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宫发来了夏日祭的邀请。
得益于周游列国后收集到的灵感,今年她为祭典准备了格外不同的烟花,一起拍电影时的诸人都收到了她热情洋溢的邀请信。
克洛琳德虽然不在其列,但她一直计划着去个遥远的地方度假,看到招贴到枫丹的夏日祭宣传单时也起了兴趣,连带着叫上了娜维娅。
一个悠哉的下午,三人在露天咖啡馆不知不觉就聊到了这事,克洛琳德和娜维娅这才知道了芙宁娜也有去参加祭典的打算。
“你一个人吗?”克洛琳德放下茶杯,“稻妻近年来虽然好了许多,但还是挺危险的。”
芙宁娜咳了一声:“我也在旅行上颇有经验了……”
“但那里的浪人很多啊,听旅行者说有一片区域还被诅咒了,”感受到咖啡馆老板的视线,娜维娅合上了自己带来的马卡龙盒子,双手撑在其上压低声音,阴恻恻地说,“……而且那些人身上还冒黑气呢,需要送上与血同色的赤蕊才能安息……”
芙宁娜哆嗦了一下:“呃,我不靠近那附近不就好了吗?”
“但那里有个猫岛,岛主是只会说话的猫。”克洛琳德抿了口茶。
“所以,一起去吧?”娜维娅笑眯眯地补上最后一句话。
*
再一次出行,这次是和女性友人一起,不带任何任务,芙宁娜收拾行李时都觉得很轻松,一边哼着歌一边把水獭玩偶塞进了包里。
还要给宵宫和绫华带一些枫丹的特产,可是这样的长途旅行要带的东西太多了,芙宁娜看着箱子有些犯愁,不知道减去什么合适。
这时,房门响起三下敲击。
“谁?”芙宁娜出声询问,手却已拧开了门把。
“芙宁娜女士,你应该在确定对方是谁后再开门的。”
芙宁娜一时哽住:“……在大审判官的治理下我国一向安居乐业,夜不闭户。”
其实她以为是娜维娅给她送点心来了。下午茶时金发的大小姐苦恼于马卡龙分给了路过的夏洛蒂后就不够了,就算她再三推辞娜维娅也说晚间再派人送来。
而且她也不是真心推辞的,娜维娅的手艺真的很好。
“总是会有居心叵测的人,请你再谨慎一些。”
芙宁娜无言以对,只能侧身示意那维莱特先进来:“你只是来给我做安全警示的吗?”
“不……”那维莱特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屋,“我听说你打算去稻妻。”
客厅正中行李箱大敞着,衣服和杂物散乱在沙发上,芙宁娜囫囵地把这些团作一团扔到一旁,好歹给客人收拾了一方净土。
“是,克洛琳德告诉你的吗?”
那维莱特贴心地对主人家的不体面熟视无睹,坐在了她准备的沙发一角:“嗯。但我听说稻妻很危险,遍地都是找人试刀的武士……”
“旅行者说的?”芙宁娜这个下午早已听了一脑门稻妻怪谈,什么狸猫顶替久不归家的女儿、被全岛献祭给神鸟的少年、小村庄里诡异的风土病……
“对,”那维莱特顿了顿,“你还是要去吗?”
“那维莱特,”芙宁娜叉腰站了起来,右手食指点着自己胸前,“首先,我是和克洛琳德一起去的,而且还有娜维娅。克洛琳德和娜维娅很强,我也很强。”
最后一句她说得有些心虚,但腰还是挺得很直。
把自己放在克洛琳德后面说也太狐假虎威了。
那维莱特看着她:“我没有质疑你能力的意思,芙宁娜女士。”
他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了芙宁娜:“这是根据旅行者的见闻和稻妻的报道整理出的地图,上面标注了危险的地点,希望能为你的旅途提供参考。”
芙宁娜接过打开,瞬间就被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吓到了。照这个地图的指示她恐怕只能在离岛和稻妻城之间两点一线的转悠。
“你还说这不是小看我?”
