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维奋力挣开了艾尔海森的怀抱,几乎是踉跄着到了斯宾塞的面前,又抓过了斯宾塞的肩膀,近乎疯狂地问:“她们在哪里?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斯宾塞哭喊了回去,“我根本不知道她们在哪里,总、总……克洛尔说知道她们在哪里,还拿她们的视频给我看,她们看起来是在笑,可我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妹妹、我妹妹天生唇腭裂,不会笑到那个弧度!”
“操!”卡维破口大骂了一句。
艾尔海森有些摸不着头脑,感觉这两个人好像是在说各自的事情,又好像有些关联,他本无意打听卡维的更多过往,可在此刻却不得不有些懊恼,懊恼自己对卡维知道得不够多,似乎也无法解开现在的局面。
斯宾塞直接跪了下来,双膝在地上挪着到了艾尔海森的面前,几乎要捉住他的裤脚。
“艾尔海森先生,请您、请您帮帮我吧!求求您了!”
艾尔海森只是皱着眉没有表态,一直以来的戒心以及Forward给他带来的感觉让他几乎无法相信这家公司里的所有人。
“艾尔海森先生!”斯宾塞几乎要抱上他的大腿,他却提前往后退了一步。
斯宾塞见求艾尔海森无望,直接又转向去求卡维,还是挪着膝盖过去的,却没敢像扑艾尔海森一样扑上去,只是用蓄满泪水的眼睛看向他,“卡维先生……求您了,帮帮、帮帮我……”
卡维甩了个手,一副力竭的样子,慢慢进了卧室里,卧室门即将要关上时,艾尔海森也走了过来,卡了一下,两人目光相触,卡维就没再继续关门,而是自顾自地进了卧室,直到艾尔海森进来后把门关上。
他们把斯宾塞留在了客厅里。
卡维没有上床,而是慢慢爬上了靠窗的摇椅上,在大腿上覆上了毯子,整个人嵌进了椅子里面,眼睛也慢慢闭了起来。
艾尔海森发现,卡维每次碰到难受的事情时,就会躺在这个摇椅上,他此刻庆幸,当初他要在卧室里放这么个大东西没有反对。
他慢慢走到了摇椅边上,又坐到了床沿上,只是静静看着他,不发一言。
双眼已经阖起来的人似乎还看得到外面的景象,如呓语一般说:“没什么想问的么?”
艾尔海森淡淡勾了个嘴角,手抚上了卡维的手背,很凉,他又张大了手,把卡维的整个揉在自己的手掌里,“饿不饿,想吃点什么吗?”
听言,卡维微微张开了些眼睛,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有室外星星点点的亮光能够看到卡维眼眸里的一些不可思议,“我问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我问了,”艾尔海森双手都拢了上来,将卡维的一双手都包裹住了,以至于胳膊抻得太长,几乎在床沿上有些坐不住,于是他便蹲了下来,就在卡维的摇椅边上,“你刚刚都没吃什么。”
卡维长长呼了一口气出来,眼睛里也恢复了一些清明,摇了摇头,接着又对艾尔海森说道:“要帮他吗?”
艾尔海森摇了摇头,“他都没说要怎么帮,我还是不太相信他。”
“如果是真的呢?”卡维看向艾尔海森,眼神又亮了一些。
艾尔海森好像看穿了卡维的想法,“你想帮他?”
“我不知道。”
“他刚刚来的第一天,就我们去海边坐着的那个晚上,虽然遵守了没有擅自去洗手间的规定,但是在卧室里装了两个信号接收器,和一个监听器。”
这件事情艾尔海森本来没打算说,他并不觉得几个简易的工具就能抓到他什么把柄,何况屋外有人,他和卡维自然不会做什么,亲昵的话爱听就听去吧。
卡维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看来他还是挺厉害的?”
“还行吧,Forward从来不招能力上的废人。”
“那我们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艾尔海森难得笑了一下,在月光照耀下还显得有些温暖,“好像,那两天我们挺冷淡的。”
“对了!”卡维坐直了,“现在呢?那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卡维捂住了自己的嘴,又漏了两个字出来,“闭嘴?”
