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宴席上,预留的舞池区域里只有几个亲戚的小孩在上面跑着,玩着气球,尖叫声和笑声此起彼伏。现场音乐节奏轻快,和四周交谈声、推杯换盏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混成一片微醺的热闹。
在满是圆桌的大厅深处,一张靠近落地窗的宾客席边,羽生结弦低着头,像是很努力地盯着盘中甜品,不动声色地将第二块鸡蛋布丁悄悄移到自己盘子里。而他身旁的杉之原樂,眼神却一直游移不定。
陌生的面孔不断凑近,说着她听得懂或听不太懂的方言版普通话。羽生结弦则更茫然地对着那些殷勤寒暄的亲戚们点头微笑,连敬酒时端起的橙汁都略显机械。两个人像被包裹在一场盛大的烟火里,却无从应对其中层出不穷的亲密攻势。
樂这才想起,今天早上在酒店帮关悦化妆时,新娘一边贴睫毛一边悄悄跟她说过:“到了敬酒环节你们就可以悄悄撤退啦,我要是没空提醒你,你可别傻等着。”
她迅速扫了一眼远处敬酒中的关悦——新娘一袭白纱,正牵着方黎的手跟宾客一桌桌敬酒,笑容已经开始僵硬,眼神却正好和樂对上。
四目相对,只一秒,樂立刻心领神会地站起身,伸手拉住羽生结弦的手腕。他一愣,嘴巴还含着半口布丁,来不及问一句“去哪”,就已经被她拖着穿过人群,悄悄地从侧门溜了出去。
宴会厅外,是专为这场私密婚礼预留的小型海滩区域。夜色已深,星光从海天之间泻落,与宴席区那一半晕黄温暖的灯光交汇成淡金与深蓝的对撞。
沙滩边吹来潮湿的风,拂动着羽生结弦额前的碎发,也扬起樂裙摆的丝线。他刚想低头提醒她小心走路,就见樂停住脚步,换手脱下自己的高跟鞋,赤脚踩进细软的沙滩。
“鞋子太不适合走路了。”她解释道,声音随意轻快,像是突然回到自己熟悉的节奏。
“诶?你不冷吗?”羽生结弦下意识想脱外套,樂却摆摆手。
“春天的海边又不是真正的寒冬,今晚风其实蛮舒服的。”她说着,又回头朝他笑了一下,“你快点啦。”
羽生结弦看着她,笑了笑,也蹲下身脱了皮鞋,卷起西裤的裤脚,然后重新牵起她的手。
两人并肩走着,脚步慢得像是怕惊扰这片宁静。走到一块离宴席灯光更远的小礁石边,在柔软的沙地上坐下来。樂把鞋搁在一旁,双手抱膝望着天。羽生结弦在她旁边落座。
“完全没想到中国的婚礼这么复杂啊。”他感慨着,声音里带着轻轻的疲惫,“一早上还得付钱抢新娘。不是都已经答应要结婚了吗?”
他不在伴郎之列,倒也光明正大地混在了女方亲戚堆里,甚至还从门口讨到几个红包。
“我也不太懂。”樂耸耸肩,“我以前没认真参加过什么亲戚朋友的婚礼。以前的舞团同事有结婚的,大多都请我当伴娘,但基本上都在欧洲,流程很简化。”
“那你今天表现得也太专业了。”羽生结弦侧头看着她,“帮新娘化妆、拎裙摆、替她挡敬酒,还要顾着我,简直是多线程运行。”
樂“噗”地笑出声:“因为悦悦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她说她结婚我必须来。我说那你把婚礼办成海边的,我才能考虑。”
没想到她居然当真了,不过也正因如此,他们才能来。
“可是流程真的好……丰富哦。”羽生结弦眨巴着眼睛,挑了一个比较合适的形容词。
毕竟一早上到现在,他真真是开了眼界。中式婚礼的敬茶环节,西式婚礼的first look,晚宴的first dance,全都见识到了。
樂忍不住笑了:“是啊……但悦悦她说啊,都花了大价钱订了这种私密海滩婚礼,就得把预算用到极致,不然不划算。”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带着一丝打趣,眼神却微微飘远,好像想起了化妆间里那个紧张得几乎手抖的新娘。羽生结弦在一旁静静听着,看着樂笑得眉眼弯弯,一时有点出神。
“那你有特别喜欢的环节吗?”他忽然轻轻用肩膀撞了她一下,语气像在撒娇,“说不定以后我也能参考一下。”
“我?”樂歪头想了想,仰起脸望着满天星光,眼里有光跳跃。
“我喜欢他们说‘Yes, I do’的部分。”她说这句话时声音很轻,但又特别笃定。
羽生结弦愣了一下。
“你现在突然喜欢这种誓言环节了?”他有点小声地抱怨,嘴巴噘起来,“以前你不是最不相信这种誓言的嘛,说什么都是仪式感堆出来的,根本维持不了太久。”
樂没有回答他,只是转过脸,静静地看着他鼓起的脸颊。
那表情太熟悉了。他还像以前一样,生闷气的时候就这么噘嘴,像只吃不到糖的狐狸。时间好像没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他还是那个倔强得一丝不苟的冰上少年,爱吃醋,爱忍耐,所有的情绪都先藏进自己心里,再悄悄藏不住地从表情泄露出来。
