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隔天坐上飞机的艾尔海森始终没弄清,卡维昨天浓烈的情绪到底应该被称为什么,他也弄不清昨天逮着卡维全力要他的情愫是什么,两人从未谈起过感情,但就是仿佛受不了即将分离一样,对彼此予取予求。

卡维昨天外带回来的是他们第一次遇见的披萨店的薄饼披萨,甚至还外带回来了一份焗大虾,还有一个小份的西班牙海鲜饭。

双双清洗过后,艾尔海森难得从厨房的酒架上拿下了一瓶红酒,他仔细辨认着好像是五年前封存的法国干红,甚至从橱柜的深处拿出了醒酒器。熟樱桃般的液体顺着玻璃颈滑落到了扁圆的容器里,上头只有一个小口接收着氧气,这些气体带出了酒里的酸涩,却将酒的味道惹得更醇厚。

他们在餐桌前干杯,卡维用黑色的发圈随意在脑后扎了头发,金黄色的发丝并没有完全拢进去,昨天厨房的灯特意调的是暖黄色,艾尔海森觉得卡维锁骨上的吻痕都染上了一层金,好看得让他失神。

这顿晚饭两人都吃得很慢,平日里胃口都不大的人把两份主食和一个主菜都吃完了,艾尔海森刚想洗碗的时候被卡维从背后抱住了。他还记得卡维在他背后说,不要浪费时间,他今天晚上想睡一个整觉,没洗的碗他会处理。

事实上,两人回到了房间后什么都没做,刚刚一切的疯狂都在玄关那里完成了,卡维被艾尔海森夹在身体和门板中间,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两条腿被艾尔海森捞了起来,他们发的疯,一点都不在意房门是否有缝隙,弄出的声音是否会惹人驻足,宣泄也好、释放也好,那一刻只有他们看得见彼此。

一整碗卡维都很乖,没有说梦话,也没有以前会出现的抽搐,他安静地躺在艾尔海森的怀里,甚至没有躲开艾尔海森伸过去的胳膊,老老实实地当着枕头,乖得即使连早上艾尔海森抽回手离开,他都没有醒。

艾尔海森这天最终还是没能和卡维亲口道别,而是在手机上给他留了言,没有再见、没有归期,只是提醒卡维醒来后要记得洗碗,还有如果下雨了记得把窗关上。

飞机的轰鸣声把艾尔海森的思绪拉了回来,正巧有一位空乘小姐路过他,带着温柔的笑意问他喝点什么,他看向空乘的眼神有些空洞,似乎不太理解对方说的什么,那位空乘就再用西语说了一遍,艾尔海森才真正回过神。

他要了一杯橙汁,但喝下去的却觉得苦涩。

长途飞行即使是一直坐着,都会觉得疲惫,艾尔海森问空乘要了一双拖鞋,联航的给的一次性拖鞋是白色的,他下一刻就想起了自己给卡维买的拖鞋,也想起了卡维那双骨肉匀称的脚,他从来没见过卡维剪指甲,却每次看到、抚摸、舔吻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圆润和清新。

卡维现在会在做什么呢?说要征用自己地板的话,现在客厅的茶几应该已经被推到了边上,甚至沙发都可能挪开了地方,他会不会——像第一次一样,在地上铺上如海报这么大的纸张,然后任F尖钢笔的墨水在上面流淌,如果可以的话,艾尔海森甚至想在卡维的背上写推演的公式。

脚松快了后,脑子里关于卡维的好奇又更多了起来,艾尔海森从来没觉得自己会邀请谁与他同行,但在邀请卡维的时候,是真的希望他能够在自己身边,是怎么了……他总觉得有些陌生的、奇怪的、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在胸口里蔓延。

但他没来得及细想,就又想到了卡维说他没有护照的事情。艾尔海森知道欧洲接收了很多难民,但他实在难以将卡维的形象和难民画等号,甚至他还是高雅的、只有富人才会的建筑设计才能。

是犯罪分子吗?

