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良鲤伴仔细观察着身边的人:他眉头紧锁,双眼微微眯起,神情专注而困惑,似乎在努力寻找着熟悉的气味。他的嘴唇轻轻抿着,一副想说什么却又说出前被自己否决的样子。
“怎么了?”奴良鲤伴轻声道,“那个孩子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散兵脸上完全不是这么写的,但他的确感觉不到什么异样,就好像只是因为近来的事情造成的神经敏感。
他再三打量着那个少年,除了那太过苦瘦的身体和浑浊的双眼,他与平日里见到的这样年龄的孩子并无太大差别,不如说,那种轻易就能满足流露出的幸福模样是同龄人难以拥有的。
“也许只是惊弓之鸟的惶恐吧。”散兵垂眸,以一句轻嘲作为了结束。
奴良鲤伴眸底划过一丝思索,在他的感知里少年无疑是纯粹的人类,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很难寻找到让散兵产生危机感的理由才对。
不,连这也只是猜测而已,从对方的神情来看并非是危机感才对,他绝非是畏惧挑战之人,更不会作出带着自己离开这种行为。
只是现在也并非合适的时机。
他将这件事情暗自记下,自然地拉起散兵的手,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差不多了呢,来,就让你看看江户百鬼夜行之主对这里的掌控力。”
不得不承认,奴良鲤伴确实有令人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的力量,散兵唇角扯了扯,“每当你这么说,我就有预感要在其他人面前成为他人的乐子了。这种时候真想把你甩开,呵,如果是你独自出演,到时候我会忠诚地记录下你的表现的。”
“呵呵。”奴良鲤伴笑的眯起眼,阳光下璀璨的金眸和不知道何处传来的反光一样耀眼得令人生厌,悠悠道,“可惜我们暂且谁也离不开谁。好了,走这边走这边,这可是我早就预留好的位置。”
江户城很大,但奴良鲤伴对道路熟稔于心——这倒不奇怪,这种性格如果说不熟悉反而才奇怪——带着他三拐四绕,穿过背阴里的小巷子,途经一道矮墙时借势上了房顶,最终在一座三层高的楼楼顶上。被奴良鲤伴牵着手的力道带着顺入三楼,散兵终于忍不住发问,嫌弃之意溢于言表:“所以,你作为江户百鬼之主的特性就是溜门撬锁?”
奴良鲤伴闻言倒是故作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哎呀呀……真要说的话这应该是滑头鬼的特性吧?不过这栋茶社倒是完全违背了滑头鬼本性的资产呢。”
“喔?”散兵闻言打量了一圈室内:一整层的空间内虽然在摆放着好几张矮桌和配套的坐垫,但显然这层并没有接待其他客人的打算,并没有做任何隔断,此刻这里只有他和奴良鲤伴两人,对比起来楼外的喧闹,倒显得静极。
江户的大多都只有两层高,这一栋刚刚在外面时,高出一截远远地就很显眼,原来是奴良组的产业,这样一来倒也不奇怪了。
“其实原本打算去茶师那里啦。”奴良鲤伴拖过来两个坐垫放在围栏前,“神轿游行会从日枝神社出发,茶师那儿虽然只有两层高,人也多些,但是有合心意的东西吃,还是更好些吧。”
“……难怪你天天赶着他去做糕点。”散兵很轻易地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可惜,他的一番努力谄媚终究是白费了。”
“意图太明显了,就算是我想要装作不知道也很难啊。”奴良鲤伴耸了耸肩,“这倒是意外。原本我都准备好被揍一顿了呢。”
“只要他动了手,岂非任由你掌控了。”散兵低低地冷笑了一声。
“别说得我好像是刻意的一样啊,这只不过是最坏的打算。”奴良鲤伴为自己伸冤,“就算是爱好风雅的妖怪,也未必脾气就真的那么好,神神秘秘的家伙谁知道会不会成为江户的威胁呢。”
“再说了——退一步来说,”他在自己的产业上,生生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身为坐不稳位置,刚上位的二代目,对领地内的神秘人士产生好奇之心也不为过吧。”
这幅作态散兵只觉得好笑,他坐下坐垫上,嗤笑了一声,夏日的日光让他忍不住眯起眼眸,漫不经心道:“恐怕那家伙梦里都是我点评茶点的刻薄样子了,你这份好奇还真是沉重。”
“谁让花火大会的时间这么近了。”奴良鲤伴见这副样子毫无效果,干脆摊了摊手,“这不是就有意外收获了。”
“你这家伙,还真是混蛋的理所当然啊。”
“没办法,谁让我是妖怪呢。如果全然拘泥于人类的规则,反倒是会格格不入呢。”奴良鲤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而且我可是难得给钱了。”
散兵用难以言说的神情看了他一眼。
……
楼外热闹非凡,家家户户的门口装饰着不同的装饰,颜色艳丽活泼,人群熙熙攘攘,身居三楼之高,又并无他人存在,几乎与外界是截然相反的氛围,便难免有种超脱于凡尘俗世之感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几句,很快,伴随着交织的笛子与太鼓声音,一顶华丽的神轿在众人簇拥下缓缓前行,逐渐出现在视野里。其轿身装饰着鲜艳的绸缎和金色的流苏,这样明丽鲜艳的色泽令人难以忽视它的存在,更别说还有随行的乐器声。
奴良鲤伴带着散兵站起身,半弯下身子趴在围栏上,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神轿的方向,毫无敬意的讲解道:“那上面的木雕可是一只树妖卖出去的,虽然不像人类一样对技艺的领悟那么快,但是妖怪有充足的时间。”
“……为什么树妖会去雕刻木头。”
奴良鲤伴歪了歪头,他也不太理解,但树妖这类妖怪,总是不那么喜欢和人交流的,倒也确实没提过原因,他只能给出了自己的猜测:“大概是,取材方便?”