那维莱特一滞,垂头思考:“那就请别去清籁岛和鹤观?”
“为什么我们要就此进行讨价还价呢?”芙宁娜转身去泡茶,“如果这么担心我的话,大审判官要不也一起来?你也很久没放假了吧?”
身后没了声,芙宁娜翻找茶包的手僵了僵,还是回头解释:“我开玩笑——”
“下次请早一点通知我吧。”那维莱特才在心里重新排列完日程表,“稻妻太远了,需要不少时间,最近有几个重要的审判我没法走开。”
热水灌注入小巧精致的茶壶,另一个杯子里则早已接好无色无味的清水:“嗯。那就期待我的纪念品吧。”
对远行的人该说什么呢?“路上小心”会太过轻慢她,“早点回来”又显得急不可耐。
终于,那维莱特找到了适合的祝福:
“玩得开心。”
*
在离岛迎接她们的不是暖阳色的女孩子。
“绫华,”芙宁娜看着面前的少女,她在船上已听闻了白鹭公主在雷光之国的美名,“原来你常穿的服饰是这样的。”
神里绫华抬袖间有铃铛清悦的声响,她折扇在手,优美地行了一礼:“欢迎各位客人,宵宫还在忙着对祭典烟花进行最后的调试,就由我来招待大家了。”
一礼结束,神里绫华才恢复了温柔随意的说话方式:“许久不见,芙宁娜小姐。还有初次见面,你们是……?”
等双方做过自我介绍,神里绫华带着她们先去神里屋敷歇下,晚饭时那位只见过数面的神里家主和金发的仆从也同席,稻妻的风土人情在他们的口中信口拈来,完全不似旅行者描述的那样危险。
“旅行者这样说了吗?”在娜维娅不经意说漏嘴后,神里家主若有所思,“眼狩令之前是很危险,还有与海祇岛的战争。但在将军大人重现人前后已经好很多了,与海祇岛的来往也早已恢复了正常。”
在娜维娅还在嘀咕“搭档是不是故意吓我”时,仆从开口:“若说有什么危险的那就是无想刃狭间和清籁岛了,客人们准备去那边吗?”
克洛琳德看了面有难色的芙宁娜一眼:“对清籁岛有些兴趣,听说那有一处猫咪神社。”
“啊,浅濑神社,”仆从了然一笑,“很多人都会去那里,坐船前往就好,只是小心,神社以外的地方随时会有落雷。”
这样一听稻妻也没什么危险的了。芙宁娜和同伴们谢过神里家的招待,准备明日先启程去鸣神大社求签,再前往稻妻城观光。离烟火大会还有三天,她们可以先在这附近转转。
席间神里绫华轻轻摇头,遗憾地道歉,她要为夏日祭献上舞蹈,这几日还需排练,无法给客人们的旅途作陪了。
稻妻的公主可真忙啊。芙宁娜品尝着此处特有的茶水,配上软糯香甜的团子冲淡了里面的苦味。
泽维尔也收到了邀请,但他也很忙,“稻妻是个危险的地方”这一说辞也少不了他最近出版的稻妻游记出力——虽然这本书的标题是《电影的诞生》……
“客人们有什么需要的都请告诉我,”神里家主微微一笑,眼神若有似无地扫过芙宁娜,“审判官大人也来信传达了希望我尽量关照诸位的意思。”
芙宁娜觉得有些尴尬,这算不算公权私用了。
回去要找那维莱特讨个说法。
*
末吉,云抬虽现。
等待拨云见皎月。
芙宁娜拿签纸的手有些颤抖,特别是在身边两个抽了大吉的人安慰她的情况下。
单手把签纸系在树枝上,芙宁娜整理好心情,跟着同伴往下山路走去。
影向山的薄樱终年不谢,风卷起落红,洋洋洒洒蹭过旅人的发梢和衣角,再不舍的坠下深渊。
爬上来已经要了人半条命,下山路更是崎岖。
但娜维娅她们甚至还有力气去踹翻在山脚漫步的藏镜仕女。
芙宁娜也不好意思说自己累了,跟着她们又马不停蹄赶往稻妻城。
等在城心的街边小店坐下,点了炸串和拉面后,娜维娅起身离席,不一会抱了两杯团子牛奶回来。
娜维娅对克洛琳德说:“你不喜欢喝甜的吧?”
