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故事,应该由我来说……”
摩擦声果断的响起,一根擦亮的火柴,渐渐的烧短了木棍,照亮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似乎是险些被烫到,手一抖。
好不容易的点上了那盏鎏金灯,古旧的桌子顿时映入眼帘,单手拎起它,轻笑的旁白继续道:“那家伙活了好久,如果让他来说,估计也记不清……而且,回忆这种东西原本就暧昧。”
昏暗的房间,随着灯光一闪而过的画面精致典雅,但是再往前走,房子又开始有点古老破旧,窗外,一位老人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稳健的走着,枯叶追着他纷飞。
画面一直注视着老人,直到他消失在窗框外。
观众们以为会听到一阵叹息……
却等了好久都没有……
镜头微微晃动,拎着那盏灯的手继续向前:“我大概遇见他的时候还太年轻,但是爱情,本来就不是一件经验之谈。”
“一盏灯,总有油尽灯枯的时候,但也有的,是被吹灭的……”
话音未落,唯一的光亮就闪动了一下,脆弱的消失了。
主题曲的纯音乐响起,空旷而灵动,放慢的间奏制造出吟唱的感觉,画面逐渐亮起。
负手而立的戚遇欢身着白袍,站在河岸边垂着眼,然后他的白袍上逐渐出现淡红色的花纹,一笔一划慢慢的溢出来,仿佛刚被浸湿过。
背景也逐渐被墨笔点染缓缓的变化成为一所大宅子的门前,他静默的站在解秋夷的身后,看着他拎着几个纸包的桂花糕,闲庭信步的推开门唤了一声“遇欢”。
“我忽然记起,你每次唤我,我都没能好好的回一次。”
戚遇欢一脸的笑容,看着解秋夷跨进门,搂住那个飞扑过来的小炮弹。
另一个戚遇欢穿着软金的小夹袄,娇生惯养的嘟着嘴,忙着去拆纸包里的点心。
“这次……也算了吧……”
戚遇欢欣慰的转过身子渐行渐远,蹲在河岸边的软泥上,用小树枝一笔一划的写“白藏”,猛然身子一缩捂着嘴费力的咳起来,痛苦的闭上眼,他的指缝间渗出了鲜血,兜不住的洒在了刚才写好的字上。
“解秋夷,字白藏。”
戚遇欢慢慢的扶着膝盖站起来,有点晃悠,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戚遇欢,字逢愉。”
“我却写不动了……”
白袍上的花纹渐渐的加深了颜色,变成了刺目的鲜红色,他脚步虚软的扶着一棵巨大的槐花树,大串的花枝垂下来,随着风零落四散——
“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一起看槐花好不好?”
泥泞的鞋上沾满了破碎的花瓣……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洋文老师?”
“戚公子请多指教。”
褴褛的白袍逐渐被红色点点滴滴的覆盖……
“你这撬锁的本事……”
“嘘!别告诉我爹!”
苍白的脸色却丝毫不减惊慌,戚遇欢脱力的靠着树干……
“我说过了我不是来金楼找娇娘的!”
“秋夷,你……唔……”
然后,展开一个笑容……
一枚炮火落在身边,慌乱的黄浦江旁四散的百姓里,戚遇欢顶着汉奸的名头上了大佐的汽车,小厮出门被丢了鸡蛋,他只能垂着眼不言不语……
“我一直都害怕你为难……我怕你的那句,此身已许国再难许卿。”
既然埋了半截身子在土里,这仗,给我照死里打!
