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笑年纪轻轻已经向「钱途」看齐。

大一考完期末后，他决定留在北京继续接模特通告，他把事情告诉了余莫图。

“啊，你不回去了？”余莫图愣住。

顾笑觉得没什么好遮掩的，很干脆地语音回复：“盛饰曼找我签了一个大单，我爸妈同意我除夕再回家。对了诶，我没挂科哦，三个班的学委一起统计了一下排名，我好像能拿三等奖学金。”

“牛逼。”余莫图对这位时间管理大师感到十分佩服。

“你要不要来北京玩呀？”顾笑发出邀请，“带你看**升国旗，可热闹了全都是人。”

余莫图有些心动，但还是苦恼地谢绝了，“寒假有个社会实践，我到时候要跑西藏去了，回家先歇几天。”

“行吧。”

顾笑聊完之后，往摄影棚那边瞅了眼，见宋漫还没拍完，便继续刷着手机。

“顾笑——”张虞玫喊了一声，“拍双人照了。”

“来了。”顾笑回应道，披上外套一路小跑过去。

等全员已经就绪的时候，顾笑却无来由地紧绷着身子，背挺得僵直——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尴尬和退缩，而宋漫就站在旁边，一边面对镜头笑着，一边单手轻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对方长长的肉色渐变美甲，一搭一弹地贴着脖颈，让顾笑很是觉得瘙痒。

“顾笑你在干什么！”摄影师无语地急道，“放松点啊，脸绷成这样怎么拍，玩去头可食啊？宋漫又不会吃了你，紧张个毛线！”

顾笑瞬间涨红了脸，紧搓着指甲，睡衣都快要被戳穿，他已经想找个地缝埋进去。

宋漫瞥了他一眼，侧头若有所思，挑眉直勾勾望向顾笑：“你之前平面只拍过单人？”

“额......”顾笑尴尬点头，“你靠太近了我有点表情不自然。”

“呿，装什么纯情呢。”宋漫鄙夷地翻白眼，“啧啧你长成这样别说你没谈过恋爱啊。”

“放轻松点，我又不会对你干嘛。”宋漫抬着手拍了拍顾笑肩膀，“当模特要表情管理，你像演戏一样就行了。

“别这么死板，情绪释放出来，把我当成你初恋啊，死党啊，侧着看镜头笑。”

“欸，好点了吧？”宋漫看着前方大屏镜中的俩人，在帮忙凹俩人的造型和表情，对摄影师示意OK。

“来啊，看镜头。”摄影师抬起相机，助理打开反光板。

宋漫搭住顾笑的脖子，眯眼笑着侧头。

她随手摆弄着长发，轻飘拂过顾笑的鼻翼，在他侧脸略来几阵顺滑的触感。他下意识地嗅去，对方发丝的芳香顷刻窜入鼻腔，灌进了他的咽喉里，顾笑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抿了抿嘴，望向镜头控制着表情。

“欸，对味了，这种欲迎还拒的表情就不错，保持住啊，手脚动作换一下。”摄影师满意地狂按快门，闪光灯在两人的脸上跳跃闪烁，像是突如其来绽放的烟花。

宋漫靠在沙发旁，弯腿坐成M型，她拉直了上衣，盯着镜头嘴角微张；顾笑赤脚横躺着，右手拖住下巴，胳膊肘撑在了沙发上，他的另一只手指尖轻触着宋漫的头发，嘴角微扬。

“好——”尽管摄影师的脸几乎被相机挡住，但仍能看见对方嘴角挂起。

“来换下一套，各就位，速度速度。”

顾笑马上挂下了脸，他长出一口气，飞快跑去更衣间。

拍到傍晚才结束一天的行程。

“再见啊张姐。”宋漫挥着手笑道，“谢谢您的红包嘞，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别老尊称‘您’了，我一点也不老。”张虞玫佯装生气又笑骂道，“赶紧回家吧，新年快乐哈。”

她刚招呼完宋漫，又对顾笑说：“你到时候就要辛苦点了，工资会多加的。”

顾笑点点头表示王高寒已经和自己通过气。

“走吧走吧。”宋漫踮脚拍了拍他的脑袋，晃着手机，“滴滴已经到了。”

顾笑有些若惊地摸着头，转身跟张姐道谢再见。

张虞玫看着俩人离去上车的背影，她眼神微愣满脸得不可思议，如同石化般原地僵住。

她并不是特别关心和过分干涉他人的私生活，只是眼前的这些事情已经让她有点转不过弯来，她神色莫名地点开「时代姐妹团」群聊，一五一十地分享情况。

“宋漫又换人了？”

