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的群波
暮色如纱幔垂落枫丹廷,司律津立在沫芒宫的月长石拱门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褪色的龙鳞指环。
千年光阴如同潮汐,将他的时代冲刷成海底的残垣,可胸腔里跳动的,仍是那股不容折损的王者之血。
司律津望着琉璃穹顶折射的虹光,耳畔又响起那维莱特昨日的劝诫,冷笑勾起唇角——让龙王向蝼蚁示好?这群被厄歌莉娅气息浸染的凡人,于他而言不过是历史长河里转瞬即逝的泡沫。
当最后一缕天光没入海面,他终于褪下缀满暗鳞的长袍,换上人类的银灰色锦缎华服。
衣袂扫过鎏金烛台时,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咸腥海风。
宫门外的卫兵屏息行礼,看着这位银发如瀑的贵公子优雅地缓步踏入暮色,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虚空之上,周身萦绕的疏离气场,让整条街道的喧嚣都悄然沉寂。
石板路上,行人纷纷驻足。少女们捧着花篮的手微微发颤,年轻的画师握紧了褪色的画笔,仿佛谒见了他传说中的缪斯,就连街角说书人惊堂木都悬在半空。
司律津恍若未觉,像是君王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悠然,墨色的长靴踏过青石板,溅起的水珠在月光下凝成细碎的晶石。
他垂眸望着橱窗里倒映的身影,人类服饰勾勒出的修长身形,竟与千年前身披战甲的模样渐渐重叠——
变的从来不是他,而是这个世界。
枫丹城外的礁石滩上,海浪有节奏地拍打着岩壁。数百头海龙蜥自深海浮现,暗紫色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王啊,我等千年前追逐的最狷狂的海浪,您终于自那苦难的第四十个夏日归来了吗?
为首的老蜥王用布满褶皱的额头轻蹭司律津手背,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刹那间,记忆如潮水翻涌:千年前的战场,这些忠诚的眷属曾用血肉之躯为他筑起防线,鳞片与利刃碰撞的声响,至今仍在耳畔回响。
“王,您看!”
幼蜥们欢快地跃出水面,脊背鳞片折射出彩虹光晕,尾鳍搅动的浪花里。
他紧绷的眉峰终于舒展,指尖抚过海龙蜥光滑的脊背,咸涩的海风裹着熟悉的气息涌入鼻腔,让他几乎忘却了胸腔里隐隐作痛的旧伤。
当暮色彻底浸染天空,那维莱特踏着最后一缕霞光而来。
他银白的发梢还沾着墨渍,法袍下摆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海龙蜥们立刻围拢过去,发出此起彼伏的委屈嘶鸣,粗壮的尾巴拍打着礁石,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那维莱特的裤脚。
“你偏爱美露莘也就罢了。”司律津斜倚在龙晶礁石上,脚尖无意识地搅动着海水,泛起的涟漪中隐约浮现出古老的符文,
“可它们同样信奉着水龙王,你不该让忠诚蒙尘。”话音未落,一头海龙蜥突然将珍藏的珍珠蚌推到他脚边,蚌壳张开的刹那,温润的珠光映亮了司律津眼底转瞬即逝的温柔。
那维莱特弯下腰,指尖抚过一只海龙蜥伤痕累累的脊背:“抱歉,是我疏忽了。”他抬头时,眼底映着司律津周身若隐若现的龙鳞虚影,“但我更在意的,是您与这个世界的联结。如今的枫丹...”
“好了,”司律津慢慢地起身,带起的浪涛将满地珍珠冲散。
他逼近那维莱特,银发在海风中狂舞,颈间灼痕随着呼吸起伏,“我对天理所偏爱的,扶持的一切都只有毁灭的**,何况人类弱小而愚蠢,并无我所青睐之处。”
他的声音混着浪涛轰鸣,惊起整片海域的发光水母,
“倒是你有没有想过,当神明的慈悲化作屠刀,你庇护的人类会为龙挡下那致命一击吗?”
暮色渐浓,最后一丝霞光将司律津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千年前倒在神座下的身影悄然重合。
那维莱特望着前辈眼中翻涌的风暴,忽然想起古籍里记载的传说——初代水龙王陨落那日,整片海洋都变成了血泪的颜色。
在司律津陨落后,祂的眷属们奋起反抗,却被天理尽数镇压,王的遗泽已被新生的甘露之主拿去,它们没有水龙王的护持,只侥幸存活下来少部分分支。
但还是厄歌莉娅,那位初代的水神,她向剩下龙之眷属伸出了援手,一部分便转而追随了她,但还有一部分依旧固执地保留着对龙王的信仰,厄歌莉娅也没有为难它们。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司律津别过脸去,
“我生来便是洪流而非湖溪,注定不能拥有一颗柔软而感性的心脏。就算执掌众水,臣妾诸海,也不能让我在和更高处存在的厮杀之中感到安全半分,唯一能抚慰我的只有自身的锋芒。”
“——但你需要做出自己的选择,后辈,亲近人也好,理解人也罢,但你终究不能成为人…他们太弱小了,在时代的长河里最多只如同一颗珍珠。
你到底懂不懂?我希望在人类不需要你的那天,你也能有一颗不需要人类的心。”
海风裹着细沙掠过,那维莱特眸光深深地望着茫茫的海岸线,司律津已化作一道银蓝流光没入深海。
他孤注一掷般投入这片陌生的海的怀抱,在水流温和的包裹下,司律津化出龙形,头尾相触,他把自己像个海螺一样团了起来,软信吐出,舔舐着鳞片上每一处可怖的伤痕。
王的痛苦,王的眼泪,都将被他尽数挥拢至身后,而他的目光永远在他自己之前。
远处,枫丹廷的灯火明灭,宛如散落在海面的星子,而海龙蜥们早被他抬手止住脚步,此刻还守在礁石上,鳞片的微光与夜色交融,诉说着跨越千年的忠诚与守望。
黑历史……当随笔看吧,我都发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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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逐浪的群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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