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的比赛是捕捉迅捷飞蝶。
开幕式上放飞的蝴蝶中,有三只飞得更快的特殊蝴蝶;第一轮的比赛,六名参赛选手便要在偌大的须弥城中找出它们。
“听说有选手已经找到了!”
“蝴蝶是不是都在往城门口飞?”
看热闹的人群乌泱泱地从街头跑过。作为背景,街边,咖啡馆的露天座位里,倾奇者悠闲地喝着咖啡。
“不去看看选手们的情况吗?”
“你觉得他们连在这么安全的城市里都能出事?”
“这倒不至于。”风间华不由得叹气,“但是你总不和他们接触,我们想让你多交朋友的打算就落空了。”
“哦?”倾奇者注意到了他的描述,“‘我们’?”
“是啊,我们。”风间华坦然地笑着说,“纳西妲很担心你能不能适应这里呢。”
“多余的担心。”
“话虽这么说,你的生活过得很乏味。整天和资料待在一起,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她的担心不无道理。”
“我觉得这不算什么问题。”倾奇者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抬向远方。
明论派的参赛选手匆匆跑过街道路口,尽管倾奇者说力量只是工具,她仍不愿意使用占星术谋取胜利。妙论派的工程师朝他们的方向跑过来,年轻人与他们擦肩而过,准备到码头附近的高处放飞机关术制作的诱饵蝴蝶。
倾奇者抬起咖啡杯,眼眸转动,瞥见余光里闪动的蓝色。
一只迅捷飞蝶落在了他的帽檐上。
他挥挥手将它赶走。
“为什么不抓住它?”
透明的傀儡丝瞬息间浮现,将它在空气中固定,如同被封在琥珀中的标本。风间华面露疑惑地问着,蝴蝶“飞落”向他的掌心。
“我对欺负人没兴趣。胜负于我而言毫无意义,不如看一场戏。这么多人争夺一件无用之物,真是有趣。”
风间华将蝴蝶托在眼前,摇摇头,挥手将它放走;受到惊吓的蝴蝶一眨眼就不见了。
“那……你坐在咖啡馆里,能看见什么?”
“等戏开演。”少年偏头看向城中的沙漠面孔,友善的人群中不知何时混入了一些紧张兮兮的家伙,粗糙的外表、戒备的姿态、半遮半掩的武器……看起来是镀金旅团里,而且不像三十人团那么友善。
倾奇者又将视线移回风间华,“你看完萨齐因的理论了吗?”
浅发的青年顿时浑身一僵。这不是倾奇者的课题吗,怎么问起他来了?风间华讪讪回答:“还……还没。”
直到两天后第二场比赛开始,风间华终于眼冒金星地从关于人性的实验里抬起头来。
萨齐因关于人性的论述很严谨,也足够客观,只是他研究的只有坏的一面。但这是事实——在二十多年前,萨齐因活跃的年代里,沙漠和雨林的隔阂很深,沙漠地区十分混乱。若人的存在便是恶的开始,一切宏大理想必定归于虚无。
风间华还是不理解他,但对他的结局并不觉得奇怪。
对人性之恶,各人有不同的看法。有人度化,有人接纳,有人利用。萨齐因无法给出自己这类人面对它的答案,于是尽己所能期待另一个“自己”的出现,以让他在煎熬中得到解脱。
他揉着眼睛从书桌前抬起头来,抱着相机赶去阿如村。
考虑到选手们都具有神之眼,体质远超常人,第二场比赛在沙漠地区的阿如村举行。特邀评论员宣布比赛内容:选手们需要在有限的资源条件下,挖出三台埋藏的地脉干扰装置,计分规则与上一轮相同。
阿如村被群山环绕,集合地点被笼罩在一片阴凉里。工作人员为选手们发放物资:很少的水,以及更少的食物。
风间华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他抬起镜头,对准戴着大帽子的少年。倾奇者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压低斗笠。
沙漠地区的曝光有点严重,即使在阴影里,颜色依然有些失真——小人偶本就偏白的皮肤变得更显白了。
他频频按下快门,一连拍了十几张满意的照片,然后擦擦额头,忍不住困惑地抬头看看天空。
今天是不是有点太晒了?这种比赛真的没问题吗?
评论员宣布比赛开始,众人离开集合点,陆续向沙漠走去。时间还早,刚到上午太阳开始热起来的时候,可看向阳光直射的地方,已经出现扭曲失真的视觉冲击。
“今天格外晒啊……”风间华嘟囔了一句,询问朝自己走来的少年,“你要不要换套衣服?黑色比较吸热。”
“纱衣和阔腿裤很透气。”倾奇者摸摸胸口。贴身的黑衣很薄,若他认真动用力量,甚至可以透过紧身衣看到他皮肤上亮起的能量纹路;短袴也用了很不错的面料。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他无奈地对着风间华摊手,“人偶是不怕热的。”
“有种热叫你的爱人觉得你热。”风间华严肃地说。
“唉……即便如此,我能换什么?你又没把我的衣柜搬来。”
星星点点的晶尘在空气中浮现,风间华张手,在少年的肩颈腰背比划,“我可以给你现场缝一套新的。”
他没好气地回应:“谢谢你啊,不必了!”
倾奇者施展空居力,腾空而起的同时没忘了带上风间华。少年居高临下,巡视四周,最终飞上一处沙台。山体下方,选手们正沿着阿如村的商道走出来,散往不同的方向。
“监视选手动向的难度比上一轮更大。”风间华搭着倾奇者的肩膀张望,“需要我帮你吗?”
