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魂大陆皆知,元魂是死去后的妖兽精魄与修炼之人的融合,是为妖兽生命的另一种延续,但同时,它也是修炼之人的另一种生命形态。
元魂强则修炼者强,元魂弱则修炼者弱。修炼者死亡,元魂消散于天地之间,再无痕迹;元魂死亡,修炼者虽不致死,却会变成连常人都不如的废人。毕竟元魂如同根基,失去了元魂,修炼者就如同失去了根系的朽木,苟且两三年光景之后,便会迅速衰败。
生命力枯竭,寿命自然不会长久。
因此,元魂同修炼者之间的联系紧密又巧妙,但是元魂毕竟还是妖兽之魂,理应是妖兽生前的模样。
然而,那飞瀑流泉之上的“明珠”之内,却有个例外。
“吼——”
一声长啸如闷雷般响彻这方天地,龙首鱼身的螭吻双目圆睁,张着大口不断吞吐,金红之气自它口中源源不断地泄出,向着中心汇聚,
饱含能量的气息中夹着微紫,缓缓聚成氤氲的云气,萦绕在“明珠”周围。云气流转、翻腾,一遍遍浸润“明珠”,为它染上五彩的霞光。其中,稀薄的紫气像是被一股奇异的力量牵引,透过珠子流入当中纤小的“宋命”身上。
人身蛇尾的“宋命”合着双眼,面目安详,黑发如缎柔软地披落,紫玉般的鳞甲散发出神秘迷人的瑰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样魅力,似乎典雅高贵只可远观,又仿佛妖媚旖旎撩人心弦。
相较于先前如同薄雾般的缥缈,而今,“宋命”的身体十分凝实,自他身体内部散发与螭吻如出一撤的虹光,他如玉的脸更加白皙,甚至落在颊边的青丝都纤毫毕现,尽数地落在螭吻圆睁的兽瞳之中。
像是被那贪婪的视线惊扰,“宋命”黑而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宛如轻眠的蝴蝶开始苏醒,将欲展翅……
“小鲤鱼,你在干什么?”
意外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螭吻僵住,而后忽然兽嘴一张,猛地迅速一吸气,将自己的宝物吞入口中藏到舌下。
一切不过是眨眼间完成,它转头,就见王胜站在那里,龙脸顿时耷拉下来,不过,那兽头怪异又狰狞,显现不出多少表情。它重重喷着鼻息,吹起了一阵风,硕大的脑袋低伏,兽瞳盯着王胜,两只爪子烦躁地抓绕着,扰乱了浓厚的云气。
原本缭绕的云烟让王胜眼前迷蒙而模糊,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这下螭吻一动作,更是看不清了。
似乎……刚才那儿有个发光的东西?……
王胜挥挥手散了云气,还了周身一个清净,呼吸都松快了许多。“小鲤鱼,你干什么呢,弄得这里烟气缭绕的。”他对着自己的元魂问话,像对着一个人,丝毫不觉怪异。
螭吻这次却一反常态,大嘴紧紧绷着,喉中滚出威胁似的低吼。王胜站在前方一动不动,悠悠闲闲的样子看着让兽心烦。瞪着那不请自来的身影,螭吻越来越焦躁,下一刻,尾巴毫无征兆照着王胜的脸甩了过去。
猝不及防迎上自己元魂发动的袭击,王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心念一动,变换位置出现在了另一侧。他盯着喷着炎息的螭吻,细细感受元魂空间的波动,并没有觉察出什么异常。只是……这元魂散发的敌意,怎么像是要反主的节奏?
正常来说,元魂会攻击宿主吗?
那绝对不会吧!王胜沉下脸。
虽然是元魂大陆的外来者,他也是知道点东西的好吧。宋嫣的六星冰晶龟恭顺服从,主人指哪打哪,简直是心随意动,用完就消失绝不拖泥带水,他的呢?!开场就是个顶级残障,不入流!他不嫌弃它,把它养好元魂,养得那么肥,养得还进阶了,他容易吗他!
然后,那只鱼呢?不仅不尊重他这个主人,还经常莫名甩他一脸,现在长这么大个,还像以前一样熊,上来就给一尾巴不说,还威胁他!
看出螭吻金色双眼中暴露的攻击性,王胜眯起眼,一抹暗色流窜而过:熊孩子,欠揍!
