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吟游诗人x你)我可以偷走你的琴声吗(上)

没有一位本地人曾见过那女孩。

佳酿节将至,这是蒙德城一年中最热闹的时间之一。客商、游人流进流出,她只不过是那些外乡人中不起眼的一位

——一身洗旧泛白的灰褐色旅行大衣和同样老旧的贝雷帽,总是把手插在格外宽大的衣袋里,头发倒是很长很漂亮,打理得干干净净,却只是随意扎成一束。

即便是房东萨默尔老太太,对这女孩也是一知半解。她总是大清早就出门,不需要准备早饭,抑或在城里,抑或在城外,随意逛上一整天,在说定的熄灯时间前回来。几次夜不归宿,是因为在野外和偶遇的冒险家同行。

说来奇怪,班尼特的坏运气似乎在找他的路上碰了壁,依旧是一次成果寥寥的冒险,却预料之外地没碰上什么危险,少年冒险家和凯瑟琳交涉的时候,跟他短暂做了冒险伙伴的外地人就站在不远处,和平常一样双手插在口袋,注意力游离。

片刻后,她摘下帽子,仰头望向那湛蓝得过分的天空。

“那小姑娘的眼睛很漂亮。”晚间,准备关门打烊时,莎拉对表演结束的绿衣吟游诗人评论道,“只是不知道她是从哪来的,什么事都不说。”

吟游诗人耸肩。“好奇的话,直接去问她不就好了?”

的确,没有不问的理由,那女孩也并非性格恶劣难以相处的一类,偶尔来到猎鹿人吃午饭时,她的态度甚至礼貌到显得拘谨。莎拉渐渐感到奇怪,这女孩每次只会点一份满足沙拉,迅速吃完,匆匆离去,风格跟某位戴着魔女帽的占星术士颇为相近。居留异乡经费吃紧,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难得来蒙德一趟,却没有品尝当地为之骄傲的特色美食,在本地人看来,总有些可惜。

既然想到了,那就去做吧。

幸运眷顾,第二天正午饭点,女孩准时出现在猎鹿人门口。

“要试试‘蜜酱胡萝卜煎肉’吗?”在她点餐前,莎拉热情推荐道。

女孩不假思索点头,神态自若,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她干脆利落付了钱,站在一侧,安静地看着莎拉将腌制好的兽肉夹入煎锅,熟练地摊平。肉表面的水分在热油中“滋滋”作响,片刻后,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听起来很美味。”女孩突然开口。

莎拉没有注意到女孩的感官形容,她在专心观察肉表面的色泽变化,虽然有多年的烹饪经验,但对待这一份菜,她投注了比往日更多的认真与热情。

“起风了。”女孩陈述道。

她抬起头,望向高处的风车,那偌大的木制扇叶似乎转得更快了些。

“风车轴承之间的摩擦声,有一种悠闲的感觉,”她继续道,回身望了莎拉一眼,补充说,“早晨爬上去看了看,挺有意思的。”

“你是做什么的?”莎拉问道。

女孩犹豫了一阵。“学生?但现在应该不算,我只是在四处旅行。”

“不上课了吗?”

“出了点变故,出来换换心情。家里都计划好了,之后还要回学校的。”女孩压低了声音,似乎有些难为情。

变故吗......莎拉不想触动女孩的心事,转换了话题。“你不是蒙德人吧?”

“不是,我是枫丹人。”女孩回答。

“好了!你的‘蜜酱胡萝卜煎肉’!”

她和往常一样,礼貌地道谢,端着菜走向露天座位。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莎拉看来,那个背影似乎比往日多了几分“乖巧”。

的确还是个孩子。她心想。

(一)

那位吟游诗人拦住了你。

这位绿衣少年经常在风神像脚下表演,在蒙德城颇有知名度。你偶然和他聊过一次,听他介绍了自己的斐林琴。乐器音色恰好是你熟悉的领域,你们聊得还颇为投机,但表演者和观众萍水相逢,你不认为自己在他那里留下了什么印象。