冒出这个想法的艾尔海森笑了一下,卡维这个脑子……最多也只是个芳心纵火犯了吧,其他的罪,他还真不一定能犯。

空乘又逐渐在给大家发放耳机,艾尔海森谢过了后,将耳机线插进了作为上的耳机孔里,弹出前面作为上嵌入的遥控器开始寻找电影,在一顿翻找之后,打开了《伦敦陷落》,他其实不太爱看这种类型的电影,危机感太强,但危机感对于做前瞻数据分析的自己来说,属于预判的范围,他的工作就是预判真实发生的事件和预测的偏离度,在艾尔海森的收下,这个偏离度从来没有大于过9度。

在建筑轰然倒下的时候,他不经意地叹了口气,艾尔海森突然想到了卡维所说的梅赫拉克,他已故的助手。已经没人知道他到底是怎样亡故的了,没有当事人能够详细去解析“洗劫”这两个字,因为艾尔海森知道,连雇主的一家人应该也不复存在了。

电影结束时,困倦感从体内袭来,好像昨天的放纵和昨夜的未眠终于带来了副作用,他悄悄解开了安全带,往后调整了一下椅背,人又向下窝了窝,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没有梦,甚至连幻影都没有。

他是被一阵强烈的颠簸弄醒的,甚至睁开眼后明天感觉到飞机在往下掉,空姐还是很淡定地扶着行李架上的扶手在过道里走着,广播里“请系好安全带”的反复提醒下,他终于想起来要把安全带扣上了。

旁边的乘客很惊慌,这样的下坠感并没有停止,他看向艾尔海森的眼神特别奇怪,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向他发问。

“先生,您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

“坠机、或者直接爆炸。”

艾尔海森并不是没有追踪过飞机的航行意外概率,这是他刚进公司时上司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原本要求他一周后交的报告,他在三天后就递交了上去,他在第一时间就让上司刮目相看了,并引荐到了老板那里。

“不会,最多还有5秒,这样的失重感就会停止。”

那位乘客的眼睛瞪得很大,即将要失控尖叫的时候,飞机停止了下坠,但乘客的脑门上却滴下了一滴冷汗。

“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我读过相关方面的文献。”艾尔海森露了个浅浅的笑给他。

和普通人解释概率,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他们的理解能力更多是停留在运气上,甚至会把你定义为一个有着特殊能力、能够通灵的人一般,但艾尔海森从来不信那些,他只相信对他始终保持坦诚的数字。

机长广播响起来了,告诉大家刚刚已经成功穿越了一个雷暴区,已经非常接近目的地了,即将在一个小时之后到达波士顿,艾尔海森的心却开始失重。

他能够很好地处理冰冷的、不带任何情感因素的信息和数据,但始终在处理人际关系上有些犯难,他甚至不知道回去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或者,要不要问他们,他会不会再回总部,巴塞罗那的工作实在是太无趣了,无趣到让他觉得每天在公司都在浪费生命,如果没有卡维的话——

如果没有卡维。

如果没有卡维……那个黄金海岸城市又哪里能被称为旅行圣地?

他突然清晰了一些,他还不能回公司总部,至少要和卡维再见一面,无论是告别还是相约,总要当面说清楚才好。

公司的邮件又跳回了他的脑海里,艾尔海森自嘲地笑了一下,想什么呢,还想着回公司总部,不过是回去修复一个bug而已。

他拿下了耳机,脸冲着窗外看去。

已经能看到波士顿城市的点点灯光了,好像在万米高空上往下俯瞰,世界都成为了缩影,而真正投身进去的时候,缩影里的一个角落,就能把人埋进去。

不巧,飞机在空中盘旋了几乎半个小时才得以降落,看来刚刚的雷暴并非只影响了他们一架飞机,但幸好安排到了廊桥的位置。

艾尔海森起身将行李架上20寸的行李箱拿了下来,就放在了走廊口,长途飞行让他还是觉得很疲惫,刚刚开机想确认一下酒店的位置,没想到先是弹出了一条WhatsApp的消息,是来自卡维的。

“巴塞罗那下雨了,海滩变成了黑色,我现在在家里,坐在你经常坐的沙发位上,想象你会回来的样子。艾尔海森,你会回来吗?”

