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碧华翻动剧本的手指僵住。

“是吗？我不记得了。”

“需要我帮你回忆吗？”

“没有这个必要。”说完她起身离开。

没走几步就撞上了霍廷伟，对方伸手轻易拦住了她的去路。

“小月亮要去哪儿啊？”

楚碧华的名字取自一句唐诗，“白景归西山，碧华上迢迢。”

霍廷伟打听到这件事后，便自作主张喊她“小月亮”，不管楚碧华答不答应。

见楚碧华又是爱答不理，霍廷伟反而来了兴致。他个子将近一米九，常年健身使得他的身材健硕有力，他只是站在楚碧华身边，光是影子都能把楚碧华整个覆盖住。

“刚刚那场，我的吻戏拍得怎么样？”

轻佻的语气和笑容，让楚碧华非常不舒服。

“苏导说OK那就是没问题，我有事，麻烦借过。”

霍廷伟依旧挡着路。

“你好像很怕我啊小月亮，我有那么吓人吗？”

不是怕你是烦你。

“霍老师，苏导叫准备了。”工作人员及时出现解救了楚碧华。

霍廷伟虽然乖乖放开她，但是回望的眼神里，满是对猎物的势在必得。

而这一切，在一旁的蓝汐全都看进眼里。

很快，这边场景的戏份拍摄完毕，后面要转场拍其他的戏份。照例是要聚餐的，地点就选在附近的饭点。

许晴茂刚包厢就扑到了楚碧华身边，一直缠着她，像极了撒娇的卷宝，给楚碧华哄得很是开心，没注意就多喝了几杯。梁西平和苏沉先后来劝，都没劝住反而被她拉着敬了好几杯酒，嘴里念着谢谢。

“谢什么谢！再这样我要改剧本了！”苏沉笑着威胁，总算按住了楚碧华。

梁西平：“要说谢谢，我们也该谢谢你。”

三人笑着看向对方，一时间无声胜有声。

楚碧华离开花镜时，所面临的情况比陈儒威胁她的还要严重。娱乐圈这些人精可不仅限于隔岸观火，落井下石的不在少数，是梁西平第一时间找到了她，早就准备妥当的签约合同里，条款宽容得不像样，无论经济支持还是资源提供都是十足十的诚意，却仍然怕余音这个小地方委屈了楚碧华，立刻找了苏沉商量转型拍电视剧的事情。苏沉一听说楚碧华签约余音，立刻就同意了拍摄电视剧的提议，并在合作的过程中，给到了最大程度的尊重。

这份心意，甚至让楚碧华偶尔也会萌生出，好像她和梁、苏二人才像是一起打拼的铁三角的想法。

但很快，这些念头就会被她扔出大脑，并狠狠骂自己是个没良心的。

就算后来的景旭和陈儒有些过分，但是如果没有他们，自己甚至走不到今天。

不过总得来说，她今晚喝得很尽兴，笑容挂在脸上就没下去过。这个喝法很快就把自己喝晕了，汪晋只能把她扶到外面透透气。看她在椅子上乖乖坐好，汪晋转身回去取外套时，碧华拽了拽他的衣角。

“你为什么还会跟着我？”

碧华脸上是挂着笑的，但是眼底却一片清冷。汪晋拉过她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

“都说了别喝，一喝就爱说废话。”

汪晋已经离开了，碧华才喃喃一句：“老陈也是这么训我的。”

楚碧华酒品谈不上差，就是容易话密，中学时因为这事儿闹过误会，从那以后去酒局她喝一会儿就得出去透气醒酒。景旭在的时候，景旭能替她挡一挡，景旭不在的时候，都是陈儒照顾她。明明陈儒自己陪合作方喝得都记不得自己姓什么了，但还会记得她穿着裙子要给她加外套，哪怕喝到胃出血，也要先把她送回家再去医院。

陈儒有时候真像个老妈子，一边照顾她，一边叨叨她。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这种场合就不要逞强，天塌了还有我老陈呢！”

可能真的是她太废物了吧，后来陈儒越来越少带她去应酬，因为席清陪他出席重要场合的次数越来越多。

“我找了你好久，小月亮，今晚你都没和我喝一杯。”霍廷伟带着一身酒气非常自然就坐在了楚碧华身边，还把一支高脚杯递到她唇边。

看这架势是非喝不可了，楚碧华接过酒杯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杯子，就要饮尽，霍廷伟却抓住了她的手腕。握着酒杯的手绕过她的手臂，呈交杯酒的姿势。

“要这么喝才行。”霍廷伟满眼笑意看着对面的楚碧华。

她今天还是一身黑裙，长长的头发烫了卷，使得她本就妩媚的脸更加动人，就连眼底的寒意都让霍廷伟喜欢。

“这不太合适。”楚碧华抽回手臂。“景旭会不高兴的。”