群里其余三人：“？”

学校门口。“谢谢啊，车费多少，我转你。”顾笑迈了几步跟上来。

“客气，不用了。”宋漫笑着摆摆手，“香徳莱吃过没，要不尝尝？”

“啊......”顾笑怔住，“你不是要赶飞机吗？”

宋漫：“我改注意了，明天中午走，毕竟这个点回去有些晚了。”

顾笑听闻点头：“噢，那倒也是，那倒也是。”

“所以吃过不？”

对方摇头。

“那走吧，很好吃的。”宋漫刚要拐进校门马上又转回身，眉眼弯弯，“咱们走过去就行，就是学校旁边的商场。”

顾笑有些心不在焉地应着，他看了看宋漫，憋了半天吐不半句话，只罢跟着宋漫往街道走去。

顾笑总觉得自己在大文班女生堆里待久了，应该已经免疫而百毒不侵，可是他看向宋漫背影的时候，突然之间血液涌来奇怪的悸动，延伸蔓延到四面八方。

眼前的宋漫在顾笑的视线中突然扭曲蜿蜒成了另一道熟悉却陌生的幻影，他下意识地揉了眼睛，再次回神望去，却依旧是长发飘飘，亭亭玉立的身姿。

但是味道特别谙熟，顾笑总觉得自己在哪闻过，是如此心安祥和......想让人靠近拥抱。

“你走这么慢干嘛？”宋漫转头笑着，拿起挂在胸前的拍立得，示意顾笑站住，趁着他呆愣的时候拍了张照片，“真呆啊你。”

“用手捂住热一下，图像显像得快点。”

顾笑怔住，他点头接过拍立得，放在掌心用力地捂热。

这顿饭吃得有些魂不守舍味如嚼蜡，宋漫坐在正对面一个劲地输出话题，顾笑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着，听到对方说的趣味逸闻时也干笑了几声。

顾笑结完账后已经忘记到底两人谈论了什么内容，只记得北京烤鸭没有四季全福的好吃，还有宋漫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目光如炬眼神犀利，唇瓣一张一合，她的视线没有移开自己，仿佛要把自己洞穿生吞一般。

“谢你送我回来啊。”宋漫盈盈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她一蹦一跳地来到女寝宿舍门口，见顾笑还站在楼梯下方，宋漫有些表情玩味，嘴角勾起。她双手合掌撑在身后，靠向顾笑，带着询问和请求的语气，“你明天——”

“可以送我去机场嘛？”

隔着一步之遥，北京的冬天好冷，一月的寒气渗入漫漫夜晚，她下意识捂了捂手，窝缩脑袋哈着热气，呼出的白色气息顺着宿舍门口的白炽光线轻飘旋上。

宋漫侧头抿嘴，裹紧了围巾，一脸期待地望向顾笑。

“......好。”顾笑点点头，笑着说，“这个拍立得——”

“送你的，你收下就是。”宋漫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飞快地跑回宿舍，黑顺长直的秀发在灯光下反射着莹莹微弱的黄光，她隔着背影向后方飘来一句，“反正我能见到你的。”

顾笑脸红地挠挠头，她的发丝错落地打到自己的脸上，他身体瞬时传来的不是鼻尖微微刺痛的触感，而是像被电触了一般僵在原地头皮发麻，鼻腔再次飘来的淡淡的香气，是一种让他觉得熟悉而心安的洗发水味道。

他挥了挥手，心脏剧烈跳动，快要蹦之欲出，血液急速升温。他盯着宋漫的背影，张望得入神。

宋漫轻微回头瞥了眼，玩味地笑起来，打开了微信。

“顾笑，你有对象吗？”

机场最近人很多，估莫是北京大学生寒假回家的高峰期。

“有点重噢——”顾笑帮忙把她的行李推来，“值机的时候注意点。”

“好啦，知道了。”宋漫嘟着嘴主动勾着他的脖子抱住，头贴在他的肩膀处，她感受到了对方的心脏在怦怦直跳。宋漫甜蜜地闭着眼，许久，她深呼一口气脱开拥抱，她有些脸红地低头笑笑，又揉了揉顾笑的脸，眼神一脸期待地指着自己。

