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阳不会安慰人,强行安慰的后果就是自己也忍不住掉眼泪——这下好了,谢苗不哭了,开始反过来哄他了。
“你怎么也哭了呢?”
“因为我看见你哭,心里难受……我心疼你,是不是受委屈了?还是他们要逼迫你做什么事……”
“笨蛋小狗。”谢苗亲亲他的眼皮,“都过去了,没人会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真的吗?”封阳不太信。
“嗯,真的。”
“……我很想知道你过去都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问你和揭你伤疤没有区别。所以……等你想说的那天再告诉我好吗?就像以前一样。”
“……好。”
“……喝碗红豆汤吧,我去烧水给你洗澡,哭完盗汗容易生病。”
等谢苗乖乖去吃宵夜,封阳起身去浴室,看见镜中人的模样慢慢收敛了眼中的哀伤与天真。他抬手抚摸自己的这张脸,如此乖顺,就像小狗一样赤诚热烈——这是谢苗最喜欢也最容易心软的模样。
但没有谁会一直这样天真下去,到那个时候谢苗还会一如既往的喜欢他的模样吗?
封阳不知道,所以他只能继续扮乖,继续当他天真的富家少爷,维持他在爱人心中的、恃宠而骄的小狗形象。
谢苗在愚人众一定受到了难以想象的委屈。
封阳调试浴缸水的温度,琢磨至冬高层的事。
九席富人是他的老师,末席公子是他的上司,考虑到五席公鸡的政治立场和倾向,这三位应该是谢苗同一阵营的利益共同体。谢苗的大哥瓦西里在一席队长手下效力,三席少女几乎不担任任何工作,四席是谢苗提到过的父亲大人,六席在须弥叛变,七席不理俗务,八席在稻妻身死,那么貌似只有二席和十席最有可能处于敌对方……
毕竟旅行者的来信中说过,到了谢苗这个位置能给他脸色看的只有执行官和至冬女皇。
会是二席那个邪恶薄荷鸡吗?
封阳陷入沉思。
晚上谢苗洗完澡在书桌边当枪手写公文,躺床上的封阳盯着他的背影默默出神,乖乖等待自家工作狂忙完再钻被窝睡觉。
等谢苗吭哧吭哧用两小时写完一篇超长的万词汇报,合上笔筒上床钻进被窝,封阳已经快要等睡着了。
“终于忙完了啊……真该给你涨工资的。”封阳嘟嘟囔囔的钻进爱人怀里,贴着胸膛听心跳,舒舒服服的找了个最安心的姿势闭上眼睛,“你们这次放假放几天呀?”
“三天,再上一天班,休两天。”谢苗今天心情还算不错,“至冬是这样的,几乎都是轮休。”整个国家就像一辆在铁轨上呼啸行驶的列车,不到终点站是绝不可能停下来的。哪怕是最爱享受生活的富人老爷,一天到晚不是坐在北国银行办公室操控经济就是端着笑脸到处参加宴会,晚上回住宅都得听手下的汇报。
“好辛苦,什么时候大家都能轻松下来就好了。”封阳嘀咕着,在背后手掌的安抚下沉入憨甜的梦乡。
窗外的风雪依旧呼啸,极光代替了月光。有的地方陷入黑暗,有的建筑里灯火长明不灭。
尘嚣散去后,至冬宫廷归于冷寂。无人的走廊里,那些圆润的明珠折射出冰冷的光彩。
直到一只黑色的毛茸茸手掌拨弄了红丝绒软垫上的明珠。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
女皇看着窗台上肥硕的黑猫,嘴角上扬:“今天很高兴吗?”
【算不上。只是陪你聊聊天。】
“我还是沾了那孩子的光,不然从前没见你这样好脾气过……你怎么会这样喜欢一个人类孩子呢?我观察了他很久,也没有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做事不需要理由。】
“我知道你这样的存在总是骄傲的……不过,既然你要改写他的命运,是做好与我并肩对抗天空岛的准备?”
【那是你的事,我不插手。僭主总有一日会被推翻,我等着祂被分食的那天到来。】
【命运从来就不应该是既定的,他选择了我,我就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看来你要给他一个好结局,真嫉妒啊,三重灵魂的——”
[嘘——]
空气如水波荡漾,又似海潮推波助澜、向外晕染开梦幻的蓝。有谁竖起苍白而尖锐的手指放置在女皇唇前,示意她噤声。
女皇的视野里只有比月光更皎洁的皮肤,以及海浪般的蓝色长卷发。
她喜爱的那只黑夜的精灵不见了。
[请勿提起我王的名讳,冰神。]
那是比海更深邃的蓝,凝视其中犹如直面深不见底的海渊,声音恰如古海波涛。
女皇抬起眼眸:“你僭越了,失乡之王。”
[这样浅显的激将法对我没用。早在你第一次意识王的存在、试图呼唤祂名讳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一次。]
也许是意识到这种口吻不太好,失乡的亲王后退了些拉开距离,不至于显得那么咄咄逼人,更像是聆听海螺时感受到的空灵:[王不会参与到神座的争夺中去,无论多少次这一点都不会改变。七神宏伟的爱人理念与我等无关,如果冰神真的需要再拉上一枚筹码——]
女皇的眼神骤然锋锐起来。
[为什么不将你已有的一枚棋子牢牢捏在掌心呢?]
