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质变的呢？丁禹兮也说不清。

他们其实已经认识很多年了，故事开端并没有那么多与众不同的罗曼蒂克。他们本该和圈子里的所有同事一样，称赞对方的演技，称赞对方的人品，称赞彼此很多个日夜颠倒里因为连轴转而疲惫不堪的艰辛，在镜头前演出似是而非的亲密，再奔赴下一场换乘恋情。直到某个瞬间他恍然回神，才意识到原来不一样。他那从还没出道开始就不断记载生活碎片以便在片场快速摘取心情的备忘录里，不知不觉，居然写了那么多的虞书欣。

她漂亮的眼睛，她搞怪的声音，她恰到好处的drama，百忙中也没忘记过给工作人员叫外卖的记性。她在招商会上和自己站在一起卖力地出售梦想，却一点也不觉得太世俗太不松弛而应该被外界诟病。她说人生容不得一点的摆烂，选择过就不要听外界的声音。还有她毫不避讳地面朝观众说丁禹兮收拾收拾准备升咖吧，像寄明月编舞里慕子期在背后无声地后退，却把凌妙妙推到广阔的世界中去。

丁禹兮是有经验的演员，于是他能够察觉到差异。他像被抽离了自己的身体，于万丈高空中俯视，清醒地看着自己的情绪滑坡和坠落。她太会爱了。他看着千千万万个碎片里相同又不同的虞书欣。爱人好像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她永远热烈地拥抱每一份善意。

他是不同的吗？他又凭什么不同？丁禹兮看着她抚摸片场工作人员收养的漂亮小狗，揉着狗狗雪白的皮毛嘿嘿怪笑，她看完妆后的战损慕声也用过这种表情。

你完了，丁禹兮对丁舟杰说，你已经是虞书欣的玩物了。比这更糟糕的是，在这场全网的服从性测试中，虞书欣并非有意。

无论当事人心情如何，星光大赏的开幕还是按部就班地进入了倒计时。

“鸡柳鸡柳，你今天什么时候离场？”祝绪丹又拍了拍杨仕泽的对话框。

“等结束吧。”狗头表情包慢吞吞地回复，“小丁他们排得挺靠后的。”

“我也这么想的！”祝绪丹很快给他下新指令，“那你帮我带个充电宝哈，我要给他们拍照。”

“收到。”杨仕泽习以为常，“一会儿见。”

丁禹兮刚开始并不特别适应。

上一回参加星光大赏他还坐在后面，浑然不知命运的坎坷从来不讲道理。再来时他被工作人员领到第一排，川流不息的人群，几乎每一个都要赞美他的如今。

这也没什么不公平，不值得百感交集。他吃过了苦，才能翻出千百倍的进益。路人总是来了又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一点，再好一点，让他们能多再看一眼的时间，才能拯救曾经窘迫的自己，对得起留下的朋友。

只不过也有晃神的时刻。丁禹兮转过头去看场外的海棠，早就累了的粉丝手忙脚乱地再把灯牌举起冲着他摇晃。绿色的灯牌，却有燎烫的错觉，烈焰熔金般浩荡的心情。

错了也没关系，没人能永远选对。他早就比绝大多数人幸运。

颁奖时间太长，熬夜拍戏的后遗症开始浮现。丁禹兮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余光扫过隔着过道的那个人。

虞书欣已经换过新造型，波光粼粼的长裙，近乎完美地勾勒出她身体上每一根恰到好处的弧线。站在领奖台的时候，像一件绝世的孤品。

女明星今晚有很多奖，希望她玩得开心。

丁禹兮站起来陪她等VCR，然后目送她去摘取胜利的果实。在回应嘉宾交流的缝隙，听见台上笑盈盈的声音，“我在泰国的时候遇到她，她问我，你是不是那个和丁禹兮合作的欣欣？”

“谢谢大家喜欢《永夜星河》，也谢谢大家喜欢妙妙和子期。”

跳脱的尾音，漫不经心的措辞，只有他明白她一定反复斟酌过的用意。

——这个叫丁禹兮的演员，看看他吧，他真的很优秀。

——我见过他怎样折磨自己，用力从生命中挤压出角色的喜悦和痛苦、不甘与无畏。他有粗粝的外壳，吞咽下去不肯言说的情绪，但血肉包裹过的沉沙早就比明珠还珍贵。看看他吧，发掘他吧，他值得世界为他驻留这一秒钟。

——早在他完整地认识和理解自己之前，我就已经相信他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