顾笑见状也是心领神会，但总觉得有些唐突和羞耻，他在昨夜就如此鬼使神差地答应了，紧随而来的就是一整晚的彻夜难眠。

他缩在被子里打开微信想和余莫图聊好多些话，但这件事却又不知道从何谈起，仿佛从一开始就是突如其来地涌上热血，心头一热催生出的牛市上涨般，情绪是如此毫无保留地被一句话给轻飘飘地裹挟住。

尽数套牢，全仓难逃。

它放大成了自己辗转反侧的自问与自答。

顾笑觉得自己像是被套牢的韭菜，心甘情愿又沾沾自喜，像是抓住了些什么渴求已久的，一如盲人摸象般毫无逻辑。

奇怪的心愫被遏压着但却特别脑热，之前倒也谈过两段恋爱，初三上学期和同桌在一起不到三天就被班主任抓住怒告家长；高中军训的时候陪中暑的女生去医务室，有些看对眼在一起谈了七天就不了了之......

可顾笑觉得这一次很不一样，非常的不一样，他猛然间感到了内心七上八下而又迫急难耐，但心底又有一道仓促的回音叫他快些回头，好似急切而焦虑的空山梵呗。

他怔怔地看着微信上对面的“我好像有些喜欢你”这六个大字无法喘息，顾笑呼吸急促升温，头皮发麻旋起蜂鸣。

他回了一句“我也是。”

自己喜欢她吗？他不知道，可为什么那一天从早上公司再到回寝，他的心一直高高悬起而浪潮澎湃。为什么......她靠近自己的时候是这么的熟悉又亲切，明明只是在模特社见过几面的同事同学。

顾笑痴愣地望着宋漫，他舔了舔些许干裂的嘴唇，缓缓握着拳贴近，颤抖地一把抱住，轻轻吻了她的侧脸。

宋漫直接当场强力地夺住他的围巾，把他往下拽拉，快速啄了一下他的唇。

她望着顾笑，深情得仿佛一眼万年，顺着瞳孔波澜不定的目光，像是要记住他一辈子。

见顾笑没有反抗，宋漫又轻吻覆盖了他的唇，香味萦绕，在四周徐徐蔓延，顾笑快要沉醉在这无边的节点里。

他轻轻把手插入宋漫的发梢，神经质一般地，贪婪而珍惜地用力嗅了一遍。

“拜拜。”宋漫扬起脸笑着告别，“开学见咯。”

顾笑吞吞吐吐憋了半天，不敢说出「要不要去哪玩」之类的话，他挥了挥手，望着宋漫头也不回，甩手蹦蹦跳跳离去的背影，突然有些紧张地挠挠脸笑了起来。

“女士们、先生们下午好！欢迎您选乘本次航班，您的座位号码位于行李架下方......”

微信震动，传来一道消息。宋漫捂着嘴打开，发现是顾笑的留言。

她瞬间冷脸。

顾笑：“起飞了吗？飞机到站跟我说噢！（企鹅跳跃）”

“嗯！！（亲嘴）”宋漫眯着眼随意地回复道，把顾笑的备注改成「顾笑·五星级8号√」，额外添加了一个勾号。

她碰了碰自己的嘴唇，下一秒一股熟悉的厌恶和嫌弃感涌上心头令人作呕。

她面无表情地刷拉几页和顾笑的聊天记录，然后将他设置为消息免打扰，一系列动作已经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如果您有行李无法防止妥当，请与乘员联系，我们将协助您办理托运手续。谢谢！”

真够吵吵的。

宋漫裹紧了空姐给的毛毯，靠着窗户望向天空。

不知道这种占有欲从何而来，作祟的冲动、百无聊赖的等待，贪恋将未来种种描摹成眼中的现实，然后一个人就把这场海市蜃楼给随意趟过，离了光怪陆离剩不下些什么。

多少的一念之间和自我遐想，不过是在期待来日方长。时间若拨乱反正，留下的都是空前绝后的小丑。

所以也懒得再去猜和解释剖析。

虚无的光景勾勒了几字几句纷扰的心动，说是心动，倒也未免显得太厚脸皮。

哈哈。

她看着窗外，好像看见雪花落下。可雪落下的时候，又会留下些什么。

张虞玫在公司心理建设了半天，还是微信私信对俩人单独说道：“公司合同上不允许同事谈恋爱的，尽管你们是兼职的大学生没这个要求啦，但我不太建议这么做。”

顾笑：“啊？......（震惊）（瞥嘴）”他叽里呱啦地敲了一大段小作文。

两个小时后，宋漫回复张虞玫：“谁跟谁谈了？我和谁？没有的事。”