戚遇欢扛着枪跟在队伍里,小麦色的皮肤上冒着细细的汗……
“你大概知道……所以从不说。”
点灯提笔,五十整岁,戚遇欢慢慢的写……
“所以,我也不说。”
鲜红色的花纹终于显露出狰狞的原貌,淋漓的血水覆盖着他的全身,渐渐的加深变成黑红色的血泊,花瓣在他的发间,在他的眼前,在他的手心,在他的脚下……
繁华盛开,满城烟柳,眼前的石磨那么眼熟。
解秋夷搂抱着断了气的戚遇欢靠在石磨上,眼前的槐树却是枝繁叶茂,没有一丝花的影子,绿树成荫,深深浅浅,解秋夷从落叶中看过去……
戚遇欢从落花中看回来……
半花半叶,两相对视,狼狈的一寸一尺,不止天涯。
“我们一起看槐花。”
说好了……
血液从脚下的千层鞋垫中浸透,蜿蜒的流淌着,纸醉金迷从边上滑落,吃糠咽菜安稳的经过,分离重聚掩着灰尘……
湿润的泥土上,血红色的笔画渐渐泛黑,镜头终于拉远摆正,浓墨重彩的三个大字,收入洒金的卷帙上——
鎏金灯。
“我害怕,我救不了你……而留我独活。”
“我害怕,爱了你……却爱不起你。”
我们……说好了要相守,可时光永不回头。
“覆水如游丝,妄痴缠,凭何绘相思,爱恨同甘,无人解。”
画面沉入黑暗的水中……
又渐渐的浮上来,映出一张稚嫩的少年脸庞,一只幼小的紫色蜻蜓停下又飞走……
“遇欢!”
少年闻声站起,笑容灿烂若春花,眉目灵动,神采飞扬的回过身——
“秋夷!在这呢!”
他欢快的挥舞着手臂,笑容淡在尾音中……
当旁白的第一声响起的时候,秦晟言整个人都被钉在了座位上。
全球发布《鎏金灯》预告宣传片,三日内播放总量突破一亿。
*
“他……醒了。”
秦晟言瘫软在原地,心跳扑通扑通的飞快律动,空白的大脑里什么都想不起来,他愣着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缓慢的深深的埋进了手掌中,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
“他醒了。”
重复的念给自己听,抓紧了的神经终于得到了放松。
秦晟言迅速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林骅跟在他身后差点要跑起来:“秦晟言!”
“我要去见他!”秦晟言喜悦的笑着,一回身抓住了林骅的双肩,“他醒了!林骅!”
“我知道……”林骅感觉到自己要被这个喜悦冲昏头的大男孩捏碎了,“但是……你不能去见他……你忘记老板们的话了吗?除非傅鸣昱自己回来,否则你们是不能见面的。”
“好,那我马上打电话过去,你有夏律的联系方式的对不对?我问问傅鸣昱什么时候的飞机,我迫不及待要见到他,订最早的,我去接机!”秦晟言意气风发的保持笑容,看着林骅心疼的表情,慢慢的……冷静下来。
“他……没打算回来吗?”秦晟言放下了手臂,松开了林骅,笑容褪得干干净净。
“阿晟,他说,他想说的,都说给你听了。”
“你说什么?”秦晟言迷茫的问完,双眼放空,逐渐崩溃的笑了起来,他摇摇摆摆的后退,单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次……也算了吧……】
【我害怕,我救不了你……而留我独活。】
【我害怕,爱了你……却爱不起你。】
“傅鸣昱……”
*
盖着保暖的毛毯,他坐在沙发上捧着白瓷碗里的南瓜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傅鸣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小腹,有点诧异:“夏律姐,你看,什么动静都没有啊。”
“因为根本不在那里啊。”夏律好笑的摸了摸傅鸣昱的脑袋,将剥好的一盘葡萄放在了他的眼前,“你就负责吃好喝好就行,剩下的有亚宁姑娘。”
“谢谢夏律姐。”傅鸣昱乖巧的吃光了南瓜羹,拿起葡萄慢条斯理的往下吃。
“傅鸣昱……”夏律收拾了一番,终于得空坐在他的身边,“你没事吧。”
“没有啊,你照顾的那么好,我怎么会有事?”傅鸣昱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安慰的一笑,“放心啦,虽然之前那段时间确实很难熬,但是也都过去了。”
“不是……我说的是……”
“夏律姐。”傅鸣昱干脆的打断她,他放下手里的葡萄,重新扬起笑容,“都过去了。”
夏律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又伸手摸了摸傅鸣昱的脑袋,挤出一个笑容——
“恩。”
*
“秦晟言!”陈瑜绮狠命的锤着一扇大门,泪眼朦胧的吼着,“你给我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多久没吃饭了!”