而现在,他坐在高墙顶端,沐浴在午后三时的阳光里,向下俯视着你。不得不说,华丽复古的打扮,让他看起来很像故事里的精灵,抑或使坏,抑或助勇者一臂之力。

翠绿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他在笑。

“可以把风拂过爬山虎枝叶的声音还给它吗?”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十分拗口的话语。任谁路过,恐怕都会将其看作青少年的角色扮演玩笑。

但你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也知道,你理解他的意图。但更重要的一点——这位吟游诗人,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

流风的壁障拉开一道缝隙,你伸出手。爬山虎的叶片贴上你的手背,握着的拳头缓慢松开,仿佛某种无形的事物自手中流泻而出。

片刻后,满墙的叶子再一次开始窃窃私语,树叶的摩挲声与分开纸页类似,却漫溢着生命力。夏日的微风裹挟着果酒湖的水汽,扑面而来。

吟游诗人自高墙顶端轻盈地一跃而下,落至地面,风幕彻底消散。

“刚才的声音,是还给谁呢?”你问他,“爬山虎,还是风?”

吟游诗人笑了。

“这是风与枝叶的对话。”他说,仿佛在吟诵一首长诗,“每一缕云,每一丝风,都有它们的性格,于风之神,它们有如挚友与亲人。”

“对不起,请原谅我!”你长呼出一口气,低下头,“希望风与风之神可以宽恕我。”

“没事哦,风已经原谅你了。”吟游诗人轻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偷东西可不是好......诶?你怎么...别,别哭啊!我不是在怪你!......”

少年的声音骤然慌乱,他站在你面前,手足无措。

“我真的不是想做坏事,”你擦了把眼睛,闷声回答,“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停顿片刻,吟游诗人伸出手,生疏地划过你的眼角,而后顺势揉了揉你的头发。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他温和地询问道。

“先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温迪,一位吟游诗人。”他扬起声音,而后微微侧过头,喃喃自语:

“真奇怪啊,我竟然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二)

吟游诗人的好奇心十分旺盛,也许他和你一样,时时刻刻都在搜集素材。他说,他能听到风的声音,仿佛自己就是其中一员。

“风里不只有人的声音哦。”他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它们有自己的意志,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会说话吧?”

你状似理解地点头,却又摇头。

温迪陈述了一个事实。

但是你听不见,因此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所以无法“收藏”。

“小偷”不是一种光彩的称呼,然而,在善恶观念尚且模糊的时候,发现自己拥有某种特殊能力,其实很难不去使用它。

不经同意,在别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获取别人的所有物,就是【偷】。

你可以偷走的东西,叫作“声音”。

对于你自己,故事真正的开头,或许是街角的一次偶遇。

一位年迈的老人,和一架受潮、跑调的报废钢琴。你偶然路过,听见了年幼时,妈妈在修剪盆栽时喜欢哼唱的曲调。

你不知道那首歌的名字,也辨认不出具体词句。记忆清晰的时候,歌名只是不熟悉字符的排列组合,很快就被抛到脑后。最后,甚至连“遗忘”这件事本身,也被一并抛却。很久以来,隐约知道自己想寻找某样东西,记忆却像发黄发脆的旧纸片,轻轻一碰,就散佚在风里。

时过境迁,你已经忘记,自己抛下那个名字时,背对的是哪个积灰的角落,只能寄希望于命运安排的不期而遇。

好想知道那首歌的名字,好想再听一遍那首歌谣,好想回到那段无忧无虑的温暖时光。

想法呼之欲出,那台钢琴却戛然而止。老人敲击了几下琴键,轻轻咕哝了两句。

而后,仿佛从白日梦中苏醒,琴声继续。恰才的哑然,也许是因为棉布遮挡了松弛的钢弦,抑或是琴键连通的撞锤偏离了正确角度......总而言之,令一台老旧钢琴失声的一切意外。

惊吓只是短暂的,毕竟,“神秘”就像一块磁石,对人有天然的吸引力。

你随手拾起一片树叶,小心翼翼放在手心,捧着递给吟游诗人。

“听,如果声音太小就放到耳畔,应该可以听见。”

温迪没有接过树叶,而是微微倾身,侧耳凑近。他听到了一阵飘渺的歌声:

夏天最后的一朵玫瑰,

孤零零地绽放;

所有昔日可人的同伴,

都已飘逝枯黄;

没有同伴陪在身旁,

映衬她的红润,

分担她的忧伤。

我不会离开孤单的你,

让你在枝头憔悴;

既然美丽的同伴都已入眠,

你也去吧,和她们一起静躺

......