收到这条信息的艾尔海森心里猛地抽搐了一下,下一秒唇角却勾了起来,他已经无所谓卡维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在他的印象里,卡维实在太会伤春悲秋,但他就是在这几句话里读到了几丝真心的伤感和期待。

出舱后,艾尔海森并没有立刻回复那条消息,而是裹紧了风衣,往到达口的出租车队伍那排起了队,明明巴塞罗那还在二十度左右,波士顿就已经下起了雨夹雪,他看着地面洇水而变黑,又在轮胎的碾压下出了一条条痕迹,突然很想回头,回到联航的柜台前,买一张巴塞罗那的机票,bug不管了,工作也不要了,他想见此刻或许仍然还坐在沙发上的卡维。

理智并不允许他这么做,连公寓都是公司提供的。

艾尔海森在十五分钟后终于坐上了出租车,黑人司机带着rap音问他bro去哪里,他直接报了公司的地址,现在过去的话,也就四十分钟左右,还没下班,他可以早些知道需要修复什么,或许就可以提早一些回到巴塞罗那。

当他意识到是“回”的时候,手指都不经意地蜷曲了一下。

在接近公司总部大楼还有三公里左右,艾尔海森回了卡维的消息,淡漠的、疏离的,和他每次用在卡维身上的力量完全相反。

“记得关窗,别喝醉。”

信息发出去三秒后,他又补了三个字。

“会回来。”

他始终不相信,总部还会留下他。

Forward公司的大楼总部没有建贴心的檐廊,艾尔海森下了车后还是淋了一些风雪。由于他身高占有优势,五官周正帅气,又随时保持着自持冷漠,还有那一头让人摸不清是后染的还是天生的银发,公司里的大多数人都记得他这个前瞻信息发展顾问,也有不少女性喜欢与他有交集,他曾经亲自在茶水间的储物室里听到有两个女性讨论他,其中一个还沾沾自喜地对另一个人表示了今天她与艾尔海森对上话了,他惊讶于另一个女生并没有攀比之心,而是和这个说话的人一起兴奋了起来。

他很疑惑,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件比较昂贵的商品,唯一的命运就是被不同的人拥有。

咨询台的工作人员在他靠近的时候就已经站了起来。

“艾尔海森先生?!”女生露出惊喜的表情,“好久不见!您回来了!”

他并不记得这个人是谁,但还是礼貌地笑了一下,“你好,麻烦给我办一张临时的出入证。”艾尔海森将总部的邮件出示给对方。

女生皱了皱眉,似乎在疑惑为什么是临时证件,但并没有问出口,并在看完那封邮件后,向艾尔海森要了驾照,熟练地输入了他的ID后,向他询问,“您的临时证件办理多久呢?”

艾尔海森愣了一下,他在总部从未办过临时证件,不知道有时效性,随口说了一句七天,可又在脑子里蹦出卡维的那头金发的时候,向女生改了口。

“三天吧。”

女生明显又愣了愣,她并不知道艾尔海森已经调岗的事情,但她在办理的途中没有提出任何问题。

在Forward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和著名公司的“Stay Curious”(始终好奇)有着完全不同的经营理念,Keep Silence(保持缄默)是他们所信奉的,虽然品牌管理部再三诠释这个理念的内涵是保持缄默、用心感受,但基本上所有员工都会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上,不过分好奇,不逾矩打听。

临时的出入证很快办好了,艾尔海森道了谢后,刷开了闸机等电梯,数据分析部门是Forward的核心部门,公司总共32层,顶层是高层办公室,31层是健身房、图书室以及各类员工公共场所,30层则是一整层的会议室,他们则被安排在29层。

高层电梯并没有让他等很久,但打开后他看到了原来的上司格罗文,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格罗文明显是直接从停车场直接进的电梯,艾尔海森走了进去。

这会并非上下班时间,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回来了?”格罗文先问了一句。

艾尔海森皱了皱眉,“大数据模型出了bug,让我回来修复,你不知道?”

格罗文笑了一下,透着些无奈,“我已经不在数据分析部门任职了。”

“为什么?”

“总经理请了另一位高手来,他现在是部门的一把手。”格罗文的语气平淡,并没有不甘,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情一样。

“你去了哪里?”艾尔海森没有关心部门的事情,反而问起了格罗文的去向。

“销售部,”格罗文笑了一下,“应该没有巴塞罗那好。”

艾尔海森不置可否。

格罗文在22层就下了电梯,出轿厢前非常小声地对艾尔海森留了一句话。

“新来的人叫克洛尔,不太好相处,万事小心些。”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也轻声回了一句谢谢。

但心里的轻蔑是藏不住的,高手修复bug也需要请外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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