“不必。我对这附近还算熟悉,可以找个好位置……”说着,他忽然话语一顿,“果然。”
倾奇者跳下山崖,落向地面。
“哎!”风间华伸手去抓他的衣摆,却没能抓住。他趴在崖边定睛看去,下方的断墙边正晕着一个人;他墨绿的毛发近乎纯黑,远比所有人都不适应沙漠环境,正是生论派的提纳里。
比赛才刚开始多久?有一个小时吗?遇见这样绝对劣势的比赛,他可真是倒霉。
风间华立刻跟上去,跳下山崖。等他靠近,倾奇者已经把水袋递给了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旅行者。她和派蒙会照顾提纳里。
看提纳里情况好转,派蒙的注意力转向了难得一见的流浪者,“几天前的第一轮比赛里,你一直在那里喝咖啡,今天终于准备认真起来了吗?”她期待地问。
“唔。今天确实难办,那我就勉强认真一点。”与他的发言不同,倾奇者轻松地摇摇头,看他的表情,实在是没什么认真的意思。
“咔嚓——”风间华不管那么多,找好角度,把倾奇者得意的小表情拍了下来。
短暂聊了几句,他们结束和旅行者二人的交流。
风间华跟着倾奇者离去的背影拍了一路,少年忽然回身,引臂,按住了他的镜头。倾奇者压向青年,近在咫尺的精致的美貌落进风间华的双眼。他晕乎乎地听见他优雅明澈的声音,他在发问:
“还没拍够?”
风间华对他眨眨眼睛,“这才到哪儿啊。怎么也该拍一本画册吧?”
倾奇者摇摇头。他早已趁着对方发愣,把留影机摘下来,拿在自己手上。他对着远处试着拍了两张画片,色彩效果很好。
“调整得不错,确实适合在沙漠里拍摄,你今早迟到的时间不算白费。”
风间华两眼一亮,立刻举起自己装着照片的背包,轻快的语调透着兴奋,“要看看我今天的作品吗?”
“咔嚓——”
倾奇者动作极快地捕捉到他的动作和表情,把风间华照进自己的镜头。
元素力运转。利用特殊的机械装置,画片被当场洗出来;倾奇者捏着画片的一角,将它抬高到与视线平齐。
“不错。”他点点头,放下画片,看见一张与画片中一样的透红的脸。
“你不是有很多晶尘吗?”倾奇者抱着胳膊,晃了晃手里新拍出的风间华,“那本画册里,你出现的次数不许少于我。”
他把留影机塞回风间华手里,后者红着脸呆呆地张嘴。
“……好。”
“走吧,找个能看到大多数选手的好位置。尤其是那个叫莱依拉的小姑娘,其他人还好,她看起来一副随时都要倒下的样子。”
倾奇者御风而行,风间华则借着晶尘跟在他身后快速移动。两人谈天说地,从沙漠的气候,聊到他们各自曾在沙漠的经历,又聊到多托雷和他的实验,倾奇者还坏心思地拿出萨齐因的理论抽验风间华学没学明白。
选手们大多不用他操心,倒是受到地脉影响的野生动物更需要帮助。装置埋下有一段时间了,它们这几天活得不容易。
“萨齐因在阿如村里留下了一些东西……”倾奇者看着天色渐晚,又聊起新的话题,“说起来,妙论派的代表卡维,他的人生还真是坎坷。”
风间华隔着斗笠摸了摸他的脑袋,压得少年头顶一沉,“比不上你。”
“都一样。”讨厌的命运啊,从来不会饶过谁。
倾奇者垂眸思索,边想边说:“理想与现实之间存在巨大的鸿沟,很少有人会继续为了理想向前走。萨齐因……”
“对了。”风间华一捶手心,“说起来,卡维呢?好像好久没见到他了!”
两人话语一顿,面面相觑。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卡维选手虽然一度昏迷,却还是好好地醒了过来。
远远注视着一切的两人松了口气,夕阳的色彩也在天边彻底消散。选手们陆续找到线索,今天的比赛临近结束,倾奇者回到集合点,宣布自己又一轮弃赛。
回到集合点的派蒙很不服气地看着倾奇者,“你看起来好悠闲的样子……不是说要认真一点吗?”
“是啊,认真了一点。”倾奇者竖起食指,轻轻摇了摇,比了个“一点”。
“怎么能这样……学院里肯定有很多人期待你大展身手呢,你倒好,悠闲自在得像来度假一样。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你最好祈祷我不要动真格。”倾奇者露出阴恻恻的笑容,“否则,说不定要有人发生意外呢。”
“噫!”派蒙被吓得一缩。
荧哭笑不得地制止他,“别逗她了。”
“怎么,心疼了?”
“你把她吓坏了,我去哪找一个新的应急食品?”
派蒙嘟着嘴气鼓鼓地嚷嚷:“喂!你们两个!”
空气中顿时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笑闹完,另一边也公布了目前的众人排名。
“现在有两个四分,却并未与其他人拉开差距。最后一轮的胜者很可能会是最终的赢家。”
无论是看名次还是看分数,倾奇者明显没有夺冠的希望了。
而倾奇者本人甚至根本没有关注那边的动静。少年拿走风间华的背包,点数起他们今天拍的画片。
风间华小声询问他:“不在意吗?”
“完成任务才是我的工作,我可不要对额外的期待负责。比起那个……”倾奇者眯起眼睛,“你给自己拍的这几张画片是什么意思?”
风间华接过照片,与画面上的大头人像沉默相望。证件照上的风间华以岩壁、天空、沙暴为背景,表情严肃,像是正襟危坐。他拍了一天,拍到最后才记起数量问题,却实在没什么自拍的灵感。
“这怎么不算是画片呢……”他脸上顿时写满了心虚,正思考着怎么解释,身体重重一晃——倾奇者拉住他的胳膊。
怒风腾天!
少年不由分说地带着他飞向远方,“这种敷衍的画片不作数,今晚跟着我好好补拍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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