她一时没说话,指尖却不自觉地碰了碰自己的无名指。
那枚戒指静静地嵌在那里,银色的金属在夜色下微微发亮。风吹拂着她的长发,也拂过她的掌心,她感受到那一圈微妙的温度——还没有完全习惯的异物感,却又不舍得取下。
她低下眼帘,任由风声和远处海浪的涛声掩盖心跳的节奏。说不清是因为清风太轻柔,还是心跳太明显,她几乎能听见自己心里“咚、咚”的跳动,像鼓,打在某个决定已定却依然怦然的瞬间上。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喜欢誓言环节呀?”羽生结弦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声音很轻,像是怕打破什么气氛,又像是藏着一点好奇心的执拗。
樂听见他的追问,转头看向他。他那张脸藏在朦胧的夜色里,只露出轮廓,嘴角微微噘着,有点不甘心的模样。像极了她小时候看见的,那只在公园里赖着不肯回家的狐狸——眼角狡黠,心思全写在脸上,却又倔强得不肯承认。
她笑了,回答得干脆而坦白:“因为想起你了。”
羽生结弦愣了一下,眨了眨眼,似乎没料到会听见这么直白的答案。他张了张嘴,像想说些什么,却又默默咽了回去,只是悄悄偏了偏头,耳根处那抹微妙的红,在月光下也隐约可见。
樂笑着没有再说话,没有继续告诉他。
是因为方黎在听见关悦说出“Yes I do”时,眼神里溢满的幸福感,与昨晚的羽生结弦那般相似。当然,是在那短暂的错愕之后的表情。
“直到时间把我们分离之前,都在一起吧。是答案哦。”
昨晚,樂的声音轻轻的,像晚风,却让羽生结弦呆呆地愣在了原地。【是答案哦】几个简单的字,似乎需要他那聪明的大脑运算好一会儿才明白了过来。错愕在眼神里渐渐消散,顶尖运动员的敏捷在他冲回房间的瞬间体现的淋漓尽致,一通哐当哐当的翻找声之后,他像捧着什么神圣的圣物一样,小心翼翼地拿着那个蓝色丝绒小方盒走回她面前。
“你,是说的这个答案吗?”他站定,语气几乎颤抖。
她抬头望着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你还问了我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我问的事可太多了!”他一时嘴快地反驳道,“比如刚刚就问你,要不要去洗澡。”
话一出口他就想咬舌——关键时刻还是改不了他这张嘴。他紧紧盯着樂的表情,生怕她因为这句玩笑话退却了。但她并没有。
她只是微微歪头,像往常那样,用一种“你就不能严肃一点吗”的表情看着他,然后,又笑了。
羽生结弦深吸了一口气,就像每一次站在冰面之上、节目的音乐即将响起前,他做的那个深呼吸。熟悉的仪式感让他稳住了自己。
然后,他慢慢地、郑重地单膝跪下,打开了手里的丝绒盒子。
里面是那枚等待已久、却迟迟没有机会被戴上的戒指,银色指环映着她眼里的光。
“杉之原樂,”他说,声音低而坚定,“如果时间终有一天会把我们分开——”
他顿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哽住喉咙。
她却笑着,接下了他未竟的句子:
“那么,在那之前,都在一起吧。”
说着,她缓缓伸出自己的左手,把命运交付到他眼前。
“想起我什么啊?你又没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他红着耳朵,嘴硬地嘟囔着,眼神却不敢看她,像是怕再对视就藏不住那点小得意。
“可是你也没问过我该怎么回答的问题呀?”
樂歪着脑袋,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她说话的语气很轻,尾音被风带走,落进夜色里像海浪轻拍的回声。
羽生结弦的肩膀微微一动,像被谁轻轻戳了一下。
“那我现在问总行了吧。”
他低声说着,嗓音有点哑,却干脆得让人不容拒绝。
短短几秒的沉默后,他突然转过身来,整个人正面对着她,双手覆上她的手,力道不重,却带着掌心的温度。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舞台开场前做最后的准备,嘴角抿直,眉眼认真得几乎有点笨拙。
那模样让樂一瞬间想起他在冰上起跳前的神情——专注、坚定,却又带着一点少年人不自觉的紧张。
“杉之原樂小姐,”
他一字一顿,仿佛在念一段古老的誓词。
“你是否愿意嫁给羽生结弦先生为妻?”