霍廷伟的表情有一瞬间僵硬，很快又恢复轻佻。“他不高兴又能怎么样？他难道会为了你得罪我们霍家？”

“霍家他自然是不敢得罪的，不过得罪你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不等楚碧华回答，身后有一个声音插入了对话。

两人齐齐回头，蓝汐站在廊下，灯光把他的影子铺到两人身后，看起来像一条黑色的路。蓝汐沿着这条路走了过来，一把抢过楚碧华手中的酒杯。

“她今晚不能再喝了，要喝我陪你。”

霍廷伟的不屑地哼了一声，“你算什么东西？”

“蓝汐，这没你的事。”楚碧华想劝蓝汐别管闲事，蓝汐闻言，面带喜色看向她。

“你是在关心我吗？”

不是，没有。

绝对没有！

“她的意思是叫你识相点快滚，别打扰我们的兴致。”霍廷伟不耐烦地站起来，逼视蓝汐。

楚碧华有些紧张地握紧手指。

但蓝汐却一脸风轻云淡。

明明他不如霍廷伟，却凭着那一股子松弛，气势上反而更胜一筹。“霍家二小姐最近好像在谈一个很重要的项目，如果这时候你惹出什么事让霍家声誉受损，导致她项目进展不顺利，你猜你还能不能继续无忧无虑当这个少爷？”

霍廷伟如遭雷击，像是漏了的气球，一瞬间就瘪了。

霍家在娱乐圈是有些脸面，但，山外有山。

偏偏霍家几个儿女只有霍二小姐霍廷艺成气候，其他的比霍廷伟还要废物。霍二小姐才是霍家真正的掌权人，侵犯了她的利益，那才算真正惹到了霍家。

霍廷伟看蓝汐的表情就知道，他是真打算管到底，闹大了惨的是自己，于是恶狠狠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灰溜溜跑开了。

蓝汐对着霍廷伟窝囊的背影举了举酒杯，然后一饮而尽，回过头才发现楚碧华正看着自己。

不对，她的眼神，甜蜜、欣喜、失落......复杂的情绪在那双眼睛里更迭，那是回忆过去才会有的眼神。

她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想到这，刚刚的得意和开心瞬间烟消云散。

蓝汐有些失落，转过身背靠在长椅上，不满地嘟囔。

“以前你不挺厉害的，怎么现在连这样的都搞不定了？”

“老了，所以怂了。”楚碧华悠悠开口，见蓝汐一脸没法接话，又补充道：“刚刚谢谢你。”

“不用谢，比起你以前帮我的，这什么都不算。”

蓝汐说的以前，是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

是在酒吧，做兼职的蓝汐被几个醉汉为难。明明是对方的错，但是他努力赔着笑脸，换来的是更加激烈的辱骂。实在没忍住回了一句嘴，有人便拎起酒瓶朝他头上招呼过去。

四周都没法躲开，他下意识闭眼。

玻璃和人体碰撞的碎裂声响起，但是身体没有任何部位传来疼痛的感觉。

蓝汐睁开眼，有人站在他身前，灰白色的吊带长裙，露出整个后背，明明那么瘦，脊骨却挺得直直的。

“谁都不准动他一下！”

几个醉汉竟然被她的气势镇住，回过神来准备溜走，她却冲上去不依不饶，硬要他们向蓝汐道歉赔偿。

这时候蓝汐才发现，她左半边从头开始连同半个身子，都被血染红了。

他劝她去医院，可是她不肯，说什么都不肯。直到警察把所有人带回警局，她才安心昏倒在他怀里。

不想陷在回忆的沉默里，蓝汐主动开口。

“现在你心情好点了吗？”

“我心情看起来很不好吗？”楚碧华脸上笑盈盈的，半垂的眼眸看不清她眼底真正的情绪。

“他又惹你生气了。”语气十分肯定。见等楚碧华一言不发，蓝汐又道：“我只是担心你。”

楚碧华不太想聊这个话题，起身准备离开。一根棒棒糖拦住了她的路。“我看你这些天都不是很开心，又不能问发生了什么。希望这个能让你开心一点点。”

那个棒棒糖是童年时候的牌子，楚碧华和蓝汐说过，自己只要不开心，就想吃这个棒棒糖，吃了就开心了。蓝汐曾经跑了很多地方，都没有寻到这个牌子的糖，楚碧华猜想或许厂子已经倒闭了，略感惋惜之后不再执着。

人生中有很多东西都会失去，不管是重要的不重要的，相比之下，只是一根棒棒糖而已，没有了就算了吧。

“谢谢，”楚碧华没有接那颗糖。“但是我已经不需要了。”

“那怎么样你才会开心？”蓝汐依旧不依不饶，递糖的手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