歌声渐渐淡去,你合上手,将整片树叶笼入掌心。

“之前夏天的时候住在秋分山一带,早晨经常有一个学音乐的姐姐在附近吊嗓子。”女孩迅速一瞥吟游诗人,似乎在观察他的表情是否有不快的迹象,而后补充道,“是在唱到尾音的时候保存的,那个姐姐应该不知道。”

温迪低下头,若有所思。片刻后,他望向你,神色认真。

“你除了歌曲本身,还有听到什么吗?”

认真回想片刻,你皱起眉摇头。“抱歉,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别那么拘谨嘛,叫我温迪就好哦。”吟游诗人随意靠在七天神像底座上,最初相见时的“执法者”形象再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游刃有余,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神秘感。他从外形到声音都顶着一幅少年模样,但更像一位长辈,而不是同龄人......也许本来就不是。

“你听到了吗?那位唱歌的女孩,在想念她进入音乐学院前的朋友。”他开始描述。

“那群女孩一同在小镇长大,沐浴着阳光,徜徉在开满雏菊的山坡上,头戴花环......”

温迪可疑地拉长了声音,他端详着你的表情,逐渐流露出困惑。

“诶,你居然听不到吗?”

女孩歪了歪头,并不为此感到惊讶。“应该也不奇怪...毕竟我也听不见风的声音,说不定这就是你的天分吧?”

“哎呀,这不是一回事...”吟游诗人似乎想继续解释,但他停顿片刻,突兀转移了话题,“要么,我们找第三个人试试看?唔......不行,还是谨慎一点,别人知道你有这种能力吗?”

别人?你搜寻着记忆。

“我父母他们可能知道,但我没什么印象。目前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艾梅莉埃女士知道,其他人就不清楚了。”

继续认真回想,你发现了先前前被忽略的一点。“艾梅莉埃女士应该也能感受到。她专职研究香水,怎么说呢...“气味艺术家”?她好像说过,想用香水唤起某种回忆。”

你和艾梅莉埃女士没有血缘关系。事实上,你和她之间最可靠的纽带,是一纸监护合同——她是你的紧急经济赞助人。只要不出意外,她需要担负的唯一责任,是提供紧急资金,让你在成年前,面对突发情况时没有后顾之忧。冒险家协会将划出一笔钱,归还她垫付的款项。

可以说,你寄养在她名下。

那段时间,你过得不算如意。

事情的起因,也许是那堆泛着苦味的杏仁。食物中毒、气温骤降......短短一个月,发生了太多事。医院病床上的两天,已经让你半年的支出安排变成了一团乱麻。鼻腔中的消毒水味挥之不去,半梦半醒间,大脑不由自主开始加减乘除,机械地计算起一笔永远算不清的账,在几个数字间不断循环,无法挣脱。

病去如抽丝,离开医院回家休养,又是一个月的状态低谷。精神不佳,食欲不振,运动耐力不及原先三分之一,所幸大脑清醒,还能听进文法学校的课。你希望自己早一些恢复,盘算着该去哪些地方赚取外快,以支付下一学期的学费。

敲门声,发生在某个窗棂结霜的早晨,你无精打采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火焰灼烧般的红色。

这位艾莉丝女士来自冒险家协会,自称是你爸爸妈妈的同事及朋友。她让你去医院复诊,替你垫付了新处方的费用。一周后,冒险家协会联系了你,替你安排了生活补助和寄养家庭,或许艾莉丝女士也有在其中运作一二。

等失踪死亡认定期结束,你就能拿到那笔抚恤金,扣除补助和还款,应该余下不少。

但其实,你不希望那一天到来。如果爸爸妈妈可以在那之前敲响家门,他们有经验替你把这件事摆平。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先例。小时候,爸爸也曾了无音讯很久,但他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出现在家门口,恰好撞见了准备去学校的你。你几乎已经习惯了只和妈妈相处,他的容貌对你来说有些陌生。

“喂喂!小宝贝,不记得爸爸了吗?”爸爸半蹲着向你张开双臂。他穿着一件有些熟悉,但不太合体的衬衫,胡子剃得干干净净,头发也被修剪得很短,有些不自然地支棱着。“你妈妈呢?”

