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时间来算。踏鞴砂目前应该正欣欣向荣,是一片很安全的地方。
风间华不知道浪人武士是不是真的放过他,但他急着去看看踏鞴砂的情况。
如果现在真的是故事开始的四百多年前,他还有可能救下那些居民。还有愚人众的算计……
论坛上一个又一个考据的帖子在他眼前弹开又关闭。干涉他国内政、制造叛乱、制造战争孤儿、贸易战、人体实验……那种地方绝不会有什么好家伙——或许未来会有好的执行官,像那位“新任”仆人,像那位队长……可惜他这是在四百年前,在稻妻。
但是反过来想,那个让自己感觉熟悉的散兵,好像也是愚人众。这样看,说不定自己也是愚人众?所以他这是穿越了?从未来穿越到四百年前?
不不不。都穿越了,那他绝对不要和那些恐怖的家伙混到一起去。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和愚人众扯上联系的!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那位散兵,现在的无心人偶,到底是住在借景之馆还是华馆本……华馆套有和他强相关的记录,但是他应该是被八重宫司安排在借景之馆。但是借景之馆在踏鞴砂这样的繁华地带,真的要把他——某种意义上的“试做雷神”——放在这里吗?还是说,将他安置在这里也是她预谋的一环呢?
想到这里,他露出了有些心疼的笑。提瓦特的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倒霉得让人心疼。要是他能再早出现一些也好,坎瑞亚的漆黑灾难一定带来了非常大的伤亡,自己一个普通人做不了什么,但说不定,有的地方真的只差一个普通人就能迎来转机呢。
风间华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名椎滩。
过了这里,前面就能望见哨点了。
他满怀希望地走去,踉跄的每一步都像在诉说他的急切。名椎滩上的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在他的脸上,让他感到一丝凉意。长风西去,在地面卷起似有若无的尘烟;漆黑的烟气在他身后的地面上升起,化作狰狞的巨兽朝他咬来。
风间华向前的身形猛地一顿,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瞬间笼罩了他的全身。他下意识地转身,将双手交叉挡在身前,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一股巨力冲撞而来,将他击飞!
原本整洁的衣物被砾石割裂,鲜血瞬间将它染红——先前不知如何被压制在体内的雷祸与邪力仿佛在他的体内厮杀,而他还要面对这不知名的巨兽。
“兽境猎犬·嗜雷……”
风间华扫了一眼贴心地主动弹出的页面。“嗜魔后雷抗大幅下降……”
可是他又没有神之眼!
兽境猎犬没给他感慨的时间,长尾一扫在空中稳住身形,再次扑来;风间华就地一滚堪堪避过,单手支在地上,忽地惊觉:手感不对。
他低头一看,被自己按住的那块地方留下了一个血手印,黑红的血迹嘶嘶腐蚀着地面,混杂着微弱的雷光。
如果我主动制造伤口,让雷祸与祟神的力量腐蚀兽境猎犬呢?
没时间考虑可行性,这次他主动迎上了兽境猎犬的攻击。
这一天傍晚,名椎滩上忽然亮起了大片雷光,可怖的光芒让整个踏鞴砂议论纷纷。
岗哨自然也不例外,驻守踏鞴砂的武士派出人手调查,滩涂上除了成片的黑血、发生过剧烈爆炸的痕迹,以及仍旧残余的雷元素力,什么也看不出来。
“真是怪了……有魔物的气息,但是看不出打斗的痕迹。”
“也许那位大人很强,一招就全部解决了?”
“看这些祟神污血,魔物的数量恐怕不少。但愿真是有什么路过的好心人吧。说来也怪,爆炸的痕迹好像一直延伸到远海。哎呦,瞧这满海面的碎鱼块……可是,什么能人居然能开着船一路扔炸弹?”
队员们叽叽喳喳说着,记录员嚷了一声:
“桂木大人,这里的情况都如实记录吗?”
一直沉默着的男人点头应下,“记下来吧。真是让人不安的情况,不能有差错。”
桂木对下属们示意封锁这里。他其实还有很多疑惑,不说出来是不想让众人跟着担忧。
到底是什么人来过这里呢?
最好还是仔细排查一下踏鞴砂最近的情况,万一是混进来什么恶人,想要在这里做什么破坏,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他转身离开,脚步踏在浅浅的水坑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嘀嗒。”
眼前一片黑暗。眼皮沉重得睁不开。
——“嘀嗒。”
带着回声的轻响。像是……滴水的声音。
嗯?他逐渐回神,脸颊微凉,一片湿意。触觉回笼,身上的疼痛便逐渐鲜明起来。
“好痛……”他嘶哑着嗓子低吟,“啊……”
“你醒了吗?”
清亮的少年音在此刻恍如天籁,让他集中些许注意力:好熟悉的声音,是认识的人吗?
说起来……我是谁?
