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笑。”余莫图晃着塑料杯笑了笑，“我突然感觉这个柠檬水也还挺好喝，有一点点上头了诶。又苦又咸又香的，可能喝习惯了吧？”

他狐疑地打量着余莫图，在他面前晃晃手，“突然之间又性情大变，你不会学傻了吧？那你也喝我的全家桶西瓜汁呗。”说罢递过去，余莫图见闻，皱着鼻子很嫌弃地挪开，竖了个中指。

“西瓜和柠檬，这能一样吗？”

顾笑“呿”了一声，“你晚饭回家吃还是咱们找家店吃啊？”

“回家吃，怎么，要一起嘛。”

“那不用喏，那我待会去吃烧烤，你要是想吃我可以带几串给你，下楼来拿！”顾笑打了个哈哈。

“减肥啦，拜拜。”余莫图笑着挥手，“明天见，你也快点回家吧，不带伞待会要下雨嘞。”

“好嘞，小爷我百米超人，比雨比车都要快！”顾笑一边吹着彩虹屁，一边和余莫图在马路交叉口告别。

好长的红灯，居然要等54秒。

余莫图看见顾笑在前面的店门口接电话，便打开起点App，看了下正连载的《超神机械师》，发现已经又更新了好几章，还真不错，回家要沉浸式先把它补完。

余莫图美滋滋地浏览扫了几页，听见远方传来车的喇叭声。

他转头望去，前方有一辆红色的大卡车疾驰而来，速度快得生猛，对方一直在按着喇叭没有停下，声音由远逐近，瞎咧咧地贯穿耳膜，实在吵得让人有些遭受不住。

余莫图皱着眉戴起耳机，看向信号灯，还有8秒，司机开这么快是闯红灯想赔钱么......

卡车呼啸而来，车胎在疯狂冒烟，后备车仓的蔬菜滚抖着溅落在沥青路上，被随行的小轿车碾成一地残渣，后方的车辆纷纷急忙刹住，发出尖锐的阵阵摩擦爆鸣。

怎么感觉......余莫图怔怔地看着，它好像在往自己身旁的路灯飞驰驶来。

“余——”前方传来一阵叫喊，隔着耳机，与车鸣一起闷声而聒噪。

余莫图已无暇顾及，大脑一片空白，他瞳孔惊愕地瞪大，刹那间血液翻江倒海，直逼出冷汗，牙齿紧绷着反出血腥味。余莫图看着大卡车离自己只有二十米之遥，腿脚却僵硬动弹不得，如同鬼打墙一般被硬生生地钉扎在原地，思绪全无。

他的眼前只有越来越靠近的巨大阴影，在空荡无人的街道上蛰伏爆起，搅成黑色的暴风漩涡将行人尽数吞没。

我......

“嘣——”卡车猛地冲撞在路灯上支离破碎，发出爆裂报废的沉闷声响。

车身在反作用力下被当场挤压地凹陷成两层，挡风玻璃裂成残渍碎片，破出一大道口子，安全气囊瞬间弹出，罩满了整个变形的前车空间。身旁的路灯在冲击力下直接断成两截，轰然倒塌，径直砸在旁边的灌木丛中，溅起一堆枯叶烂泥。

街面门店的落地窗，被撞了个四分五裂，塑料模特的头掉在地上，店中传来惊恐的尖叫，血腥味混着腐朽的泥土，把空气染得晕沉。

余莫图被人狠狠地用力推倒在地，力道大的让人吃痛，他的右手被猛地推压到石板前，整个人的重心全尽数落到手臂上，发出“咔嚓”的声音。

余莫图手中的柠檬水在惯性下径直甩到车胎旁，合着热气洒落一地徐徐冒烟。他这才颤巍巍地恍惚过来，哆嗦着身子，发现一道温热的身躯正压着自己，对方在不停地喘气打颤。

“顾......顾笑？”余莫图小心翼翼地抖着声音问道，“你还好吗？”他想拍拍他的背，却意识到右手已经脱臼使不上劲，他吃力地抽出左手，擦着脸上被碎玻璃划破而流下的血渍。

“顾笑，顾笑！”

“呼——我没事。”顾笑借着力抬起身子，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他吃力地笑笑，“你要吓死我了......”

余莫图吃愣地看着他，看着他的背上扎满了数不清的碎玻璃，血液从短袖里渗透蔓延，他的脚腕处被一大块玻璃贯穿，直接削落下一块肉，血流一地，染红了身边的草。

顾笑这才恍惚地发现自己的样子，他怔了怔，失措而无力，“我的腿......”

一阵尖锐刺骨的痛意延迟过了许久，直到现在突兀而爆发地狂涌上来，卷起骇浪。顾笑狰狞无助地蜷缩着身子，疼出了汗，他痛苦地张着嘴，却只能发出喑哑的呻吟。

救护车......救护车......

余莫图头皮发麻地望着他，连忙扶住顾笑坐起来，他这下才能抽出身子，急忙掏出手机拨打了120，发颤着告知医院当下的情况。他看着眼前的一地废墟鸡毛，看着前方驶来的几辆轿车把现场团团围住，有人急忙地跑来摆放着黄色的反光方锥路障，也同时拨打了救护电话。

“喂喂救护车吗，广场街十字口这里出车祸了！对，两个学生受伤，有一家店被冲烂了，一辆卡车好像刹车失灵撞到路灯上，车主人？我也不知道里面情况怎么样——”

“......”余莫图看着顾笑的脸，突兀地眼泪决堤，他死咬着唇，扶起住他，把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顾笑吃力地呻吟，捂着头上的汗，双眼空洞痛苦地侧望着余莫图，“你应该没事吧？”

余莫图嘴角打颤，紧咬着牙关止住哭意。他平息住自己急促的喘气，控制深呼吸，一口气连续说道，“顾笑我没事，我已经打救护车了，救护车马上就来，你放心好了！广场街离附一院很近！你放心啊——”

他最后还是忍不住，迅速仰头伸出左手盖住眼睛，使劲擦去。

夏夜晚上五点半的天空，却惨白得形如极昼，抑闷不休。

为什么。

余莫图束手无策得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像几滴水坠入滚烫而平稳的油锅中，油烟飞溅，躁出“滋啦”的爆沸声响，明晃晃地四溢直泼到顾笑的身上。他就是这么挡住自己，在余莫图的面前发出刺耳绝望的嚎叫，后背皮开肉绽，散出乌黑焦灼的灰烟。

几辆救护车的声响终于传来，一块巨石在余莫图心中轰然地安稳落地，如同被押至刑场前，遇见慷慨及时的救赎。

“顾笑，救护车来了。”余莫图强笑着，嘴唇却在极度的恐慌下已经干裂出几道口子。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一点一滴地粘在余莫图额头的伤口上，混着血液曲折流淌，焦麻而疼痒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