“茶自然是本味要好,”克洛琳德接过牛奶,“牛奶就无所谓了。”
玩笑过后,她还是把团子牛奶递给了旁边眼巴巴看着又装作不在意的芙宁娜。
“累了的话就直说,我们只是在旅行,又不是在执行公务,”克洛琳德等炸串上桌,又追加了一份油豆腐,“放松点吧。”
娜维娅也收起了墨镜,掏出怀里的册子翻看,指尖点着其中一处店铺的介绍向芙宁娜展示:“下午我们想去天守阁……也不知道上不上得去,芙宁娜你累了的话去这家店里坐坐吧。”
她狡黠一笑:“昨天托马推荐的,店主是条柴犬。”
好像自己是太过紧绷了,她还没习惯和朋友一起出行,总觉得要时刻跟上她们的步子。
但朋友却不会在意她跟不跟得上,她们只会在意她是否累了。
*
浅濑神社的云是猫咪状的,落日时温柔得仿佛隔绝于这座阴沉愤怒的岛屿。
芙宁娜本想装一点这种雷元素丰富的湖水当礼物,但无休无止的落雷永远近在咫尺,她吓坏了,还是缩回了神社里。
从此处出发,踏鞴砂是泽维尔那了不起的开始,她选择跳过,直接奔向被旅行者形容为“海底龙宫”的珊瑚宫。
虽然不知道旅行者为什么要如此称呼这座由贝壳组成的宫殿,这里只有魔神的传说,却没有真正的龙。
可能沫芒宫更适合被称作龙宫。
被称作将军的狼耳少年隔得老远便注意到了异国装束三人组,轻盈地几步踏过木质吊桥来到她们身边:“珊瑚宫大人果然神机妙算,你们是枫丹来的客人吗?”
芙宁娜她们准备先声明自己只是游客时,这位少年将军抢先笑道:
“我此前曾前往枫丹收集造船技术的资料,那维莱特大人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帮助,请让我做你们的导游吧,也算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报答。”
跟着这位少年将军漫步于水帘洞天之间,他慢慢道出海祇岛最近与枫丹的来往,包括关于龙蜥资料的互通,也因此在芙宁娜她们来珊瑚宫前那位现人神巫女就已经收到了枫丹的来信。
他真是……
“不过海祇岛很安全啦,除了这里。”
少年将军挠挠头,她们面前的是无底的水渊,据说通向另一个世界。
蓝盈盈的水边有粉色的蚌壳栖息于岩石上,见芙宁娜好奇,少年将军弯腰取过一个撬开,里面是柔美剔透的珍珠。
“这是海祇岛的圣物,传说曾照亮了昏暗的海底,引领我们的先祖来到了地上。”
芙宁娜接过这颗珍珠,它有皓月般的华光,入手微凉。
“我可以收下它吗?”