我身上为什么会这么痛?他试着摸了摸身体,柔软的布料干净整洁,衣料覆盖之下的身躯也完整而健康。他为什么会这么痛?就好像和谁打了一架,殊死搏斗后,方才惨胜。
我是谁?他回忆着,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精美的雕花横梁,方寸空间却刻画了山水风月,云雾雷纹。宅邸内干燥而温暖,让人能闻到那种厚重的陈木香气和烛火的暖香。四下陈设更是难言的华贵,房间中摆放着屏风,其上画作笔触狂放却张弛有度,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身下的榻榻米质地柔软紧密,隐约还带着香料薰漫的气味,像是松果和神樱。他起身环视四周,看见了许多陈列架,上面摆放着金银漆器和古籍画卷。
而在房间正中,天光倾泻之处,有一个人安静地跪坐在那里。对少年小小的身形来说,这房间或许太过空旷,而那道不同于室内烛火的光愈发凸显了这一点;他几乎要觉得这个少年脆弱得像一只蝴蝶,或者一片羽毛。
——这个人我好像见过?他不禁有些迟疑。
白衣的少年看他坐起来,微笑道:“你醒啦。”
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想要做什么?
一连串的疑惑,似乎在见到他的一刻都有了答案。
想要和他在风中奔跑,想要和他一起享受樱花落在身上的感觉。他想不起自己的来历,但是他觉得,他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风间……华。”还不那么服帖的唇齿勉强吐出了完整的名字,“我叫,风间华。”
“haru……春天吗?”少年似乎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但他仍然跪坐在那里。
风间华想了想,抓住了自己的那一线灵光,解释道:“是春樱盛放。”
“是这样吗……那为什么不是saki?”
“你如果喜欢,也可以这么称呼。”风间华轻松地笑了笑。
但少年却局促起来,他似乎格外腼腆,“抱歉……”
“嗯?为什么要抱歉呢?我并不觉得被冒犯到。”
“啊,抱歉……呃,我是说,不好意思,我习惯了。”
“没关系,倒是我要谢谢你救了我。虽然不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我应该是遇到过什么很大的危险。”
少年愈发迷惑起来,“但我并没有救你。”他缓缓仰起头,看向不久前刚刚破碎的屋顶,“你从上面摔了下来,我并不确定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看你的样子,应该并没有遭遇什么危险,只是因为摔下来时冲击过大,晕了一会儿。”
“是这样吗……”风间华咕哝着抓了抓头发,然后笑了起来,“那就该是我道歉了,抱歉,弄坏了你的屋子。”
少年摇了摇头,“这并不是我的屋子,我只是一直放在这里。”
“一直放在这里?”
“是的,因为她们暂时用不上我。宫司大人将我安置在这里。”
风间华听了,不由得犯起了难。他怎么听不懂?宫司大人是谁?而且他的用词好奇怪,“放在这里”,这种说法就像小孩子不会用形容词一样,没人告诉他这种说法是对一个物件使用的吗?
难不成他也像自己一样失忆了?
阅读过书籍、有基本知识却不认为自己是人的人偶,以及一个失忆者,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好半晌,终于还是风间华先看不下去了,他移开视线试着找了个话题:“唔,总之,相遇终归是种缘分,我能有幸知晓你的名字吗?”
“名字……”人偶少年为难地重复这个词。他当然是愿意告诉他的,而且一来一往本就是礼节,可他并没有名字。
“不想说吗?没关系的。反正这里只有咱们两个,我对其他人说话时一定是在和你说。”
“抱歉,我并不是不想告诉你,但我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或者,也许我的制造者从未为我赋予姓名。”少年觉得,后半句才是真相,若是他有名字,她们一定会告诉他。就像书里写过的那样,有一个称呼总是更方便的。
“啊……”
人偶少年看见,那个自称风间华的少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那个人不像自己,风间华的表情非常生动鲜活,似乎他不喜欢动口,想用一张脸把所有话都说出来。那个少年愣了又愣,盯着空中,不知在看些什么?
风间华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人偶,又看了看空中的页面,然后又看了看人偶。
这奇怪的页面不知道是什么,写满了有关他面前这个少年的故事。
“雷神造物”、“失败品”……还有更多其他人对他的评价。有褒有贬,但讥笑谩骂和落井下石远远大过赞美的那一部分,更不用提侮辱本就比赞扬更刺耳。
无数恶语看得风间华眉头紧锁。这确定是在说他身边这个少年吗?看照片确实是同一个人,他真的会变成坏人吗?可是,即使是这些页面上所讲述的故事里,他也会对自己的恶行悔过,为什么只有他仿佛承受了世界上最大的恶意?
他望着人偶少年,华丽的借景之馆内,那一线天光仍在从被砸塌的那处缺口照射进来。少年用清澈见底的眼眸回望他。
那些人是说,这样一个像白纸一样的孩子,天生就是恶人,就该落入十恶不赦的境遇彻底消失吗?
风间华迟疑片刻,试探着朝他走近了一点。
对世事与人心尚且毫无概念的少年安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地保持微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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