚刚是我嘴没把门我道歉…”

宁郗这下真的笑喷了,甚至笑出了眼泪。

两个人又哭又笑地站这不合适。季暮年尴尬地摸了下手臂,小声道:“那…去那边谈会儿话?”

季暮年这下几个月不想听“做”类似的发音了,甚至不想接有床//戏的剧了。

糟糕,丢脸丢到大美人大明星这。

“没事。”宁郗懒得管他是真情假意。就冲这张脸季暮年就不会是那种仗着有钱包养潜规则目地不纯的人,要真搞包养说不定是便宜别人。“挺可爱的。”

季暮年垂着头不说话了,说不清是酒醉还是不好意思红的脸。

这家酒店是私密性极佳的高消费场所。宁郗在放置了鲜艳红玫瑰的卡座旁坐下,接过身穿旗袍的服务员手里的菜单,快速地扫了眼,语调漫不经心。

“先来一杯冰水。”

季暮年坐在对面瞪大了眼睛,疯狂向宁郗递眼色,让他不要这么决情,真让他喝无色无味的冰水。

“再如一杯天使玫瑰。”宁郗妄置若闻,朝服务员笑了笑,眸中不近人情的淡然感稀薄了几分,竟有些许让人恍惚的温柔。

季暮年向来坐无坐相站无站相,几乎瘫在座位上。“宁哥,你笑起来是真的芳心纵火犯,少女心火葬场,特帅,我都要为你弯成蚊香了。”

“偶像不谈恋爱,再弯弯成螺丝刀也没用。”

宁郗弯了弯那双漂亮的眼,应了他这句玩笑话。

“你们偶像…都是这样吗?”

下一秒季暮年凑了过来,漆黑狭长的丹风眼中倒映出宁郗平静的面孔,其中蕴含的情绪清冷疏离,全然不见醉态,无端地流露出好奇和不解,暖色的灯光顺着他精致秀气的五官轮廓一路渲泻而下,定格成玫瑰的艳色和月光的纯白皎结交织的诡美相片。这幅皮相确实是美艳到了极点,如果不是不可小觑的身世,不知有多少娱乐公司抢破了头也要签下这一个好苗子。

“挺无聊挺可悲的吧?戴着假面向着所有人,但被推上神坛的滋味却不好受。”

对上季暮年的眸,宁郗发现他是在极认真地寻求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对季暮年的疑惑不感到奇怪,在大环境下很多偶像的行为已经开始绝对化异化,容错率细微,一些人看偶像这个职业的角度可能又不大一样。就别说其它从业人员,就他们自己…也不见得对这个职业有几分认同。

“你觉得我很可悲?”

季暮年回到那幅半死不活的状态,看着服务员端上一杯缀了薄荷叶的冰水,伸手去拿。“没…

感觉你很累。”

宁郗中途截下那杯水。“冰水是点给我自己的。”

季暮年怔几秒。“…那天使玫瑰?”

宁郗啜了口冰水,暗自评价,薄荷味太重。

“天使玫瑰算我请你的。”

摸清对方的脾气,宁郗抢先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手势,把对方的话全堵住,先发制人。

季暮年的多话爱挑拨在死板僵化的文化环境中可以说是不礼貌不讲规矩的。他不在乎摆在他面前的是什么状况,和他说话的人有什么背景,他只会按照自己的心意将话说出口,看似不过脑子,实际上依旧是始终如一的情绪表达,态度亲昵实质防备心过重。宁郗很清楚这种个性源于锦衣玉食的家庭背景,一方面把人惯坏了,一方面又把聪明用得犀利,对他人的痛苦能清晰感知,但无法真正地共情。

他其实有些羡慕这种人,是他难以复制的生存样态。

“偶像也好,被推放在聚光灯下卖笑捧场也好,也是我自己选的,不是吗?”

季暮年明显对这回答不满意,若有所思的模样。”为什么是偶像?你明明远胜于此,或者说,比起其它那些包装出光鲜亮丽模样却保质期短暂的人,特殊太多。”

“有人业务不过关,靠一张脸就无数人追捧;有些人潜规则吸血营销上位,本真的性格被毁了大半;有些人私生活混乱已经背离职业准则,却依旧有一群人真心喜欢,不离不弃。”

“可是你什么都没沾染上,反而比谁都洁身自好,业务能力也吊打绝大部分人,以你的能力,在哪一行不好,偏要在这一行?”

宁郗摇了下头,音色不见愠怒。

“…你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

在月色和暖色灯光的交织下宁郗的面容温若白玉,不似舞台上那么耀眼,但依旧持着一种疏离感,某一个角度望过去时竟让季暮年联想到了橱柜里的人偶,被明码标价的拍卖会匣中珍贵钻石。

“很多人都说我天生偶像,长了一张该吃这碗饭的脸,只有你说这个职业配不上我。”

天使玫瑰送上来了。季暮年搅了搅杯中颜色艳丽的液体,含糊道:“我只是觉得你很罕见,和见到的大部分不一样,很…难得可贵。”

“我走上这条路是不得以,但既然上帝将我推到了这条路上,我就要做到最好,这是我的信条。”

“可你明明可以谈恋爱逛夜店,仗着影响力把公司买的歌署自己的名,舞台划水,反正自己的粉丝多总是会买单,你甚至没必要发着烧上台,可以按资方的要求跳指定的舞,服个软搭个线就不会因绿卡而被偏待,拿大把的个人资源…这条路又黑暗又血腥,你偏偏要清清白白,独善其身。”

季暮年感受到烈酒划过他的咽喉,烧灼中带着致命的诱惑,像娱乐至死的时代广场中的灯火,璀璨无比,让人迷醉。于是他继续说道。

“向上的道路有很多种,你偏偏要挑最另类的一种,荆棘密布的一种,不可否认的是,你还是爱慕虚荣的。你渴望成名。”

没有其它的职业可比上明星带来的名利诱惑。可以一无所有迎来一夜成名,也可能从万众人仰慕跌至命运谷底。星光璀璨的名利场是场盛大永不落幕的赌徒狂欢节,哪怕如此宁郗在其中也像个彻头彻尾的异类,他将行为准则划得太明确,手中无一筹码,却要单枪匹马登上顶峰。

“成名并非恶德。”

宁郗轻声说道,罕见地敞开心扉阐释着自己的心声。

“让所有人看见,所有人仰望,成为不可替代的存在,是遥不可及的梦,也是盖比茨的美德。”

“你好像很了解我,我不知道这种了解到什么程度,但你应该知道我家境不好,往差了说可以称得上形单影支。我没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条件,我必须舍弃一些东西,才能获得因缺少而极度渴望的标签,譬如名声,随之而来的财富。”

他一无所有,却有傲然的反骨。在南韩时前辈同为绿卡只是自愿被潜就有了曝光度和资源,但在室友的劝说和高层难得的暗示下,他还是没有去任何一场酒局。现在想来他把行业对绿卡的排挤视做幸运,至少他不会被胁迫,有机会保持清白。

他自恃清高,有不可放弃的东西,那他只好割舍去练习室里的岁月,大公司出道的机会,去搏夺一丝通往顶峰的生机。

“你可能听说过马太效应。手握生产资料的富人们会越来越富有,甚至不需要太大的努力;一无所有的穷人们只会越来越穷困,终究下坠至底端。”

季暮年的表情有几分难受,纤长的睫毛低垂着,面颊上的红晕又加深了几分。

“但是你成功了。你跨过了那道坎,有点像某种心灵鸡汤的成功案例。”

江冉琼的消息弹出,宁郗膘了一眼,不得不结束这场对话。

“只是没有生产资料的打工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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