将军的耳朵动了动,笑着把蚌壳放回了原处:“它原本不属于任何人,但既然已到了你的手中,那就是你的了。”
拨云见皎月。
芙宁娜想起签文,这颗珍珠就像是她手心里小小的满月。
“谢谢。”
她将明月放入了怀中。
*
“刹那”之美。
稻妻的神追求着永恒,稻妻的人却乐此不疲地创造着仅存在于瞬间的美。
绽放又破灭的烟花下,盛装打扮的白鹭公主正在翩翩起舞,冰晶随着她的动作飞旋,但在落地前就融化不见。
芙宁娜望着这一幕,耳边祭典小摊贩的吆喝声也渐渐远去,觉得寂寞无比。
这是她带不回去的美梦。
宵宫今日点燃的烟花中还有专为她们设计的,属于她的星星与铃兰交织成占满夜空的水蓝色,其后紧接着盛放的金蔷薇有着相伴滑落的两滴泪水。
娜维娅望着这一切,合十的双手微微拧紧:“真美啊……”
芙宁娜与她想的一样,便不再把自己的感想说出口。
本还在欣赏舞蹈的克洛琳德注意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拉住了金发的同伴:“娜维娅。”
娜维娅顺着她的视角看去,了然一笑:“那我们先去别处逛逛?”
趁着芙宁娜没注意到,两人悄然离去。
等芙宁娜回过神来,身边的人已经换了一个,那人手上还举着她拜托克洛琳德帮自己拿的苹果糖。
“那维莱特,你怎么来了?”
来客把芙宁娜手上融化的刨冰也接了过来:“工作忙完了。”
刚才失落的情绪好像融化了,芙宁娜指指天空,兴奋地问道:“你看到刚才的烟花了吗?宵宫给我设计的。”
“看到了,”那维莱特打量着芙宁娜的装扮,“和你身上穿的图案很像。”
芙宁娜现在是一身稻妻打扮,第一日她赞叹过绫华常服的美丽后,少女便暗中为她准备了这一身浴衣。
朝颜与铃兰,而朝颜的花心正如海星的模样。
“这次旅行怎么样?”
“去了鸣神大社,还去了柴犬做店主的餐厅,之后好像一直在坐船……”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把喧嚣的烟花抛在脑后,慢慢走下了石阶。
“还差什么地方吗?”
“嗯……还有不少,但这附近刚好有一个,跟我来。”
被芙宁娜拉着,那维莱特调整步子,不超过她,也不会被她落下,往不再有人声的寂静处走去。
她的目的地是一片葱茏树林,密不透风的松枝遮去了烟火与月光,潺潺流水旁有被青苔覆盖的狸猫石像窥探着她们。
“旅行者说这里有一位她的朋友——”
“——那只大狸猫是吧。”
将吃不下的小食供奉在石像前,芙宁娜脱下木屐,踩着溪水往低处走去。
“绫华的舞你看到了吗?”
“虽然我不通稻妻的艺术,但神里小姐的舞很美。”
“是啊。”芙宁娜回想着绫华的动作,试图模仿。
但那维莱特按下了她刚抬起的手:“……不。”
点点萤火升起,幽绿的微光照亮了黑不见底的密林,借着这点光,芙宁娜看清了那维莱特低沉的瞳孔。
“绫华告诉我,她的舞美就美在仅此一次,不会再重现。”
又如烟花,又如短暂的夏日萤火。
“再长一点就好,”那维莱特的声音如风刮过叶片,“美始终如一,并不会随时间改变。”
萤火还在夏季焦灼的空气中悬浮,但溪水渐渐让这点热度也冷却,随着虫鸣吵嚷着压过远方的鼓点,芙宁娜走上了岸。
“你都到我身边了,我还是直接把礼物给你吧。”
她取出了怀里的珍珠,放入了龙的手心里。
那维莱特将珍珠用两指夹住,举到眼前:“像月亮一样。”
他挪开手,珍珠下芙宁娜的笑脸近在眼前。
*
大吉,浮明合还。
今天是心想事成的一天,无论想做什么,现在都是行动起来的好时机。
很好。芙宁娜在心里发出欢呼。
“那维莱特,”她向身边的人看去,“今天我的幸运物是烈焰花。”
“?”那维莱特还在看自己的签文,也是大吉,解签文说今日他会获得转机,应当一鼓作气的前进。
“你给我找朵烈焰花来吧,”芙宁娜笑嘻嘻地收好了神签,“找到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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