那一刻,风吹起她的发,星光落进她的眼睛。她看着他,那双眼睛里倒映着他全部的认真与局促。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笑了——那种笑,从嘴角蔓延到眼底,柔软又笃定。
然后,她缓缓点头。
“Yes, I do。”
三个字轻轻落下,像是夜海里的浪花轻拍上岸,又像是一颗久悬的心,终于落进了柔软的掌心。
羽生结弦怔在那里,随后整张脸慢慢泛红,连呼吸都乱了几拍。
他终于笑出了声,带着一点不可置信的颤音:“你刚刚是说真的?”
“当然。”她又笑,“这是誓言环节呀。”
羽生结弦一瞬间像个得了满分的小学生一样猛地握紧拳头,整个人跳了起来。
“耶——!!”
他高高举起手,脚在沙滩上跳了两下,像是要把全世界的喜悦都用一个动作释放出去,连星空都好像因为他的一跳而闪得更亮了一些。
樂忍不住笑了出来,眼角弯弯:“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孩子气啊?”
“不能。”他回答得理直气壮,“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
她又被逗笑了,站起身,一边拍着裙摆一边弯腰去拎鞋:“走吧,回去啦,明天还要早起赶航班。”
她一只手拎着高跟鞋,另一只手刚把脚塞进鞋里,刚迈出一步却猛地皱起了眉。
羽生结弦立刻注意到她的表情:“怎么了?”
“可能是刚才在沙子上走太久了。”她皱着眉看向脚背,“水泡被磨破了……有点痛。”
话音刚落,他已经蹲了下来,背对着她。
“那就上来吧。”
她愣了一下才轻轻把鞋挂在手腕上,顺势趴到他的背上。
他的背很宽阔,也很稳。她轻轻搂住他的脖子,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任风吹起两人衣角。海边只剩下他们的脚印,一前一后,安静延伸向远方。
“好像回到几年前Gabriella的婚礼了……”她在他背上呢喃,声音软软的,像海风掠过耳廓。
“是啊。”他笑着应了一声,脚步不急不缓地踩在沙滩上,像在走一段他们独有的回忆。
“那次我才发现……原来你的肩膀也已经很宽了。”
“欸?那时候才发现的吗?”羽生结弦回头瞥了她一眼,嘴角挑着,“看来,我真的要感谢Kevin了。”
“你怎么老记着Kevin的事啊?”她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是说都过去了吗?”
“都过去了啊,但我不介意偶尔吃吃旧醋,常吃常新。”
“你粉丝们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狐狸。”她轻声嘀咕。
夜色渐深,酒店的灯光已在远处闪耀。他背着她,一步步朝那里走去,像是朝一个早就注定好的方向回归。风轻轻拂过,带着海盐与告白的味道,连星空都在祝福。
沙滩上的脚印好像是他们从相识至今的所有呼应,并肩而行和相互依靠。而前方的是漫长的岁月,是未完的旅程,是还在路上的,一生。
真诚地感谢每一位看到这里的读者。
杉之原樂的故事,到这里,正文就要结束了。[撒花][撒花][撒花]
我知道很多人都希望这篇文,和小狐狸,都可以永远不完结。但老实说,这并不现实。
最近我的更新节奏越来越难以维持。经过认真的思考,我意识到:我首先想要的是让故事有一个完整、恰当的结构收尾;其次,现在那个过得很好、闪闪发光的羽生结弦选手,其实已经不再需要我用一个虚构的小故事来为他祈祷幸福了。即便这一切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甚至可能从未被真正理解过。
但我真的已经为这两篇文,付出了非常非常多的心血。是时候也该开始管理自己生活中的精力分配问题了。
所以,我决定:在保证故事结构完整的前提下,尽快完成正文的收尾。
樂酱这一篇之所以会率先完结,是因为在写到这一幕时,我忽然发现这画面好熟悉啊。它和故事最开始那一幕,刚好形成了一个呼应的轮廓。于是我顺着那个恰到好处的节点,把故事带回了最初的起点,也走向了真正的结束。
至于其他那些细碎的脑洞,我们就当做是散落的星星,不定期地在星星罐子里掉落吧。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一直陪我记录脑洞的七七,还有总是在身边鼓励我的几位读者,就不一一点名了(笑)。其实大家在评论区也都早就彼此眼熟啦。
我们这样相互陪伴了三年多的时间。
真的,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包容,还有不嫌弃。我们,后面在罐子见吧![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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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第126章 Yes,I 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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