“阿晟,什么都好说,你能不能别把自己关在里面?”林骅暗道不妙。
秦晟言的房子里所有的房门都进行了加固,就是为了防止不怀好意的人闯进来,然而现在却成了他锁住自己的牢笼,“阿晟,《喧嚣》还没有拍完,卫恩在门外等你呢!还有其他的工作!”
“秦晟言你听着!别人不要你,你连自己也不要自己了吗?”陈瑜绮恨铁不成钢的颤着声音,“你别这样……秦晟言,你不是这样的……你不会这么脆弱的……”
“秦晟言。”卫恩站在门边,担忧的皱着眉,“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算了吗?”
“你在说什么?”林骅警惕的盯着卫恩,“你要说什么?”
“你不去当面问清楚吗?”卫恩一步向前,手贴着木门,慢慢道,“你甘心?”
“他不会去的。”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他们的身后响起来,带着霜雪的温度,温和的声线太过熟悉,让林骅有了救命稻草的错觉——
任岚安静的站在走廊上,手上还拿着秦晟言家的钥匙。
“你们不了解他,但是我了解。”任岚气定神闲的抱臂靠在墙上,“他不会专门跑到傅鸣昱面前去问的,因为……他明白他已经全部说完了,再问也是徒劳。”
“任岚?”卫恩清冷的看着他。
“是我。”任岚点着头,有点好笑的看着他,“有事吗?”
“你来做什么?”
“我来迎接秦晟言的新生。”任岚垂着眼,志在必得的笃定,“秦晟言永远不可能丢下的人,就是他自己。失去的,他就不会回头,每一次受伤,他都会变得更加的冷酷自私。”
“你非常有把握?”卫恩皱着眉,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任岚很不顺眼。
“百分之百。”任岚倒是毫不介意他这样的打量,反而大大方方的靠近,“不如我们打个赌?可是卫恩,你没有任何我看得上的筹码。”
“你!”卫恩咬牙向前一冲,被林骅眼疾手快的拉住。
“冷静一点。”林骅总觉得任岚所言非虚,也许是他们太过小题大做。
“秦晟言不是那么冷情的人。”他眼睁睁的看着秦晟言熬干自己,一日日的憔悴下去,却一心全扑在电影的制作上。
当卫恩得知理由之后也觉得难以理解,但是他却一直坚信,能这么付出的秦晟言,一定对傅鸣昱抱有极大的执念,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弃。
“不……”乔安娜一直忍而不发,终于也出声,“秦晟言……也许是的。”
因为,他们都清楚,秦晟言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不过这么久以来,他们被傅鸣昱带来的异象影响,逐渐认为秦晟言也是有血有肉知冷知热的人了,然而,他的本质却不容置疑。
冷漠而难以靠近,才是真正的秦晟言。
“乔乔你在说什么?”卫恩惊讶的回头看,终于在乔安娜一片灰暗的脸色中安静下来。
不会……吧……
“小绮,我觉得你现在需要准备《鎏金灯》的上映宣传活动了。”任岚闲淡道,“秦晟言就不用管了,没事的,最多明天就好了。”
“任岚,能拜托你一件事吗?”林骅斟酌着,还是问,“你能陪着他吗?”
“你不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任岚面无表情道,“原本,他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我就看不下去,现在好了,总算是能正常了。”
“麻烦你了。”
秦晟言伸手从脖子里掏出一根银链子,上面挂着一枚晃晃悠悠的戒指。
他出神的看着,又毫不动摇的放了回去,拍了拍裤子,从地上重新站起来,他慢慢的拉开了房间的窗帘,月光洒在他的胡茬上,疲惫的身躯腹中空空如也,但是他却不觉得饿,任谁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拉上窗帘,秦晟言将自己穿了两天的衬衫和西服裤子脱了个一干二净,略显消瘦的身体宽肩窄腰。
他打开浴室的灯,干脆利落的打开水龙头,慢半拍的调了水温,行尸走肉的站在莲蓬头下,任由水流冲刷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除了安静的水声没有其他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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