简直要把这个蹲在地上的人萌坏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艾尔海森把已经捂热的卡维的手摊开,十指相扣了进去,“别担心,我都处理过了,他们听不到什么。”
“他应该也很痛苦吧,做这种事情。”卡维突然说道。
“嗯。”在这点上艾尔海森很难不同意,没有谁愿意随便让别人玩弄自己。
“我,呃……”卡维神色犹豫,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刚说了一个字,又止住了话头。
“别勉强,等你做好准备。”
“对不起,”卡维突然说道,“为我始终向你隐瞒而道歉。”
艾尔海森抬了抬眉毛,见卡维的心绪已经稳定了下来,就站了起来,落了个吻到他的眉心来答复他。
“很喜欢摇椅吗?”艾尔海森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卡维愣了愣,接着淡笑点了点头,“挺喜欢的,摇椅会让我平静。”
“那你要不再躺会,我去问问他怎么回事。”艾尔海森抚着卡维的额头轻声说道,直起身的时候,卡维拉住了他一小块衣摆。
“嗯?”
“……就问问吧,别骂他了。”
到底是自己心软才会拥有卡维,还是卡维的出现才让他心软,艾尔海森分不清楚。
“知道了,听你的。”艾尔海森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就走去了客厅。
斯宾塞还跪在地上,可此时已经显出了一些脱力的样子,他的眼神不再聚焦、也不再激动,只是能听见几声抽泣,任由眼泪落满整张脸庞。
艾尔海森路过了他,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自顾自地坐在餐桌边上喝了一口。
和预想的不一样,斯宾塞没有来纠缠他,只是茫然地看着面前的白墙,神色里连刚刚出现的绝望都没有了,他好像死了过去。
“怎么帮你。”艾尔海森终于问出了口。
斯宾塞的头机械般地转了过来,眼神还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我只问这一次。”
跪在地上的人好像被一根针扎了似的,整个人往着同一个方向拧了一下,嘴巴动了动,似乎是刚刚哭大劲了,声音里都透出一股嘶哑来,“我……”
艾尔海森皱了皱眉,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嫌弃,“起来说话。”
不知道是命令听多了,还是明白反抗从来没什么好下场,在艾尔海森这么说完后,斯宾塞几乎没什么犹豫,就从地上站了起来,甚至在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直接坐到了艾尔海森的对面。
“其实您知道他为什么派我来吧,”斯宾塞这次不再畏惧,孤注一掷地看向艾尔海森,“他需要您帮他完成Veritas的冥王接口开发。”
艾尔海森面色不改,“嗯,不过这件事和你假扮卡维有什么关系?”
斯宾塞自嘲地笑了一声,“Forward一直有您的传说,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不一定能从您家里找到什么,不止我知道,总……克洛尔也很清楚。”
“所以?”
“这是我的惩罚,他给我的,”斯宾塞第一次在艾尔海森面前露出了坦然,“我不认为您能允许我和您发生关系,所以只能勉强选择了第二种。”
“你还挺会选。”
“我也是,”说到这里斯宾塞顿了顿,轻笑了一声,“通过了公司数据研判测试的。”
“那你应该庆幸我不在,”艾尔海森看向斯宾塞,眼神里明显在骂他是个蠢货,“数据研判的基础,并非只有给予值,而是需要囊括应用场景,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
斯宾塞愣住了,看向艾尔海森的眼神似乎还有些不甘,甚至想反驳,但终究还是被对面这个人的极度自自信和把握拿捏了,“那我应该怎么办?”
“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在这里住下,还每天都有饭吃?”
“是……”斯宾塞的嘴唇又有些发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脸色又有些崩塌,“是因为卡维先生么?”
“我本来还以为你至少是个聪明人,”艾尔海森声音里又糅了些冷,“没想到做出来的事还是这么蠢。”
“对不——”
“克洛尔出的馊招,你就没想过反抗吗?”
“……想的,但我实在没有能力。”
“那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克洛尔不自己去开发这个接口,而是来找我。”
斯宾塞茅塞顿开,“我应该来的时候就向您表明来意!”
“而不是接二连三的犯蠢!”
“抱、抱歉,”斯宾塞似乎又燃起了希望,还挂着些水汽的眼睛望向他,“那您、您愿意和我来交谈,是、是因为可以帮我吗!?”
艾尔海森难得叹了口气,他觉得不值得,但眼下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至少要知道克洛尔他们想要做什么,“不是我要帮你的。”
斯宾塞呜咽了起来,真正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直接扑上了桌子埋在臂弯里,边捶着桌子边哭着大喊,“对不起、对不起卡维先生,对不起!我不应该做这种事的!!”