不对!王胜脑海中闪过刚才云气中模糊的金光,再看螭吻不断发出沉闷的低吼却不张嘴,他觉得他好像知道了点儿什么:“你藏着什么东西对不对!”虽是问句,却相当肯定。
螭吻当然不会开口作答,它对着王胜,又喷出数道下炙热的炎息,若是这妖兽还活着,它的炎息怕是足以将人灼烧而死,但这里是元魂空间,本就是靠着王胜的意念筑成,又怎能伤得了他。
一人一兽毫不相让地对视,都在观察着对方。螭吻首先忍耐不住,飞身扑了上去,然后……
“吼——吼——”被束缚住全身的螭吻像被捆住的蚂蚱,尽管一味挣动,却仍旧摆脱不了绝对的压制。
“哟呵,你能耐了啊,还想和我斗!欠教训!”王胜站在螭吻的龙头上,嘴上说得狠,心里却没有生什么气,毕竟元魂活泼点儿也健康。而且这不是和他原来养狗子一样么,狗子不听话,他以理服“狗”,再不听话,上份拳头。
啥也不用多说,打一顿就好。
当然,他也不会蠢到伤害自己的元魂,只是该训的就要训,肉骨头和大棒一个都不能少。
见螭吻似乎不服气挣扎着还想再战,王胜“啧”了一声,脚下用了点儿力,猛地踏下螭吻的大脑袋。
王胜给了那脑袋一个力,地面反弹回一个力,即使是元魂空间也是照现实构筑的,该有的力的作用也不会少,就算少了,王胜想加上去也不过是动动意念的功夫。
受到“双重”打击,螭吻觉得有点晕……
大脑袋扑到地上,爪子也软下去,半天没动。王胜用鼻子哼了一声,接着从螭吻身上跳下来,嘴里念叨:“熊孩子就是欠教训。”
“熊孩子”螭吻晕晕乎乎地,不自觉就松开嘴巴,瘫出了舌头。这一松嘴可就不好了,那藏在嘴巴里的东西骨碌碌滚了出去。
嗯?这是什么?王胜走过去拾起来举到眼前,眼珠子却陡然睁大了。
这是……宋命!!
“阿嚏!”
可能是夜风有些微凉,宋命捂着嘴小小打了个喷嚏。他动静很小,没有惊动其他睡着的人,却被一直关注他的史金刀察觉了。史金刀走过来小声问:“宋大哥,你身体没事吧?”
“没事。”宋命颔首微笑。
“宋大哥,换我来吧,”史金刀关心地说,“这蚁潮应该马上就要过去了,你撑了那么久,休息一会儿吧。”
宋命看了看下方的行军蚁,数量已经很少了,应该持续不了多久,天色有些发白,释放斗气形成护盾支撑了大半夜,他确实有些疲了。于是,他道:“也好,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史金刀说着便伸出手,集中精神,将斗气输入护盾中。宋命见无恙,便收回了手。末了,他又添了一句:“若是累了就叫我,我来换你。”说罢才走到一旁坐下休息。
“嗯。”史金刀点了点头,宋命的一句话让她在深夜里倍感精神。周边围起来的火发出细小的噼啪响声,衬得这夜愈发寂静,她专心输入斗气,偶尔装作不经意扫过宋命的脸,英气的脸上露出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娇俏笑意。
然而宋命并未察觉女子隐晦的目光,他坐下后,直接闭上眼进入了自己的元魂世界。
在元魂大陆,元魂世界都是由自己的心念幻化而成。所谓“一念三千”,一念起则万物生,元魂的主人可以在自己的元魂世界随心所欲创造万物,不乏有人贪恋红尘富贵繁华,在元魂世界极尽奢靡,明知是假象,却自甘沉沦。不过那毕竟是少数,高阶的修炼者自然心境也高,不在乎过多外物,多数只会置出适合元魂特性的场景,无它,不过是模拟元魂生前的生活环境,利于元魂修炼罢了。
可是宋命哪一类都不是,他的元魂世界,是一片虚空,什么都没有。
元魂千幻毒蚺游弋在他身边,首尾盘绕,分叉的蛇信间或伸出又缩回,蛇语嘶嘶似有似无,它自身是亮丽瑰异的魅紫,随着它缓缓游动,紫气充盈在这片空间,将它同中间盘膝而坐的宋命全都包裹在内。
千幻毒蚺很温顺,温顺得不像一个充满危险的凶兽。
“唔……”不行,还是不行。宋命眉头攒聚,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睁开了眼睛。他抚着胸口,千幻毒蚺从背后将脑袋搭在他肩上,摩挲着蹭了蹭。宋命抬手抚摸千幻毒蚺尖尖的头颅,心中的空洞始终不能平复。
自从一年前失去了割裂的元魂,宋命就开始出现一些不适。起初只是轻微的,就像天寒未多加些衣衫,有些轻微的冷,以及一些莫名的失落感,像是失去了什么不值一提却弃之可惜的东西。这感觉太轻微,连生病都挂不上,他也没在意。然而随着时间的过去,他不得不正视起来。
他开始手脚冰凉,冷意逐渐加重,即使运转斗气流经全身,也越来越无法驱散那股冷意。最严重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被冰封了,完全不能动,外表看起来却与常人无异。随着冷意的加重,他感觉自己的缺失感越来越大,就像灵魂被挖了一个洞,这洞还侵蚀着剩余的灵魂,不断扩大,似乎总有一天会将灵魂吞没。
暗伤逐步加剧,割裂出去的小部分元魂与他之间的感应也无法察觉,王胜完好无损,元魂就还无事,他不能再等了。
此次捕捉王胜,必须成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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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此得彼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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