“？......你和顾笑啊。”

“没谈，跟他接吻之后我就换了。”宋漫无所谓地发语音，“你想做个好人现在跟他说也无妨，或者我过几天提分手就行了。”

你TM的又换啊？！

张虞玫已经三十岁，入圈也有了七八年，她在娱乐圈什么大风大浪也算见过，可此刻依旧绷不住脸全程懵逼，连手机都抖得差点握不住。

坐地铁回去的路上，顾笑才懒得管张虞玫的建议，反正兼职谈恋爱不算违约。他春光满面一脸幸福地往回走，已经在组织语言想跟余莫图说自己脱单了。

算了，跨年的时候给他个惊吓也行，顾笑咧嘴，嘻嘻笑得满脸喜气。

次日，宋漫敲着头烦躁地醒来，头昏眼花意识仍有些不清醒，她憋着恶心劲儿打了个酒嗝，胃酸瞬间反涌上咽喉。宋漫紧紧地捂着嘴冲向厕所，踢飞了脚下旁边的易拉罐。

她当场跪在脚垫上，抓着马桶两侧，“哕，哕——”

酒店的暖光洒下却显得有些刺眼，浴光灯烘照着她的背脊，像是一条咸鱼被聚焦焚烤着。宋漫眯了眯眼，朝自己脸上泼了一瓢冷水，莫名其妙的火气算是跌了些许。

她爬回床上打开手机，发现已经中午十一点多，但肚子仍然有些胀胃不适，微信上有好多新的留言。

“你到家了嘛？”

“你怎么不理我啊？”

“......”

“在嘛漫漫？”

宋漫有些厌烦头疼，随意地打发顾笑敷衍过去，她看着置顶的另一位朋友发来的信息，宋漫抿了抿嘴，瞬间打起精神挺起了身子，抓着枕头靠在背后。

韩海辰：“你还好么？昨天你回来不应该喝这么多酒的，我有些担心你，身体不要紧吧？”

“没事，我刚睡醒呢哈哈。”宋漫笑着回复。

对方很快发来新的消息：“要不要去露营烧烤？如果你明天有空的话。”

“当然，有很多都是你认识的朋友。”韩海辰补充道。

宋漫：“好啊。”她心头一热，勾勒起嘴角，又盯上了新的9号目标。

宋漫已不知道自己钓过多少个男生，从自己备注列表编码的三星级、四星级再到五星，她也懒得再去统计，估摸着也暧昧了几十个对象吧。

从简单的网络聊天日久生情再到线下见面吃一顿饭，然后再不联系各自安好。

这只是双方的你情我愿罢了，没有实质性的受伤，所以也不落窠臼。宋漫对情爱从始至终一直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她只热衷于享受暧昧和贪恋的过程。

得到即失去，片叶不沾身，一切的喜欢只存在于过往的窥视与倾慕，最后全都归结成为“我喜欢过你”的权利仅此而已。

为什么会喜欢五星级8号，她当然知道缘由，无非在于他的身材和颜值，再加上一点比较暖的性格罢了。

在顾笑模特社报名的那天，她就一见钟情地盯上了他，如秃鹫虎视眈眈地死死注视着草原上蹦跳的野兔猎物，找到机会就趁机而入。

宋漫营造了很多偶遇和谈话，有一句没一句地调侃与聊天，等到公司约拍那天，见到他脸红可爱的表情，宋漫嘴角勾起，她知道时机来了。

再来一次推波助澜，我亲爱的八号。

她酷爱这种打卡留纪念的方式，咎由自取和愿望落空都是同一个结果，别人若要问起为什么，宋漫会自顾自地解释她其实是个「性单恋」。

“所以，为了你我都好，就停下来吧。”她如此真诚地解释，“我害怕得到后的厌恶感，每一次都特别的反胃。尽管你真的很好，但对不起。”

她在乎对方的原谅么，也就一般般，谈个一两天顶多亲了嘴握个手罢了，彼此也不会有再有什么交集和损失。

给我一个生厌的借口，喜欢的理由，自认为没有什么亏欠，可我又该留下些什么去解释相看索然无味的情绪。对不起，但我也不想说些关于对不起的告别，相望生厌也算是对你面容的一场读后续写。

线上聊了一周后，她轻飘飘打字回复，回拨微信电话。

“喂漫漫——”对方传来喜声。

“顾笑，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