“够了,”艾尔海森打断了他,“你母亲和妹妹的事情,其中有什么蹊跷?”
斯宾塞抬起头,将脸上的泪抹得差不多了,才开始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发现的时候,她俩已经失踪了。”
“你父亲呢?”
“我……我没有父亲,妈妈以前是庄园里的女佣,她说自己肚子大了起来后,就被夫人赶了出来。”
艾尔海森眉头皱了皱,这什么豪门故事,听起来就很假。
“妹妹是妈妈和我在垃圾堆边捡的。”
“那你怎么有钱可以去读半导体专业?应该是大学吧?”
“……不知道,”斯宾塞说,“十几岁的时候,有一次母亲打工回来,突然就跟我说得了一大笔钱,本来我还在为高中的学费犯愁。”
说到这里,斯宾塞看了艾尔海森几秒,又小声地补了一句,“我说的都是真的,艾尔海森先生。”
“你接着说。”
“后来母亲也没去打工,但我们仨的日子开始好过了起来,我和妹妹都有新衣服穿了,甚至母亲还换了套宽敞一些的屋子租,一直到我面试进Forward,都没出现过什么问题。”
斯宾塞又停顿了一下,但看艾尔海森并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又继续说了起来,“我本来对面试Forward没什么信心的,但没想到第一轮面试后就直接到了总监那里,直接让我入职了,这让我喜出望外,毕竟Forward的薪水就算在全球层面上来说,也是十分领先的。”
艾尔海森能明白,Forward无论是在硬件还是软件上都非常好,技术也领跑世界,他当初通过面试的时候,也暗自高兴了一会儿。
“怪事发生在我作为实习生跟在克、克洛尔之后,”斯宾塞的脸上露出了懊悔,仿佛如果知道会有这个事,他绝对不会入职一般,“您、您上次在公司里撞见我,那时候我刚刚给他做了一周的实习生,您、您走了之后没两天,我就接到了妈妈的视频电话。”
艾尔海森皱了皱眉,抬了抬下巴催他继续。
“她在视频里是笑着跟我说的,她说公司福利非常好,邀请员工家属去旅游,说是特意为做出重大工作贡献的员工准备的,我、我当时以为重大贡献,可能就是和、和……”
“和克洛尔上床?”
斯宾塞没有否认,但脸上始终有一抹担忧,“可是艾尔海森先生,母亲抚养我和妹妹压力非常大,常年都比较暴躁,就连在电话里都很少和我们好声好气地说话。”
“所以你怀疑你的母亲和妹妹被绑架了?”
斯宾塞点了点头,“那次视频后,无论怎么再打回去,都没人接了,有的时候催得紧了,只会用文字或者语音条给我留言说自己过得很好,让我不要操心这种事,好好上班就好了。”
“直到这次视频吗?”
“是的。”
“为什么觉得克洛尔会帮你?”艾尔海森突然有些好奇。
“他有冥王权限,帮我找两个人并没有什么难度。”
艾尔海森明白了,冥王的权限一向只有中高层领导才有,像斯宾塞这样的实习生,几乎没有接触冥王的可能性。
“况且,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斯宾塞说完头就低了下去。
艾尔海森也沉默着,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卧室的方向那出来一声轻咳,卡维正倚靠着门框听他们讲话,刚刚歇斯底里、疲惫不堪的神色已经退了下去,他拢了拢肩头上薄薄的毯子,目光因为没有被客厅的亮光照得很透而显得有些深邃,连说出口的话都有些暗哑。
“艾尔海森,帮帮他吧。”
其实应该多问一句为什么的,但他到底忍住了。就好像自己警告斯宾塞,看数据要看全局,可他明明知道全局在哪,却因为一句承诺,将自己游离在全局之外,但他并不气恼,就好像对猎物极有耐心的雪豹一般。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好。”
斯宾塞眼看着又要哭起来,卡维先皱着眉抱怨了一句,“再哭就滚出去,吵死了。”才将斯宾塞将将要从嘴角滑落的字给怼了回去。
“先生,您真的要把研发完备的Vertitas交出去吗?”
“我自己也没有完备的Veritas.”艾尔海森如实说。
“可是——”
“你只要确认,克洛尔真的会把你母亲和妹妹带到波士顿和你团聚就可以了。”
卡维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还是被艾尔海森捕捉到了,但他并未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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