这种带有表演性质的神轿游行行走的速度并不快,出现在视野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才在抬轿人整齐划一的步伐下走到了他们所在的楼下。
日枝神社离这里有些距离,又是炎热的盛夏,这些抬轿人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脸上表情确实庄重而虔诚,好似完全感觉不到身躯的疲惫。
只此一眼散兵便兴致寥寥起来,他抱臂侧倚着围栏,冷淡地讥诮道:“神明行事蛮横无理*,都是一群肆意妄为的家伙。好点的也不过是打着为人好的旗号,但实际上再怎么样也不过是独断专行而已。”
“听起来你们那儿是神社一家独大。”奴良鲤伴摩挲着下巴,心想着这时机不就是来了,也不再关注楼下热闹的游行,半侧过脸注视着少年。
“神社?”散兵不屑地轻笑了一声,“呵,比起来神明亲身行走于世间,神社的分量还是太轻了。”
“那倒是很麻烦呢。”奴良鲤伴自然不会觉得是土地神之类弱小还需要依附奴良组的神明,“所幸此处的神明都高居于高天原之上*,倒不必考虑这样不可控的因素。”
散兵自然察觉到了他话语中的掌控欲,挑了挑眉,“看来心怀妄想*的倒并非是人类的特权。”
“啊,说起来,我的同事倒是怀有着类似天真的愿望,此间事情还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如果错过了他的落幕……唔,倒也算不上太过遗憾,毕竟这样的三流剧本结局实在是显而易见。”
奴良鲤伴从他的话语中试图推断另一个世界的模样和对方的立场,但是结论让他自己有些难以置信,毕竟信息还是太少了。
他好奇地追问:“同事?”
“你就当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氛围过于浓厚的组织吧,”散兵的眼眸中的嫌弃显而易见,“所幸我已不在其中。”
他看着奴良鲤伴的神情,像是猜到了身份,面若土色,“别用那副神情看着我……我们中可没什么好人喔?越是心怀‘理想’,就越容易漠视其他,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那你的理想,是什么呢?”
散兵看着那双自刚刚起就认真而专注地注视着自己的金眸,忍不住稍稍别开脸,看向已经远去的神轿,那艳丽的色彩,尤其是恼人的金色实在令人生厌,他半垂眼眸不耐道:“你的关注点真是有够无聊的。也真是拿你没办法,倒不如直接问你想问的事情吧。从那时候开始你就有什么想问的不是吗。”
“那就却之不恭了。”虽然这也是奴良鲤伴想问的,但是过分热络只会惊扰到远远观望的小动物,这是在野外生活过的人的常识,“那个孩子有什么特殊的吗?”
散兵伸出手,两枚宝石出现在他的掌中,“一样的气息,但只是很短的一瞬。”
奴良鲤伴伸出手去触摸,比起温热的掌心,宝石的温度如冰般冰凉,也不知它们是以什么样的姿态存在的,完全没有沾染到体温嘛。
胡思乱想并不影响他的感知,“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和普通的石头放在一起,我一定分辨不出它们。”
“猜到了。”不然也不会只有自己在意了,大妖怪的敏锐还是值得信赖的,但他也更困惑了,不免略有烦躁,“我确实感受到了,但他只是个平凡的人类。如果说第一次是错觉,第二次还是有同样的感受。”
鲤伴:我可是给钱了的!
散:?(觉得对方在稻妻大概会被将军砍)
——
*游戏原台词。
*推测,原作里出现的土地神都挺弱的,应该是没什么正统的神在人间。
*指散对富人的语音(“试图推翻神与人之间天生的不平等”“凡人就是这样,容易有不切实际的妄想”)。下文的同事同指此。
——
精分小学生拌嘴真的很开心,难道我实际上是小学生?!
上周的我:下周绝对日更不最后一天赶榜了。
今天的我:一杯茶,一个人,一个9k字奇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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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神轿游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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