[我王喜爱那个人类不需要理由,冰神你利用他也不需要理由。]
[他是个忠实的人,只要作为人类一日活在世上,就一日为你效忠。这应该是人类社会值得称颂的美好品质才对……你不会真的认为人死后也必须效忠先主么?]
女皇别过眼去:“当然不会。”
[那就好……以及,不要再让我重申第三遍了,对你我、对这个世界都好。]
失乡的亲王如今只不过是水面的倒映,女皇一拂手,影子支离破碎化为泡沫消散在空气中,唯一存在的证明只剩下女皇指尖的濡湿。
她盯着自己的指尖凝视沉默良久,最终握紧了手掌。
假期里封阳和谢苗也不会每天都腻歪在一起,在教过他学会怎么使用帕维尔送的手枪后,谢苗笑着放任他兴冲冲的出门了。
幽蓝色的小鱼在他指尖环绕。
“下午好,要尝尝我新做的咖啡布丁么?”
其实是来商量正事的小鱼顿了顿,随即欢快的摇起尾巴:[要的!]
作为被谢苗正式接纳的客人、同事、朋友,小鱼拥有独属于自己的餐盘。
[说起来这个布丁在枫丹现在应该被叫做咖啡芭芭露才对。]浓郁的蛋白香气和咖啡味道曾浸润小鱼行走在枫丹廷长廊的每一个日夜。
但是谢苗没听出来他的意思,给自己倒了杯红茶:“名字不同而已,做法都一样。你要是喜欢的话,明年我去枫丹给你多买点。”
[……好啊……]小鱼沉默良久一会,似乎是在享受美味,[最近这些天都没有联系你,有什么新问题想问吗?]
“我很好奇她……和女皇陛下做了什么约定,能让神之眼都有所改变。”谢苗把那颗神之眼解下放到桌上,“以及,我不太能明白这种偏爱从何而来。我能有什么样的价值让她注目?”
[王——她和冰神的私交应该还算不错,冰神挺喜欢她的。让渡一个人类死后的归属而已,冰神不可能不做这个划算的顺水人情。]
[神之眼的改变涉及天空岛、权柄等高层次的话题……还是那句话,只有你死后我才能告诉你,这是为你好。]
“我明白的。”
[不过这也算是一件好事,起码从此以后你的命运不再受天空岛管辖,上限的定义在你身上被取消了——和我这种家伙一样。如果有占星术士能够窥探你的命星,就能发现它们已经被王从天空抹去了。]
“抹去……命星?”谢苗震惊,命之座高悬天空,星星的陨落或者抹灭是这样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无需惊讶,提瓦特本来就是一艘行驶在汪洋之上,七零八落、摇摇欲坠的破船。天空岛的神在掌舵扬帆,我的王在堵住底层漏洞,不断更替船上老旧的部件。这种情况下,损失一些在神看来无足轻重的挂件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谢苗释怀的笑了。
[在天空岛眼中,只要这艘破船能够一直行驶下去就好,祂们的一切行为都可以被这句话解释……真是,可悲啊……]
咖啡的味道太苦了,苦到他难以下咽。
但是小鱼很快安抚好自己,或者说情绪波动对他来说已经像浮沫般浅淡:[王偏爱你的原因有很多,一些是证据确凿,一些是我的猜测,要听哪一种呢?]
“不能全都听吗?”
[板上钉钉的证据就是:你是纯粹的人类,而她喜欢人类,就像人类喜欢可爱的动物或者植物。]
“谢谢,从没这样感谢自己是个人类过。”
[至于我的猜测就比较多了……也许是因为你和我的灵魂来自同一颗星球,她想要我们作伴;也许是因为你前生黑发黑眼睛像她,今生又有一个白发蓝眼睛很温柔还带点控制欲哥哥;又或者你和死亡、冰雪本身就有缘分;幼时遭遇不测、胃量庞大、为自己的口欲感到痛苦、珍重人类的善意、哪怕被当做兵器抚养长大,也敢表达爱意……]
谢苗愣住了。
[你和过去的王太像了,连我也会忍不住多倾斜几分目光。]
[也许王会明白这种感情,也许她永远都不会明白……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希望你可以在享受永恒的孤寂前,为这个故事续写一个称得上美好而幸福的结局。]
谢苗忍不住迟疑:“我知道的,如果我选择了像长生种转化会永远漫长的生命,以及孤独。但为什么你们、包括女皇陛下都如此确定,我一定会选择走上这条路?”
[我和王的眼睛看得很远,我知道你一定会选择成为如我一般的魂灵。]如果说从前只是一种可能,自打那个人类来到至冬的国土见到你后,可能就变为了确定。
“……”
[在想反其道而行之,违抗所谓的命运?]
“也许。”
[真正促使你做出决定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命运……]小鱼放下水流裹挟的餐具,贝壳小勺和骨瓷碟清脆碰撞,[感谢招待,下次再想见我记得像今天一样支走你的小狗男朋友。]
“……你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意味变得很怪么?”
[……人类的思想还是太污浊了。人类的性别和爱欲在我眼中和自然的开花结果生命繁育并无差别,你的脸皮可以更厚些,我不介意看活春宫的。]
谢苗咬牙切齿:“我介意。”
然后快速掐灭了这一轮通讯,小鱼咻的一下消失在空气中。
因为兹梅伊想要一个幸福的结局,所以我来写了[红心]
大概十几章或者几十章之后给解释(我觉得大家应该习惯了我这种隔个几十章再挤一点暗线情报的作风[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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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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