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鞴砂还是老样子,环形的山壁围拢着中央宏大的锻冶高炉。外部繁花似锦,内部铮铮铁声不绝于耳。
正当散兵盘算着该怎么绕过巡查的武士时,就见到鹿守掏出来准备好的各类文书。
散兵:“……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
鹿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相信自己的经历。在他自己的世界,他和丹羽一同生活过一段时日,丹羽一族素来以宅心仁厚著称,丹羽绝会丢下踏鞴砂不管。
在这个世界,就算世人都认为丹羽叛逃了,可至少……如果这里的丹羽没有向曾经的散兵表露善意,散兵也不会将一个普通的恶人记恨到现在。
见鹿守有调查真相的意图,八重神子自然乐意提供帮助。虽然雷电影不愿干涉自己的造物,但八重神子辅佐永恒的守护者,却不能对这个隐患视而不见。所以,八重神子以神社采风的名义,给鹿守办下来各类的文书,希望散兵能够借此机会解开心结,走上正途。
他们来到踏鞴砂存放档案的地方,鹿守几句话就利落地支开了跟随他们的人,档案室中只余他和散兵二人。
散兵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没看出来,你还挺能唬人的。”
鹿守无奈,他毕竟在人世间活了四百余年,总要学会如何和人打交道的。
他学着散兵的口气:“比不上我们执行官大人。”
“……”
散兵压了压帽子,不说话了。
他们从木架的角落中搬出三百年前的档案。浮尘在窗格间照进来的阳光下飞舞。
这些年头久远的纸张已经变得发黄且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要碎裂开来。并且因为受潮和虫蛀的缘故,许多地方的文字已经变得模糊,无法辨认。
屋内很安静,一时间只有翻动书页的声音。
几百年过去,稻妻的文字已经发生了些许的变化,乍一看见昔年的文字,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玉钢的产量、武器的产量、木材的消耗……鹿守一本本翻过去,发现了登记人口信息的册子。
有些名字鹿守还记得,有些他只有些许的印象,也有一些他已经不记得了。他们的生命大多止于三百年前的那一年。
鹿守沉默地翻着名册,忽然在其中一页停了下来。
“你看这个……”他对散兵说道。
——桂木于名椎滩巡视时,发现无名倾奇者。
短短一句话,一个未曾得到创造者赐名的人偶,却因此有了一个名字、一个归宿。
散兵接过名册,沉默地盯着那行字看了良久后,才翻过那一面。
在纸张的背面,只潦草地写着两个字:“失踪”。
……像是一段戛然而止的乐章。
他们在档案室中查阅了许久,待到天色将晚,才从那里离开。
文书中存留的档案里,对那次事故的记载非常模糊。
引发事故的原因、解决事故的方式一概一笔略过,在事故记录的最后像是急着结案一样,写上了“丹羽造兵司正久秀叛逃”、“桂木渎职”的字样。
至于叛逃的原因和渎职的内容,则一概不提。
他们对照着名册一个个查看,发现知晓当年内情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就连那个提供了关键证词的埃舍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有些失望地离开档案室,沿着路,走向踏鞴砂的工厂。
踏鞴砂的工人们已经收工回家了,工厂运作的噪声消失无踪,耳畔只有虫鸣和鞋底擦过山石的稀碎的声响。
看得出,踏鞴砂衰落了不少。道路坑坑洼洼却没有维修,一些仓库的屋顶上也长出了杂草。
路边出现了堆放的木材与刚锻造出来的武器,再走下去,就是最深处的大炉了。
……散兵的状态不对。
鹿守停了下来,担心地看着散兵:他眉心上蹙,双眼无神,牙关咬紧,又一次次地松开,像是陷入了什么恐怖的回忆。
在深渊面对无名巨兽时,鹿守都不曾见散兵有过如此神态。
炉心传来一阵阵热浪,鹿守忽然意识到什么:
“那时候……去关闭炉心的,是你吗?”
散兵没有否认,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绝望又痛苦地说:“埃舍尔给了我一个装置,说是……说是丹羽让我带着它去关闭炉心。”
“从炉心出来后,我才知道……那里面保护我的……”散兵的声音不住地颤抖起来,“是丹羽从随从身上取得的心脏。”
鹿守只觉得胸口被揪紧了,他走上前,不容分说地握住牵着散兵颤抖的手指,强硬地带着还想要逞强往里走的散兵离开了工厂。
稻妻的冬天不似至冬那般苦寒,踏鞴砂的山上开满了黄白色的小花,海风吹过,花朵在风中摇曳着身姿,散发出安抚人心的芬芳。
鹿守检查着散兵的手指,发现这些纤细的手指完好无损,看不出当时被烧毁的模样。
“疼吗?”鹿守问。
相较于后来在深渊中负的伤,那时的疼痛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可看着鹿守担心的双眼,向来要强的散兵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于是鹿守揽住了他的肩膀,将自己的手轻轻覆在了他的手上。
散兵有些不自在地弯了弯手指。
“都已经过去了……”散兵别扭地说。
“而且,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丹羽失踪前的所作所为,从来都只是埃舍尔的一面之辞罢了。”
“看来……你已经有所猜测了?”鹿守问。
散兵确实已经有了一些想法:“那个时候,称得上是可疑的,也只有那个人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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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踏鞴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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