你扑进他怀里,他把你举起。“好重的书包!今天上什么课啊?”

今天是周一,你得把带回来的课本搬回学校抽屉。“妈妈出去测绘了,过几天才回来。”

中午,你喝上了爸爸擅长做的白淞鱼汤。妈妈回来的时间比原定日期推迟了几天,却没有通知。那几天里,你总是忍不住想,爸爸妈妈两个人,是每次只能有一个人在家吗?

如果他们有回来的机会,谁会先到家呢?

不知道他们听了你的收藏,会做出什么评价。

一日又一日,大海潮涨潮落,生生不息。阳光照耀下的海水泛起波浪,声音是明亮高亢的。阳光的通透温暖就像一层轻纱,笼罩于海水的凉意和波涛拍岸的力量之上,却又兼具水的流动性,淋淋漓漓,四下流淌。而阴雨天,大海的声音变得幽暗晦涩,此时可以听见水生动物空灵而模糊的鸣叫,如同山谷中的回声,自四面八方传来,不辨方向。

因为软硬度和弹性等差异,泡泡橘落到草地上的声音和苹果有不小差别,但同为果实,落地的声音汇聚了阳光和雨水的气息,丰润而有生命力。

人类感官的局限从未消失,你感受不到山峦振动,听不见草木生长,风的声音,在多数情况下,只是分辨过程中的干扰之一。

“诶?居然真的听不见吗?”

反复尝试后,吟游诗人终于泄了气。他自橡树上撑起身,一跃而下,转身向你张开双臂。“跳吧,别害怕,我会接住你的。”

枝干高度和倾斜程度不容乐观,你犹豫片刻,像他一样滑下树干。似乎有一阵风托住了你,下落速度大大减缓。升力在接近地面时骤然消失,你对此毫无防备,骤然落入吟游诗人怀中,被他稳稳接住。

“诶嘿,被吓到了吗?”少年的声音带着笑意。你闻到他帽檐上塞西莉亚花的浅淡香气,那并非编织出的假花,它还活着,依旧在生长。

他放下你,你迅速站好,甩了甩有些发麻的双手。

“小时候,我父母挺希望我成为冒险家的。”回忆浮现,你若有所思,“可惜我没继承他们的天赋。小时候我一直以为冒险就是野营什么的,出去玩的时候,他们说这就是冒险。”

“冒险啊...有时候很危险,会遇见各种魔物,掉进危险的秘境,普通人的生活更安全。”吟游诗人应道。

......

“整理冒险家发现的东西,也猜得到他们的经历。”沉默片刻,你低声说。“现在我还是没弄懂那些测绘设备的用途。你问修辞学和诗歌地域特征什么的,我应该还更了解。”

“诶?那太好了!”吟游诗人突然欢呼起来,迎着你诧异的目光,他眯起碧绿的双眼,笑得很开心。

“我知道不少古老的诗篇哦!身为提瓦特最好的吟游诗人,唱得出大陆上所有的歌谣,可是我最基本的职业素养。你想听的话,我单独唱给你听啊?”

这么厉害吗?他应该是在开玩笑自夸,但你还是点头配合他的自信。温迪似乎很受用,紧接着提出一个要求。

“哎呀,先说好,可不要偷偷拿走我的歌声哦。”

回想起昨天下午的插曲,你感到面颊温度渐渐升高。这时,他忽然正色,清澈的眼睛仿佛直直望入你眼底。

“想听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啊,给你唱多少遍都没关系。”他笑了。“这种能力再怎么厉害,吟游诗人的现场表演,总好过一段被‘偷走‘的声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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